《万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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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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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正楚予方到前厅去盘查早晨被聚集起来的女馆一众,屋门口只有一个官差把守,薛睿一进门,就将视线转到内室,只见夏江盈的尸首停放处,两道人影抱在一处,哭声不绝于耳,闻者伤心。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薛睿回过头,见纪星璇眼中又蓄起了泪意,顾及她方才差点晕倒,便道:“纪小姐先到隔壁休息吧。”
  同是时。屋里也响起一声人语:“明明,别哭了,都这会儿了你哭有什么用,该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屋里屋外,听到耳熟声音,两人转过头,余舒看见薛睿,薛睿看到余舒,在这种场合下,既是惊讶,又是意外。
  “你怎——”余舒正要说话,视线向左偏移,挪到了薛睿身侧的少女身上,稍一迟钝,就认出此女,那张脸孔倒是没有见过,但是身形加上发式,同她前几天在茶楼里见到的纪星璇如出一撤。
  纪星璇会在这里不奇怪,看薛睿那身朱红官服,难道他是负责此案的官员?
  同时碰上这两个人,还真是叫人头疼,余舒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同薛睿对了个眼神,是有几分心照不宣的味道。
  “多谢薛公子好意,我无妨,”纪星璇转头看着屋内两人,竟然越过薛睿走上前,也没多看余舒,就对着失声痛苦的夏明明柔声道:“先莫哭了,大理寺的薛大人在此,弄清楚你姐姐是被谁所害,才是当要。”
  夏明明揉揉泪眼,看清楚眼前来人,哑声唤道:“纪姐姐。”
  又听她说话内容,忍泪转过头,寻到门外站的薛睿,愣了一愣,“是你?”
  余舒闻言,心道坏事,这才想起来夏明明见过薛睿,正是她上个月去赌易被抓,薛睿送她回来,在回兴街上那一回,事后夏明明问起,她答说是朋友,还因这事被她缠了一整天。
  夏明明在这里认出薛睿,余舒担心会被纪星璇看出什么端倪,顿觉头更疼了。
  薛睿倒是面色自若,对着夏明明点点头,“请夏江姑娘移步到外面,本官有话要问。”
  夏明明这会儿只顾着伤心,回头看看余舒,竟没多问,便点点头,跟着薛睿到隔壁说话。
  薛睿、纪星璇和夏明明挪到了隔壁,余舒没有进去,一个人站在门口,背倚着门框,听着里头说话。
  “听说夏江姑娘是一个人上京的?”薛睿问道。
  “是,是瞒着家里人。”事到如今,夏明明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你昨晚几时见过夏江盈?”
  “傍晚的时候我同四姐还在丰源楼吃过饭,天一黑她就回书苑去了。”夏明明神情黯淡,刚才大哭一场,情绪稳定不少,是以能正常回答薛睿的提问。
  “你们姐妹难得重聚,她为何不与你同住,还要回书苑夜宿?”
  “大衍会考在即,我四姐专精星象一科,天黑便要上观星台望夜。”
  薛睿转头询问纪星璇:“是这样吗?”
  纪星璇点头道:“盈姐是比许多人都刻苦用功,这一个月每晚都要在观星台带到亥时过后才回房。”
  “亥时?”薛睿秉公质疑:“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纪星璇道:“我偶尔会同盈姐一起在观星台待到夜晚,加之,她就住在我隔壁,我睡觉浅眠,她出入开门关门我都能听到动静。”
  “哦?你就住在她隔壁?”
  纪星璇:“嗯,盈姐住在东阁头一间。我住在第二间。”
  薛睿皱眉,来时他将园中布局看的清楚,夏江盈死的那间房。分明是东起第二间,怎么这纪星璇又说,她是住在第二间。
  他将疑惑说出来。纪星璇并未遮掩,坦白道:“是这样。前日盈姐同我说她房里闹鼠,准备买些鼠药投放,就提出同我换房,她住到我房中,我则回了宅邸。因早晨有课,我天不亮就从家出门,是想回女馆住处取两本书。敲门不开,守门的护卫发现不对,撞开门后,盈姐她已惊—”讲到这里,纪星璇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对面坐的夏明明又低声哭起来。
  余舒在门外摸起下巴,看来夏江盈是没有告诉纪星璇内情,而是找了别的借口同她换房,难不成夏江家做梦的本事不能让旁人随便知晓?但是昨晚分明没有下雨,为何夏江盈睡在纪星璇房中。还是死了?
  余舒心中尽是猜疑。
  薛睿这时便觉得奇怪了,“房中闹鼠么?”
  他叫进来门口的下吏,派人到夏江盈原本那间房里查看,半盏茶后来人回报:“启禀大人。并未在夏江盈房中发现鼠药,也未有其他可疑痕迹。”
  没有鼠药,那么不是夏江盈在撒谎,就是纪星璇在胡说。
  薛睿轻轻挑眉,扭头看向纪星璇,等她解释,纪星璇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好糊涂道:“盈姐是那么和我说的。”
  “不关她的事,”夏明明这时突然出声,“的确是我四姐要同纪小姐换房睡,四姐同我提起过。”
  薛睿把目光移向她,审视道:“那她可有同你说过,为何突然要换房睡?”
  夏明明轻咬嘴唇:“她…她,没有说。”
  薛睿心知夏明明有所隐瞒,但这并非公堂,他不便追问,按下心疑,起身道:“如此两位都先回去吧,等候改日堂审。”
  夏明明紧忙道:“那我四姐的尸身就一直停放在这里吗?”
  “待仵作详细验明,暂会送往义庄,府衙已经派往疾书到南方通知贵府,是葬是停,需你们自己拿主意,还请夏江姑娘节哀。”薛睿起身对着纪星璇一点头,先行离去。
  薛睿走到门口,一扭头看到两手抱臂门靠门站的余舒,下巴朝她扬了扬,示意她跟自己过去。
  余舒往里看一眼夏明明,见到她正同纪星璇说话,一时半会儿注意不到她,遂跟在他身后几步外,出了女馆,两人来到镜湖边,薛睿看四下无人,才转头问道:“你怎么会同夏江家的小姐结识?”
  “说来话长,”余舒并未详细解释,而是反问道:“你现在大理寺任职么,这起凶案你们打算如何审理?”
  公务上的事,按道理薛睿是不当同堂外之人多讲,但对余舒倒没那层顾忌,甚至泄露了一丝苦恼:“此案非同小可,如今大衍会考在前,南方易首夏江家的小姐竟在太史书苑内遇害,这事情若是流传出去,必引骚动,刑部今早接到报案,便上呈到大理寺,是因此案辣手,若能抓到真凶还罢,抓不到的话,恐引各方猜疑。”
  话到这里,状似随口问道:“你同夏江敏相熟,可知她们姐妹关系如何?”
  余舒抬头斜眼看他,皮笑肉不笑:“你这是在怀疑夏江敏?”
  被说穿心思,薛睿竟然大方认了:“是觉得她古怪,恕我直言,她在刚巧在死者遇害之前出现,又同死者有过接触。夏江盈的死,即便不是她造成,也同她脱不了关系。”
  余舒稍一沉默,兀然低声道:“那你怎么不猜测,或许是夏江盈住错了房间,死于非命呢?”
  薛睿脸色忽变,向前一步逼近余舒,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说?”
  余舒在薛睿的注视下面不改色,背着两手后退开来,朝他摇头:“我可什么都没说——走了,这案子你们好好查吧,但愿能早日抓到凶手。”
  看她要溜,薛睿并未挽留,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背影,揣摩着她刚才那一点提醒。
  
  第一百七十一章 立个字据吧
  
  说来都是名声所累,为避嫌,南方易首夏江家的小姐在京城学易,傍身的只有两个护卫和一个丫鬟,出了事,连个做主拿主意的人都找不到。
  女仵作验尸后,夏江盈被送往义庄,夏明明难得显露出了有主见的一面,安排护卫陪送,又亲自到附近驿馆修书回家,事情办妥,才同丫鬟回到女馆内,整理夏江盈生前遗物,审案的事,全交由大理寺去办。
  在这节骨眼上,余舒当然不会留下夏明明不管,从头到尾陪着她,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忙,她都义不容辞。
  夏明明一心伤感,并未有对夏江盈的死起什么疑心,余舒对她梦中夏江盈死在下雨天,而现实并未下雨这一点不妥,心存疑窦,她十分怀疑,夏江盈是躲过了夏明明梦中所预示的死局,而恰好进入了另一个死局。
  这些猜疑,余舒并未在夏明明面前提起,只是对薛睿稍一提醒,留给大理寺去头疼。
  夏江盈一死,夏明明就没再住在丰源客栈的必要,安排丫鬟和护卫住在城北客栈,方便随时打听案情进展。傍晚时候雇了一辆马车,装着夏江盈的一部分遗物,同余舒回了回兴街的住处。
  余小修看到走没两天的夏明明去而复返,察觉到气氛不对,聪明的没有出言调侃,而是帮着余舒将她的行李拎到屋里,在余舒的吩咐下,去给夏明明收拾房间。
  铺好床,余舒就推着失魂落魄的夏明明回屋躺下,带上门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门一关上,就听到屋里响起哭声,余舒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黯了黯。
  景尘和余小修就在院子里等她,一看她出来,余小修便凑上前,指着屋门小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余舒朝他招招手,领着两个人到厨房门口,避开了夏明明窗前,是不想让她听到。
  “明明的四姐死了。”
  “啊?”
  景尘错愕,余小修吃惊地张大嘴:“怎、怎么死了啊?不是说——”
  余舒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打断他的话,压低声音道:“好了,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到厨房去起火,待会儿我做晚饭。”
  余小修挠挠头,同情地看看夏明明的房门,听话地进了厨房。
  余舒回到屋里,取了纸笔和簿册拿到还未被夜幕遮掩的堂屋,面无表情地研好墨,将夏江盈的生辰八字同遇害时日收录在册中,做完这些,看着她专门用来记载各种祸事的册子,脑海中忽就浮现起夏江盈苍白的死状,揉揉额头,有些心浮气躁。
  景尘无声地走进来,引亮了桌上的油灯,外面天色已暗,视线突然变亮,余舒眨眨眼睛,扭头同景尘视线撞上,不知为何,看到那对清澈干净能映出她人影的眸子,烦躁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景尘在余舒左手边坐下,见她忙完了手边事情,便倒了一杯茶用手指沾取,在桌面上写到:‘在想什么?’
  余舒看着桌上缓缓散开的透明水珠,稍一走神,便脱口而出:“我在想我是不是有些无情?”
  当日听到夏明明的噩梦,她就不觉得那夏江盈的死同她有什么干系,若非事关夏明明,她连插手都不会,可真的这个人死了,亲眼看到夏江盈的死状,看到夏明明的悲恸,她又因为同情生出几分后悔。
  她甚至会想,假如她没有漫不经心地对待这件事,不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那夏江盈会不会就能躲过这一劫。
  。…
  这种马后炮的想法,算不算是老虎挂念珠,假慈悲?
  余舒自嘲地抿起嘴角,就见景尘对她摇头,用一个动作否认了她对自己的嘲讽,又用一行水写的字反驳了她对自己的质疑:‘你很善良。’
  余舒盯着桌面上被昏黄的灯光描绘的一闪一闪的字眼,沉默片刻,记起彼时,这人就曾对她说过这句话,抬起头,凝视着景尘那张不食烟火的脸上流露的认真,一时竟觉得这个以往对她来说高不可攀又暗藏嘲弄的词语,变得亲切可爱起来。
  “谢谢,”余舒轻声道,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扫愁容,手托着腮,对景尘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发现自己真的挺善良的,你瞧,你和明明的性命都算是我救的吧,一路上我照顾你们两个,出钱又出力,起早贪黑地出去赚钱,让你们吃饱穿暖,对你们是不是好的没话说?”
  虽然听到有人这么自己夸奖自己不大对头,但景尘还是点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
  失忆前的人和事他都不记得,如果只说失忆后,她无疑是对他最好的人。
  余舒见他中套,面上不露分毫,“那你说,我对你这么好,你日后是不是该想办法报答我?”
  景尘毫不迟疑地点头。
  余舒一边暗笑他好糊弄,一边飞快起身,回屋去取了一张干净的藤纸,放在他面前,将毛笔递给他,趾高气扬地命令道:“呐,我说你写。”
  景尘从她手中接过笔,蘸上墨,等她讲。
  余舒挠挠下巴,想了想才道:“你就写——我,龙虎山景尘道人因义阳余舒所救,得保性命,今日立据,他日恢复记忆后,未经她许可,不得擅自离去。”
  景尘写到一半,就停下来,抬头看着余舒,不是说要他报答吗,为何要这样写?
  余舒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又不能老实同他说,她是怕他记起事后,因为那劳什子计都星,又同她说什么“就此别过”的混话,然后一走了之,同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她照顾他这么久,不是鸡孵鸭子蛋,白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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