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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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子-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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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简终于把头从书本里转过来,看着谭城宣道:“可能是你眼里好玩的东西太多了。”

  “那你呢?你天天埋在书里,不觉得无聊?”

  顾简转转酸麻的脖子,仰起的下颌白净利落,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似乎在思考谭城宣的问题,回答道:“除了读书,我也没什么好做的。”

  谭城宣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我天,人生这么多有趣的事,你居然只知道读书。”

  “比如呢?”

  “比如打游戏,谈恋爱,打球等等,哪一样不比坐着看书有意思?”

  顾简不以为然的挑眉:“我觉得你说的那些没什么意思。”

  谭城宣:“……”

  四

  顾简最不喜欢的课程就是体育课。高中的体育老师都不怎么负责,通常课前说两句注意安全的话,就让大家自由活动去了。顾简听老师讲完,就准备回教室。刚走没两步,就被谭城宣拦住了路。

  谭城宣右手还在拍篮球,左手自来熟地按在顾简肩膀上,牙齿灿白:“顾简,好不容易有节体育课,你回教室多浪费啊,跟我们一起打球呗。”

  顾简一直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回道:“我不会打。”

  “不会更要学啊,现在哪有男生不会打球的。”谭城宣不由分说地就搭着顾简往篮球架走。顾简自带冷场效应,经常围着谭城宣的几个人看见顾简过来,都勾肩搭背的走了。顾简兴趣缺缺,对谭城宣道:“你和他们玩吧,我对打球也没什么兴趣。”

  谭城宣帅气地投了个球,年轻的脸上铺满阳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懂?多锻炼锻炼对身体好。小毛孩怎么弄的像看破红尘似的,见啥都没兴趣。”再看看顾简细胳膊细腿,一看就是很少运动的,不容置喙地把球扔到他手上。“先投个球试试,又不是让你参加比赛,随便玩玩,就按最简单的规则来。”

  顾简学着刚才谭城宣投球的姿势往上扔,偏了。

  谭城宣叉着腰在旁边看,球一偏就被他跃起捞手上了,“你这姿势不对,”谭城宣站顾简旁边,他比顾简略高,举着球定在半空,一只手下方举球,另只手覆在篮球斜上方,身体上提,手腕使劲,篮球稳稳当当的进了篮筐。“看见没?你再试一次。”

  顾简又依葫芦画瓢一次,依旧偏了。连续试了几次,一次没中。

  谭城宣笑道:“看来你的智商都拿来读书了。”

  顾简不服气,努力回忆谭城宣的姿势,连投了几把,终于进球。顾简挑衅地看谭城宣,脸上浮出一抹稚气的得意。

  谭城宣觉得有点晃眼睛。他对顾简这人实在摸不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顾简礼貌温和是个标准好学生。后来做了同桌,他才发现顾简这人是真冷,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挂心,成天扑在书本里,就没见他露过牙齿,小小年纪一脸老僧入定的淡然,没什么生机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伪装的那么好,直到现在自己老爸还成天念叨顾简真是个好孩子。但是谭城宣这人吧,有点拎不清,顾简越是不搭理他,他越是想没事找事,俗称犯贱。不过每次故意找事,顾简毫不在意地随他折腾,谭城宣又觉得索然无味,上蹿下跳了几天,他也老实了,觉得自己这么招人烦怪对不住身边的学霸的,对顾简的态度也慢慢有了转变。顾简这人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要真主动凑他面前让他帮忙,他也从不搏人面子。

  马薇薇早看出顾简是个好说话的人,一有题目不会就用笔捅前面的人,等到顾简转过头,她便扬着笑脸把习题转过去:“顾简,这题怎么做啊?”

  顾简的学习进度一直领先于班级其他人,别人问的题他一般都做过,看了眼题目心里就有谱了,用铅笔在马薇薇书上画了条虚线:“这里加条辅助线,你再看看。”

  顾简跟人说话时表情很淡,看着人的眼神也冷冷清清的,不管对面是人是狗,仿佛在他眼里都一样。马薇薇偏偏觉得这样冷淡的态度配上那张线条清朗的脸,简直完美。

  谭城宣叼着笔啧啧有声:“马薇薇,你是看题还是看顾简啊?”

  马薇薇立刻冲谭城宣翻白眼:“我看顾简讲题,不行啊。”

  谭城宣和马薇薇早混的极熟,两人说话一直没遮没拦。他取下嘴中的笔放在手上转,“你眼珠子都快定顾简脸上了,你当我们瞎啊。”

  旁边的几个人立刻起哄,跟着谭城宣取笑马薇薇。马薇薇也不是个吃素的,手指绕着马尾,故作妖娆:“你这么盯着我,是什么意思啊?”

  这下轮谭城宣被嘲笑了,一旁的顾简也偏了头弯着眼睛看他。谭城宣立刻端正身体:“你一姑娘家,怎么不知道矜持呢?”

  马薇薇嬉皮笑脸:“我矜不矜持的,你也没戏,你管我。”

  这下连顾简都跟着笑了,一排细白的牙齿全露出来,撑着头看谭城宣笑话。谭城宣像是受了什么鼓励,愈发来劲:“你还真别说,像你这样的,我担心顾简吃亏。”

  马薇薇脸蛋不错身材却偏胖,谁提她身材她就跟谁急,谭城宣这话一出,马薇薇立刻起身要动用武力。手上抓了本书就往谭城宣头上砸。谭城宣原本一只脚踩着顾简的凳子,见状一跳而起,不成想把顾简直接掀地上了。

  顾简猛摔一跤,屁股都要开花。龇牙咧嘴地被谭城宣拉起来。马薇薇跑前跑后的问他怎么样。顾简坐在凳子上缓了会,才吸着气骂谭城宣:“你是人是牛啊?蹄子这么大劲。”

  谭城宣颇愧疚,拉着顾简的胳膊左右看:“哎有没有哪里破皮?”

  顾简皱眉:“都是内伤。”

  五

  下了夜自习,顾简起身走两步才感觉浑身都疼。下午那一跤不是闹着玩的。谭城宣挠头:“顾简你这没法骑车,我载你回去。”

  顾简收拾书本,“不要紧,等会我看看打的吧。”

  谭城宣问:“你家在哪?”

  “南光路。”

  谭城宣立刻道:“咱两就隔条街!完全顺路,我骑车带你。”

  顾简和他坐了一个多月同桌,两人也算比旁人熟识几分。知道他心有愧疚,也不再推辞:“那好吧,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顾简跨坐在后座,两条腿半屈,一只手抓着车座一只手够路边的柳条。谭城宣边骑边埋汰他:“顾简,你怎么中看不中用啊,看着个子也不低,一脚就把你踹翻了,坐我车上也没几两重。”

  顾简懒得和他争:“你一顿饭三盒米饭,谁能跟你比。”

  谭城宣嘿嘿笑:“我这不是正在发育嘛。”

  眼瞅着是个斜坡,谭城宣平时到这段路都双手放车把,车技练的越来越好。当前带着顾简,他不敢太乱来,单手握住车把:“顾简,我给你玩个漂移。”

  顾简不想被活活摔死,抓紧了车座,高声道:“你别乱来了!”

  谭城宣扭扭身子,单脚撑地,咻一声把车子滑了出去。好死不死的,路上不知道怎么有个凸起的石头,黑灯瞎火没看清,车子撞上石头立刻大转弯,顾简整个人被带着往前倾,脸直接撞到谭城宣后背上。鼻梁骨被撞的生疼,眼泪都快出来了。还好谭城宣反应快,长腿一落地就稳住了车子,连忙回头看顾简。

  顾简:“谭城宣你跟我有仇吗?”

  谭城宣:“……”

  谭城宣立刻下车查看顾简伤势,嘴里一个劲的道歉。

  顾简鼻梁通红,吸溜着鼻涕瓮声瓮气:“以后麻烦你少吹点牛,我也安全点。”

  谭城宣一天连续害顾简两次,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知道顾简不至于生气,但自己实打实的愧疚,见顾简红着眼眶,还以为他疼哭了,又慌不择路的开起玩笑:“还好没毁容。”

  顾简:“……”

  谭城宣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蠢,灰溜溜的上车继续往前骑。过了五分钟,才试探性地开口:“你平时几点出门啊?怎么我在路上从没见过你?”

  “六点。”

  “这么早?七点才开始早自习!”谭城宣不可思议。

  “路上得花半小时,还要吃早饭,到教室也不早了。”

  谭城宣深感这么下去自己要被调教成三好学生了,从前看到书呆子只觉得人家是脑子不灵活,跟顾简认识这么久,反倒越来越觉得自己虚度时间是脑瓜子有问题。

  谭城宣非常负责地将人送到单元楼门口,正好碰到孟初远的车子从车库里开出来。孟初远放下车窗,皱着眉头看儿子:“怎么没骑车?”

  顾简见谭城宣要开口,抢先回道:“车胎没气了。”

  谭城宣一听就以为顾简是怕父亲担心,便也咽下嘴里的道歉,朝孟初远卖乖:“孟叔叔好。”

  孟初远这才看清旁边站着的小伙子是县长儿子,连忙堆了笑脸:“城宣来啦,进屋坐坐吧。”说着就要推开车门出来。

  谭城宣连忙道:“不用了叔叔,我是顺路送顾简回来,回家晚了我妈该着急了。”

  孟初远也不再与孩子客套,跟两人叮嘱几句就开车走了。

  谭城宣转头问顾简:“叔叔怎么半夜还出门?”

  顾简声音冰冷:“关你什么事?”僵硬的语气吓了谭城宣一跳。他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顾简这么大反应。顾简转身往楼里走:“你回去吧,很晚了。”

  六

  顾简进门打开灯,不出意外的看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小时候每次在黑暗里开灯看见有个人坐在客厅里都要吓得大叫,后来这样的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顾雪照看见儿子,本就泪汪汪的眼睛又往下串泪珠:“小简回来了?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东西。”

  顾简坐到母亲身边,抽纸巾给她擦脸,低声道:“我不饿,刚看见爸又出去了,你们不是才和好吗?”其实顾简并不想问,他清楚父母感情不睦的原因,也知道哪怕是一句不走心的话也能让两人翻脸。两人看似有很多缘由可以大打出手,归根结底却是一步错步步错。纠缠了大半生,每次吵架都不必问理由,因为任何事都有可能是理由。

  只是顾雪照需要一个倾诉的渠道。顾简便给她这个渠道。为人子女,顾简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不会像他这样冷血,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人一出生,就注定了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包括自己的前半生。父母家庭、长相智商都是天定,拿着一手烂牌,只能顺着别人出牌,熬到时机到了,或许可以重获新生。

  顾雪照开始抽噎着絮叨白天发生的事情,几乎是顾简所能预料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孟初远这次算是很克制,仅仅抽了妻子一巴掌就摔门出去。顾简年幼时总会将父母吵架的缘由归结到自己身上,于是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时而要在父母前面装傻卖痴博他们一笑,时而要拦住父亲不顾后果的拳脚。年纪稍长,顾简觉得自己羽翼渐丰,不再委屈自己演戏,并敢于挺着身板和父亲硬对硬,通常被揍的鼻青脸肿也不掉一滴泪。十二岁那年,孟初远趁顾简不在家,将顾雪照打的进了医院。人都会无条件的同情弱者,看着病床上可怜的母亲,顾简直接冲回家和父亲大打一架,客厅的茶几被十二岁的男孩一脚踢碎。顾简在病房照顾母亲,待她身体稍好,就逼着她离婚。顾雪照一旦露出退却的意思,顾简就拿离家出走要挟她。

  那应该是顾简最接近幸福的一次机会。许是顾雪照被伤透了心,许是儿子的威胁起了作用,她同意离婚。顾简知道父亲不可能同意,要离婚只能打官司,他要求医院开伤残证明,陪母亲找律师。忙前忙后,可是小小的心里却涌动着期待与梦想。或许不久后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半夜被吵架声吓醒,不必再每天睁开眼都祈祷今天能顺利过去。

  可就在顾简以为所有噩梦就此结束的时候,顾雪照因为孟初远的两滴泪就软了心,同意跟他回家。大半个月的忙碌都打了水漂。顾简当时在病房外看着屋里的母亲点头,整个人像被冰水浇了一身。安宁的日子唾手可得,可偏偏父母这样畸形的关系似乎永远都割不断。十二岁的顾简第一次感觉绝望,仿佛漫长的生命再无可期待之处。日后千千万万个白天黑夜,他始终要像过去一样,在惊惧中睡去,在噩梦中醒来。

  顾简退出病房,飞速地跑出病号楼,一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不如就这么死了吧,一了百了。

  顾简到底没有死,他在河边一直站到月亮升起,终究没有勇气跳下去。直到顾雪照嚎啕着找到他,抱住他不停大哭。嘴里不断地说你要吓死妈妈吗?

  顾简一瞬间觉得母亲离自己很远很远,他从小看着母亲挨打受辱,不自觉地站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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