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于百顺也知道她不开心，经常睡到一半突然哭醒。
为什么他会知道呢？
因为自从小乐出事后，于百顺经常是一宿一宿的失眠。
然后俩人都小心翼翼的恪守着那条线，假装事情没法发生过，谁也不要提。
小乐开始学做菜，于百顺不想让她折腾这些，他默默的从后抱着她然后在黑板上写着，家里有我呢，你别折腾了。
“总要找些事情做啊，我又不能真废了，就是…聋了嘛。”她说的很轻松。
于百顺又闹心了。
小乐靠在他的身上，“耳朵听不见了心反倒是清醒了，你说我现在不找些事做，那些不好的事就会一遍遍的想起来，可是我不想想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人总是要向前，我现在难过，但是早晚有一天我能走出去！”
就算到了这一步。她也是坚强的小乐。
于百顺的胳膊紧了紧，小乐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一口长长的气喷在耳畔，他的胸腔用力的扩张了下。
他又在叹息了吧，自己这样，他特难过吧。
小乐有些黯然，强撑着一个笑脸。回头。于百顺飞快的收起难过的表情瞬间换成微笑。
傻顺哥…
“吃了你那么多年的菜，现在也该是我做几顿给你吃了，你就负责好好的教我。我就不信我学不会做饭，将来我练好了给你和孩子做，就算永远也拿不起琴了，我也能当个家庭主妇！”
她轻松的说。只是说到拿不起琴，心就跟过了两遍油似得。
她尽量找话题跟他说。他要么点头，要么在黑板上写，这空间里好像只剩下她的声音了。
黑板现在家里好几块，各个角落都有。方便他和她沟通。
“多说两句，万一以后哪天我哑了，你就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不是说聋哑不分家么。她现在听不见了，早晚也会说不出话来。
“喂。顺哥，你干嘛露出那么悲伤啊？我没事啊，我好的很，好的…”泪水滑落，她手里抓着的青菜都散落到池子里，她蹲下身抱着自己无声的哭。
于百顺直怪自己，脑残，在她面前怎么能很难过呢，害她伤心了。
他过去抱她，小乐自己站起来了，擦擦眼泪。
“没事，我是打不死的女小强，我坚强着呢。”
“宝贝，没人要你坚强，你想哭就哭，别压抑着。”于百顺忍不住出声，紧紧的抱着她。
小乐听不见，她红着眼睛继续摘菜，于百顺跟着她一起做，几道家常菜被俩人做的极为认真，他把着她的手，让菜下锅，油溅起来，小乐笑笑。
“你看，其实不学音乐也很好啊，我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手受伤了，咱们去蹦极吧，然后还可以跳伞，我可以做好多事情了，明天你就给我买辆自行车，早就想骑了，你知道吗，我当年就想有一辆漂亮的捷安特，我妈死活不给我买，她——”
小乐哑然止住，怎么又提到她了呢。
“算了，不说她…”
于百顺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傻宝，带着孩子骑什么自行车。
小乐把手叠在他的手上，“对，我有孩子，我得开心，为了孩子不要想那些…”
道理谁都懂，做起来特费劲就是了。
俩人折腾好几个菜，都是他手把手的带着她做的，有的调料放的不是很恰当，但是俩人吃的都挺开心。
“其实做菜也是一门艺术啊，也不比当指挥轻松，要熟悉每样菜的成熟度，还要在恰当的火候下做出不同的烹饪，当指挥也是，站在台上把每一个乐器演绎到极致…”
说起指挥，小乐俩眼放亮，她说的正来劲，就看见于百顺站起身，她疑惑的看着他。
他去开门了，小乐叹息，原来是门铃响了。
那么响的声音，她都听不到了…
这个寂静的世界，还真让人难以适应。
“hello！”亚瑟推着米娅的轮椅进来，米娅抱着一个大大的布娃娃。
“送给你，恭喜你要当妈了！”亚瑟把布娃娃递给小乐。
小乐听不见，但是从他的表情上猜到了，她笑着点头，接过来抱在怀里。
“谢谢，不过我想他还要好久才能玩这个呢。”
“这个我出了三分之二的钱！亚瑟这个家伙——”米娅想到小乐听不见，划着轮椅走到小黑板前。
她写下自己和亚瑟的名字，然后上面画个娃娃，亚瑟的上面写着30％，米娅的上面写着70％。
小乐挑眉，“你是说，亚瑟只出了一点礼物钱，对吗？”
亚瑟觉得委屈了，走到黑板前在自己30％后面又＋了5，“月底了，我的薪水都用来看超级联赛了！”
米娅给他踹一边去，划着轮椅走到小乐跟前，伸出手。
小乐眨眼，这啥意思？要回礼？
“我们是来收作业的，你最近的作业！”米娅比比划划的，小乐明白了。
“抱歉，我的耳朵出了点问题。那个暂时没有…”
“天啊，亚瑟，她拒绝了学习？”米娅装作很夸张的样子捂嘴，然后亚瑟摇摇头，用手比了一个d。
“不交作业就给d是吗？可是我现在没办法做，我听不到了…”
亚瑟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老贝就是聋子。你敢说他不好？
米娅也跟着走过去。在亚瑟的字迹下面填上了一句，音乐在你心里。
俩人写完就各自拿出两本乐谱，很凑巧。都是老贝的。
一个是小乐练过的贝五交响曲，一个是贝多芬唯一一首小提琴协奏曲。
“时间不限，读懂为止，不交挂科。”亚瑟在黑板上写。然后指着小乐摇摇头。“别说你听不见就可以偷懒了，校团的第一双簧管也是听障。他可没有拒绝作业。”
小乐显得很伤心，她知道两位老师来的目的是鼓励自己，可是她现在真的做不到。
于百顺送他们出去，亚瑟对他说。“经过学校跟奥委会交涉，闭幕式的指挥工作依然由她担任，只是考虑到她身体的特殊。不需要她到场排练，校团会按着她原本的排谱演练。”
“可是她现在…情绪不是太稳定。我想让她休息一段时间。”于百顺现在拿小乐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要说点道理她比你还能先说出来，心里明白的很。
就是受了那么大的伤，总要时间恢复，他不喜欢把她逼的太急了。
“休息永远不是疗伤的最好办法，你得让她振作起来，相信我，没有什么比音乐更容易让她振作！那个舞台你一定要说服她站上去，否则她的心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米娅的腿是车祸后才残疾的，很理解小乐现在的心情。
于百顺点头，他觉得米娅说的很对。
俩位老师走远后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哪里还有刚刚的轻松。
“她会走出来的，对吗？”米娅问。
“嗯，她是我们亲自相中的奇迹女孩，一定会走出来的。”亚瑟无声叹息，他怎么会看不出刚刚小乐多脆弱，就是硬装出很坚强的样子。
“希望她会珍惜这个你用辞职威胁换来的机会…”
小乐可以继续的站台，是亚瑟跑到校董室拍着桌子大闹回来的，最后甚至把辞职都说出来了，这才给小乐换来一个机会。
“我不希望这是她职业生涯的结束，只当是，一次精彩的转折，转身后期待她更出色，哪怕真的不再这一行了，也希望她活的开心。”亚瑟难得正色，米娅点头，谁不希望呢。
于百顺进屋的时候，小乐就一直愣着看黑板上的两句话。
音乐，在她心？
于百顺看她沉思，就找来另外一块黑板写了一段他的意见。
好的厨师做菜从来不尝味道，我们行内话叫好厨子不靠舌头，好音乐家也不是靠耳朵，那个聋子贝多芬，长了一副跟全世界对着干的表情，不一样搞出那么多优秀的作品？
不靠耳朵？
于百顺把乐谱递给小乐，她看着上面的音符，脑海里仿佛出现了旋律，她闭上眼，好半响睁开。
“我好像，可以感觉到音乐的存在…”
音乐，就存在她身体里，从来不曾离开。
做事情不要半途而废，你的两位老师希望你参加完闭幕式再决定去留，宝儿，放手做吧，如果你演完这场还是不在状态，那哥带你回家。
“回家？”小乐喃喃自语，她还有家吗？
嗯，回家！就回咱们村里的那个家，等咱们回去，还可以吃到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好不好？
小乐点点头，“嗯，我要演出，然后，我要回家！”
☆、第307章桀骜的背影
小乐这几天反复的练琴，有了音乐和爱人的陪伴，她觉得自己没有一开始那么沉重了。
于百顺给她买了几套辐射服，她早早的就穿上。
其实家里也没什么辐射太大的东西，他觉得让她穿上这个会时刻的提醒她孕妇的身份。
能有点东西牵扯着她，也是很好的。
其实不止是孩子，还有他，小乐有时候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就看看于百顺，心里又是暖暖的。
不可以垮下去，因为这世界上，还有个特别关心她的男人。
她现在时间安排的很好，看看乐谱，陪顺哥散散步，偶尔也会在他的指导下做做饭。
因为有他陪着，那份刻骨铭心的伤也少了许多，小乐甚至觉得自己看乐谱时候的领悟好像比以往都深。
“顺哥，你说我前世是不是贝多芬啊，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读懂了他呢。”小乐趴在床上翻开乐谱。
于百顺给她倒过来，让她仰躺着，她吐吐舌头摸摸自己的肚子，会不会压到里面的小娃娃呢。
“咱妈要是知道我有孩子了，会不会很高兴啊？”
高兴，岂止是高兴，现在正满屯子找人要旧衣服呢。
老家讲究小孩穿百家衣好养活，别以为那玩意好要，人家都不愿意给呢都留着自家人生娃穿呢，还得拎点东西跟人家换。
他把衣服的事写给小乐看，就怕她会嫌弃觉得不好。
也有为了这事跟老人打架的，觉得旧衣服脏老人怕花钱什么的，要是生了个女儿，更是会揣测是不是重男轻女什么的。
“没事。你让她多洗几遍消消毒，然后爆嗮，我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做好卫生问题，小乐觉得没那么复杂。
她倒是挺想的开，于百顺笑着摸摸她头。
“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哪个穿出皮肤病来，为这事跟婆婆闹犯不上。都是关心。只不过方法不一样，你看我亲妈，不对。也不是亲的，我该叫她啥？不纠结了，就说那女人，她为了自己爱的人啥事都做了。你也别否认那是不是爱，只不过她的方法太极端了。”
现在小乐可看的开了。耳聋她都能挺过来，这些小事都不叫事。
“话说，我也没去看看我姐，她受的刺激也不小吧？”
是不小。突然就跑出来个人说她亲爸另有其人，说完就俩人爆炸了，正常人不刺激才怪呢。
于百顺写给小乐。童童现在还好，老莫陪着她呢。
“嗯。挺好就行，我这段时间情绪不太好就不见她了，省的见面俩人抱着哭更伤感。月哥是不是快手术了？”
于百顺点头。
“那别告诉他这些事了，就让他当自己爸妈早就死了吧，反正这么多年他也挺好的，现在说了刺激他不好，这事回头跟我姐通个气，就烂肚子里得了。”
于百顺很高兴小乐现在能这么有条不紊的说出这些，她又走出来一些了，不像前几天那样避而不谈。
敢于直面伤口，就说明有进步。
“就是不知道我生母是谁，看我这长相，不是我姨就是我姥姥——话说不是我姥姥吧？那太重口味了。”
于百顺看过郝雪梅留给她的信，小乐到现在都不愿意看，所以她还不知道。
是你小姨。
小乐点点头，“哦，那还好些，比姥姥强。”
要不这辈分就太乱了。
你要不要认她？
小乐摇头，“认什么啊，这么多年都没在一起，估计我妈也是瞒着她搞的这些，这玩意都违反社会伦常的，我小姨也是有家有口的人，突然跑过去说我是她女儿，你让姨夫怎么想，而且她见了我爸，不尴尬吗？喵的，真没想到我竟然是试管婴儿…”
于百顺点点头，不认也好。
“血缘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你看我前世混成那样，我小姨也没说拉扯我一把，如果知道了反倒是双方不自在。以后回去了想办法拉扯她家一把，给姨夫安排点工作什么的，也就算两清了，这事，一辈子都不要告诉她，她不想知道，我也不想多个妈。”
嗯，想问题很全面，像是个大姑娘了。
小乐笑笑，“谁对我好我心里明白，血缘羁绊现在不是我要考虑的了，我家人就是你和孩子，哦对了，还有我爸，说起来，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王秀薇觉得自己算计了一生，其实都被郝雪梅算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