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浮生- 第47部分

　　“怎么了？我都快到了。”

　　“经纪人欧巴告诉我一会儿有一个行程，可能我忘记了，对不起啊。”

　　“那好吧，工作要紧。”

　　“我挂了。”林允儿挂掉电话，拿上手提包便往外奔跑。

　　他已经打算离开了，明明说好不相见，明明自己说好要忘记，明明就可以当做没有见过的。可为什么，一见到她，心里的一波春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被搅浑了，波浪拍击着心脏，波纹在心里缓缓荡漾。

　　只是看着她嘴角甜腻的笑容，为什么左胸膛第二根肋骨下的东西，会这样难受？

　　“等一下！”一个女声从他的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她已经从玻璃窗内，来到了玻璃窗外，站在他的身后。“好久不见。”

　　“五年三个月零二十九天，好久不见了。”许垚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里清冷而忧伤。

　　许垚看着她，目光带着一丝尽力掩藏的温柔。

　　对，好久不见了。离开你已经五年又三个月零二十九天，对你不放弃的执念，和无止境的思念，也持续了五年又三个月零九天。

　　弗洛伦蒂诺对费尔米娜的爱情持续了五十一年七个月零四天，从一个十八岁的青年到一个秃顶的老头，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事情，只有费尔米娜。

　　许垚对林允儿，不，是林秀研的爱情，持续了五年又三个月零二十九天，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到一个成熟、可靠的青年，无论时间怎样流逝，他的心里还是承载着对林秀研的爱情。

　　无论是费洛伦蒂诺等待的五十一年七个月零四天，还是许垚等待的五年三个月零二十九天，都不算一般人能够等得起的。年少的时候，听见别人说“我等你”，总是觉得特别浪漫，可是直到自己开始了等待，才真正体会到那种愁滋味。

　　持续的等待带来的是爱情？

　　不，并不是。等待带来的，是漫无日期的期望，是每日每夜的失望，是夜晚仰望星空的惆怅，是夜半失眠时的思念。无论哪一种，都代表她不在身边，他触碰不了她。

　　可是这么久了，她还是那样美丽，只不过淡绿色清新的百褶裙变成了黑色的T袖和蓝色的牛仔裤，平底鞋变成了高跟鞋，那从前自然流露的清香变成的如今不知名的名贵香水，弥漫在空气中。

　　她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什么变了？什么没变？看不出，分不清，她是收获了她想要的成长吧。

　　林允儿看着她，眼里流露的思念缓缓溢出。五年又三个月零二十九天，是他们分别的日子吧。

　　这样长久的空缺里，现在看到他，依旧能想起当年他的模样。

　　现在他还是那样好看，眼睛一样深邃，一样迷人，只是想起自己说要记住一辈子的，却在相遇的时候花了眼。

　　他变得更高了，现在自己穿高跟鞋也只能达到他的鼻尖，脸庞变得更加坚毅，更加显眼了。

　　可是当初看着她眼里带着发着光的温柔，变成了现在的无波无浪，仿佛不再在意。

　　那个在阳光下追逐她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他终究是变得成熟了。

　　他的目光在某一瞬间流露出一丝温柔，但又马上掩藏在古井无波的瞳孔下。

　　“我，我们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她眼中满是期待，但许垚没有说话，只是木木地站着，看着她，从脚底到头发。

　　她以为她会被他拒绝的。

　　良久，许垚轻启，吐出一个字：“好。”

　　街上的风吹拂着，吹乱了她的头发，他一瞬间怔住。

　　从前，每一次有风的时候，她都会故意让风把头发吹乱，然后撒娇地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则温柔地替她将头发挽到耳后，可现在……

　　“你的头发乱了哦。”许垚看着林允儿的侧脸，提醒她。

　　如果我爱你，而你正巧也爱我。你的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主动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地在你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不爱我。你的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告诉你，你的头发乱了哦。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决定不爱你了，这一次，就算是真正的决断吧。

　　“啊？是。”林允儿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低头抚过耳边被风吹散的鬓发。

　　又重归平静。

　　一路上，他们就再也没有语言，一路上安安静静，并肩走向咖啡厅，只不过她的目光还在别处流连。

　　原来分手没有假期，不管回到过去还是在现在，我面向你，一样地心慌意乱，一样地手足无措。

　　只是你的一举一动，再也不能决定我的悲欢喜乐。

　　

第九十一章　他的谎言

　　走进咖啡厅，许垚选了一个很靠内的位置，因为林允儿是女明星，至少得照顾一下她。可是他今天只是站在窗外就能看到她，选座位的人不知道是有什么样的心思。

　　他很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她很淑女地坐下。

　　服务生走过来，“请问两位要些什么？”

　　“请给我们一杯黑咖啡，一杯卡布奇诺，卡布奇诺多加一点糖和牛奶。”林允儿按照记忆向服务生点单。

　　“不要卡布奇诺，把卡布奇诺换成摩卡就好，甜的太腻了，我不习惯。”许垚突然出口说道。

　　“是这样吗？”服务生犹豫地问道。

　　“按照他说的，一杯黑咖啡，一杯摩卡，谢谢。”林允儿愣了一下，泄气地说。

　　“好的，顾客nim，请稍等。”服务生侧身离开，只留下他和她相对而坐。

　　两人沉默，等到服务生将咖啡送上来的时候，林允儿才打破沉默。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的？”林允儿犹豫地问道，“你从前不是一直不喜欢的吗？”从前的许垚，特别喜欢吃甜的东西，苦涩的食物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很早了吧，都记不清楚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林允儿说道，随即又后悔了，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太鲁莽了。

　　“我的人生，你也只是参与了六个月而已。”许垚抿了一口咖啡，感受着唇齿间充盈的苦涩和醇厚，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缓缓说道。

　　这六个月，可我花了快六年，也没能忘记。

　　都说爱情很短，可遗忘却很长，思念在这段时光里成倍地增长，直到再遇见你。

　　终究是乱了心。

　　林允儿搅拌着杯里的咖啡，没有一丝的心情想要品尝。

　　她发现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听着他的回答，心里不禁浮上一个念头：“他，是在撒谎吧。”是啊，他难过的时候，总是想要掩饰，总是会故意撒谎，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悲伤，不想别人踏入他的感情。

　　就这样，他总是说着让他自己难受，让她心疼的谎言。他总是这样，在难过的时候便想要伪装。

　　可是，从前只要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就能分辨他到底有没有撒谎，她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现在，又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却再也看出是什么样子的。

　　她再也分不清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的谎言，他的伪装，是真的，还是假的。

　　“其实吃惯了甜腻的东西以后，尝一点苦涩也没有关系。可是尝了以后我才发现，原来苦涩也很好，至少苦过后，就会很甘醇。”许垚说道。

　　“是真的吗？”林允儿动动嘴唇，吐出了这几个字。

　　“五年又三个月零二十九天，多么漫长的时间啊。科学研究，一件事情只要坚持二十一天，就会成为一个暂时的习惯，如果持续了九十天，那么就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你的生活习惯。五年多的时间，足够我养成多少个习惯，你知道吗？”许垚嘴角轻轻上扬，带着嘲讽。

　　可是心里是苦涩的啊，习惯耳边没有她的声音，他用了一年；习惯早晚再也没有她的问候，他用了一年；习惯一个人过节，他用了一年；习惯周围没有她的身影，他用了一年。

　　习惯她不在自己的身边，他用了三年，习惯思念她，一直都是。

　　后来，习惯在傍晚，在深夜想起她；习惯在楼顶，在池边，思念她；习惯在脑海，在心里，不经意听到她；习惯在有星星，有月亮的晚上，看到她的脸。

　　再后来，他要用一辈子，习惯她在脑海深处，却又想不起。

　　门前的老树落了树叶，又长新芽；庭前的花谢了又开；候鸟北上又南下；街道上的人离开又回来。万物都在更新，万物都在变化。

　　一切都在时间这个漏网里，慢慢被解析，慢慢被分离，慢慢从孔隙中漏出去。慢慢，慢慢地在改变。

　　所以，没人敢说能敌得过时间。

　　即使是弗洛伦蒂诺，经过那样长的时间，也没能让费尔米娜爱上他。

　　时间在变，他也在变，也许他已经变了口味了。林允儿这样想着，有些难过，原来两个人都变了。

　　其实他没变。如果只要林允儿曾经有过一次的询问，就会知道许垚到底喜欢什么口味的。她就会知道，对于甜点，他更喜欢水果，对于卡布奇诺，他更喜欢摩卡。他不是爱吃甜的，而是习惯了吃甜的。

　　可是这个习惯，却是林允儿让他养成的。因为只要是她给他的，就算不喜欢，也会笑着吃进去。

　　可惜林允儿从来不知道。

　　许垚看着林允儿的眼睛，没有躲闪地直视她。

　　多年以前，他的傻气，他的弱点，他的天真，在她的注视下，仿佛无所遁形，被她尽收眼底。

　　现在，他终于能够直视她，并且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在最深处，他练习了这么久的剧情，终于能好好地演好这场戏了。

　　如果再见面，也不过是成熟地表演。所以，当初就说过不要再见面。他知道，不管她是怎样真诚或是怎样虚假，他也一定会好好地演戏。因为他不能让她知道，他还想她，他还在等待她。

　　就像K说的，她有她的生活，他也会有他的生活，他不能困死在他们从前的时光里。他还会遇见很多人，可能那些人再也没有像她一样完美，再也没有像她一样美丽，但是，他终究会遇见另一个人，也许会让他原谅生活曾对他的所有刁难。

　　看不透这错过的命运，挣不脱这苦难琐碎交织的网。

　　相遇了，分开了。

　　错过的，就已经错过了。

　　那个人，我曾最深爱的那个人。

　　那个人，曾经伤我最深的那个人。

　　那个人，我还在继续爱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我从此不能再爱她的那个人。

　　那个人，我渴望她幸福的那个人。

　　那个人，我在深夜终于决定忘记的那个人。

　　那个人，我往后与她再无交集的那个人。

　　那个人，终究是要消失的那个人。

　　还有，终究是要死心的我。

　　

第九十二章　袖扣

　　这个时候，林允儿该说什么？她已经看不懂他了。

　　或许，从曾经的记忆里，能找到他些许的痕迹。

　　“最近，过得好吗？”林允儿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说。

　　“我过得挺好的，有每天该做的事，有应该关心的人。”许垚“嗯”了一声，轻轻地说，“那你呢？过得好吧？”

　　“我过得挺好，工作顺利，每天也过得很开心。”林允儿抿了一口黑咖啡，苦涩醇厚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嘴里苦，心里也苦。

　　许垚嘴巴张了张，想要说出什么却又咽回了喉咙，随着咖啡缓缓往下。

　　“对不起。”林允儿突然抬头与许垚对视，目光苦涩，“当初做的事情让你很受伤吧。虽然知道道歉没有用，只能让自己心安一些，我还是想说一声对不起。”

　　“现在哪里还需要什么对不起呢？”许垚眼角一垂，若叹息，若感慨，“当初，我早就说过已经没有关系了。”

　　下飞机的第一条短信，是你的“对不起”，而我也早已经说过没有关系了。

　　“当初很恨我吧？我做出那样的事。”林允儿的双手在桌下交缠着，心里忐忑不安，“我知道我当初做得很过分，所以你恨我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应该会恨吧。

　　林允儿心想。

　　“恨过你，现在不恨了。”许垚抿了抿嘴，“既然我们相遇了，相知了，相爱了，虽然没有相守，我们却没有必要再互相伤害了。”既然是如此相爱的人，当初很美很幸福的过往，就深深藏在心底，别去破坏了。

　　如果恨你，只能更难放下你吧。许垚想。

　　谁说相爱过后就要相杀呢？相爱冷却过后，也许某天的某一件小事，会让你痛哭流涕，抑或是浅浅微笑，那些都是遗留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