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路上开始有了行色匆匆的行人。快速和急速档位的马路上，人最多，很少有人会出现在另外两条马路上。
“左治，你去我们常吃饭的那家酒店，以我个人的名义，将它包下来，今晚我要请同事吃饭。”拍拍左治的肩膀，五六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为什么呢？
一向灵活的左治，第一次迟疑了：“为什么？”以个人名义，那就是自掏腰包，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我要走了，”五六微微一笑，“今晚请同事们聚聚吧，谢谢大家这一年来的支持与帮助。”
左治的眼圈红了，可是，他拼命让自己笑：“好事，好事，升了，对不对？是好事啊。”他不停地擦掉下来的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
乔司这么个大个头莽汉，居然跟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了。
五六鼻子有点酸酸的，他拍拍两个人的肩膀：“你们怎么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干嘛弄成这样？”
左治点点头，“跐溜”一声吸掉了鼻涕，有点恶心，转身就跑：“我去定酒店。”
上次食物中毒的事情，由政府自掏腰包，赔偿了所有员工的费用。不过，酒店却依然还是原先的那家，据说是阿卡诺副市长的小叔叔开的。
五六弯下腰拍拍乔司这么个大汉子的肩膀：“你怎么了？我不过是换个地方上班，又不是见不到了，哭什么？你这么个大汉子，也不嫌丢人？”
其实，五六跟乔司说的话，真的是屈指可数。一则是因为乔司本身就话少，二则也是因为有他在的地方，都有左治在，而有左治的地方，乔司总是心甘情愿地站在身后，不声不响。
“你是俺们村子的恩人，俺要报答你。可是，你不在俺身边，俺怎么报答？俺不想当忘恩负义的人。”乔司的话很直接，很简单，却让五六的心，很暖。
五六用力将乔司拖起来，才发现：乔司竟然比自己高一个头。平日里头，他总是站在身后，远远的，安安静静的，虽然知道他高，却一直没有什么概念。
“不用多久，我一定会把你跟左治两个人调上去的。”五六脱口而出，但是不论眼神还是语气，都很认真。
乔司擦干净眼泪，质朴的脸上，有着小心翼翼：“真的？”
五六点点头：“你信不信你的恩人？”
乔司憨厚地笑了，笑得似乎阳光更加明亮：“俺信。恩人说什么，俺都信。”
五六拍拍他的肩膀，当然，他得踮起脚尖：“走吧，我们进去吧。”
一直躲在门后的老王，不敢出来，眼看着副市长就要进来了，赶紧弯着个身子跑回了办公室，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可是，等到五六和乔司刚刚上了楼，老王开始打开通讯录，直接群发：最新消息，五六副市长要调走了。
这条消息，震惊了整座市政府。
“真的假的啊？是升了还是降了？”
“不可能吧？他来了不过一年吧？又升？”
“降了吧？哪可能升那么快？”
“我看是升了，他背后力量大啊。”
“我也猜是升了，就他背后的力量，跺跺脚，他也早就该升上去了。”
“就是。当做主任，做过副市长，可以升了。”
“抱大腿，求抱大腿；带走，求带走。”
“别那么激动，我看是降了。”
“老王呢？别躲着了，赶紧出来，升了还是降了？”
？？？？？？满屏幕都是讨论的话语，老王心中那个得意啊。
直到画面都快要铺满他的办公室了，老王才慢慢悠悠地发了一句话出去：
“具体是升还是降，我不知道。”
然后，立即引来一片声讨声。
“你连这个都不直到，得瑟个什么？”
“老王，你是欠揍了是吗？”
“老王，我待会儿就到，你给我趴好咯。”
“老王，不带你这样的啊，欺负人嘛。”
？？？？？？
老王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话：
“可是，他已经让左治去包下了酒店，请所有人晚上一起吃一顿。”
这句话，比第一句话的爆炸效果还要好。
“这么说，是升了？”
“必须是升啊。”
“求抱走。”
“不行，得赶紧到单位，我心急如焚。”
“他升了，我们有什么好处？你们急什么？”
“说你新人，什么都不懂吧？”
“他升了，就有人要顶替他的位子，那么，就意味着我们也有可能升啊。”
“不是我们也有可能升，是我们中也有一个人可以升。”
“那他升不升对于领导也没有影响吧？”
“你傻啊？朝中有人好办事。”
“他升了，不光领导要跟他打好关系，我们更要跟他打好关系。”
“为什么呀？我们是小人物。”
“说起来，也是省里有人。”
“当初陈左清调上去，你们也没这么激动啊。”
“自己人说话，待会儿集体删啊。”
“删。”
“保证删。”
“陈左清也到头了，那边能当个文员，也就是他的极限了。可是，五六不一样啊，那边，不过是起点。”
“原来这样。”
“集体删。”
“删，待会儿见。”
第六十一节 我们一起哭过笑过，然后相忘于江湖（二）
一整天，整座独道市政府似乎都不需要办公了，所有人讨论的话题都是五六副市长。每个人都有事没事晃悠到五六副市长的办公室，看一眼忙碌的五六副市长，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走掉。
不光员工如此，就连几位市长、副市长也是如此。彼此撞见了，然后尴尬地笑笑，各自上下楼。
由此可见，连几位市长、副市长都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五六副市长并没有抬头，也没有出门，所以，他并不知道外面这一诡异的现象。
这个世界很奇怪，明明每个人都很好奇地想要知道五六副市长究竟被调到哪里去了，可是，却偏偏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他们每个人都在等着别人询问，生怕自己开口了，就是错。
也不是没有人去唆使左治或者乔司去问，可是，这两个人是五六副市长的死忠，知道五六副市长很快就要提携自己两个人上去了，怎么可能在五六副市长没有开口的时候，去问呢？
员工，怎么可以开口询问领导的去向呢？
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其实，五六并不是不想说，只不过没有人来问，他又怎么可能朝着满世界嚷嚷？
由此可见，沟通，很重要。你不开口问，又怎么可以指望别人开口回答呢？
所以，就连吃午饭的时候，每个人都乘五六副市长低头吃饭的时候，偷偷瞄一眼，然后再跟旁人小声聊上两句。甚至于，就连平日里头都在办公室吃营养丸不来吃饭的几位市长与副市长都到食堂就餐了。可是，每个人都好奇，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来问。连平日里头胆大的娥纳副市长，今天也没有胆子上来勾搭：现在的五六，平台太高，不是她可以诱惑的。
所以，五六总觉得今天食堂里面每个人都怪怪的，可是，他偏偏说不上是哪里怪。也只能自我安慰：当我觉得所有人都很怪的时候，一定就是我自己怪了。
下午的例行会议上，大家心不在焉地随口聊了几句上级领导发布的文件，就一时全部沉默不说话，十几双眼睛全部盯着五六副市长看。
看得五六莫名其妙：“你们全部盯着我看做什么？”
最终开口的，还是娥纳，她总认为自己跟五六副市长有着别人所没有的交情：“那个，五六副市长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有跟我们大家说啊？”她微微扭摆着身子，低垂着头，右手抓着自己的发梢，带着点少女的羞怯。
娥纳副市长这一开口，所有人心中都舒了一口气：总算有人问了。
五六恍然大悟。
看到五六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家都坐坐正。
五六站起身来，清清嗓子。
所有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站起身，清清嗓子。
五六张嘴了，五六发出声音了？？？？？？
大家心里那个激动啊，根本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今天晚上请大家吃饭，下班后，都别急着走啊。”五六的话，却跟天上打雷一般，雷得所有人大脑都不转了。
等等等，五六副市长刚刚说什么来着？你听到没？
所有人互相望望，似乎怀疑刚刚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给听错了。
看到大家这样的反应，五六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喊大家吃饭吗，怎么这个反应？是嫌自己请客少了？
还是左治明白所有人的心思，他小跑到五六身后，凑着五六的耳朵讲话：“他们是想听您宣布您调职的事儿。”
看到五六恍然的表情，左治又连忙又跑回座位，站着：大家都站着，连市长都站着，你敢一个人坐着？你坐着试试，保证明天你连站的资格都没有了。
五六又清清嗓子，引得所有人也不由自主清清嗓子：“那个，我明天就要到独道省报道了，不过呢，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文员，这也只是一种好听的称呼，其实，也就是一个打杂的。”
然后，所有人这才仿佛活了过来，拼命鼓掌祝贺：总算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这下子，五六就好奇了啊：所有市级单位上去的领导、一把手，到了省级，基本都是从文员干起，偏偏还就有那么多人愿意去：“这有什么好祝贺的？”他请客，不过是跟大家正式道别而已。
“总归是升职了啊，值得庆贺的事情。”李市长话语里面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但他也明白，这是羡慕不来的事情。
五六心中可不这么认为：在独道市，虽然环境糟糕、比较落后，可是，在这里，自己怎么着也是个副市长，是跺跺脚就能震动整座城市的存在；可一旦到了独道省，自己就得从零开始，什么也不是，谁都可以指使。
但是，显然，五六的想法比较另类吧。
立即，此起彼伏的贺喜声，吵得五六头发昏眼发花，却还不得不面带微笑地表达谢意。
李市长拍拍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算是救了五六半条命。
“这样吧，今天晚上呢，为了庆贺五六副市长升值，晚上，大家要是要是没有什么事，就一起吃顿饭。”
李市长发话了，又是能够巴结好五六副市长的机会，还有免费的饭菜吃，傻子才会放弃了。当下，所有人纷纷表示没有事情。
李市长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饭前嘛，怎么能够让五六副市长一个人出嘛？大家都有份，每个人付每个人的吧，你们看呢？”
所有人都点头，表示没有意见：其实，虽然每次都宣称是AA制，但最后付单的都是政府。大家都懂，心知肚明。
“行，那就先这么说，散会。”李市长中气十足。
于是，很快，整座市政府都被浸泡在议论的海洋里，当然，都是在编人员在炫耀，编外人士虚心求教。
“你知道吗，五六副市长就要升了。”
“这个，早上老王已经说过了啊。”
“那你知道他调哪儿了吗？”
“不知道，是调到其它市当一把手？”
“错了，他进了省里了，从文员干起。”
“那有什么，陈左清市长，不也是调到省里，从文员干起？”
“这你就不懂了吧？陈左清市长那个文员，估计要做很多年，碰到好机会才能往上提。”
“不都是这样？省里人都瞧不起我们市里的。”
“五六副市长不需要啊。你看啊，他到我们单位才一年，你先来的，你还没有转正呢，人家都已经要调到省里去了。说明背后力量大啊。”
“原来是这样啊！那晚上得敬两杯，处处关系，没好处总没坏处，不是？”
“就是啊，以后他发达了，随口一句话，我们独道市，就发了。”
“就是就是。”
“他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小子，有前途啊。”
“少来，你没少使唤人家啊。”
“你不也一样？”
？？？？？？
五六没有精力去管他们在外面聊什么，他刚联系过独道流，准备把左治和乔司提上来。而对于这种小事，独道流让他自己决定，只需要李市长到时候把材料送上去就行了。
五六去找李市长的时候，原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呢，哪知道李市长直接同意了。
于是，随即，五六就将左治和乔司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咚咚咚”，虽然门开着，但是，左治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五六副市长抬头，见识左治和乔司，点点头。
左治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乔司反倒大方地多。或许，心思少的人，大多正气吧。
“你们来了？坐。”这是五六副市长第一次让左治和乔司坐下来。
左治坐下来的时候，背有些弯曲，双手紧张地都不知道该放哪里是好。
乔司坐得很是大气，大马金刀的，抬头挺胸，目光端正。
五六暗自点头：自己的决定，果真没有错。
“我明天就要走了，这点，你们都知道。”
左治和乔司都点点头。
“我走后，这张副市长座椅，就是空的，需要有一个人坐上去。”
左治点点头，他在思考，有谁可以坐上这张椅子：当然，人选中，并不包括自己。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乔司根本就没有思考这个问题：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恩人没有说什么，那么就没有什么。
望着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的左治，五六暗自摇摇头：左治终将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