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抬过,让牙牙不由一阵心酸,对抓药的云风说道:“阿风,这方子是给谁的啊?”云风抓着药,自顾不暇:“姐姐你还是问当归吧,平常都是他记的。”牙牙这下出离愤怒了:“当归,这药是给谁抓的?”
当归闻言,一不小心从凳子上刷了下来。他是蓝咏座下的弟子,本来对医官大人是怀着十二万分的敬意与畏惧的,可是这些天下来医官大人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正在一日日消弭,牙牙这一暴呼,那形象算是彻底破灭,连点灰都不剩了。“不好意思,一时没坐稳,公子有何吩咐?”当归道。
牙牙非常想吐血,人家都说事不过三,可是到自己头上怎么就不灵了呢?她以自以为很和善,很平静的语气第四遍问道:“我说这药是给谁吃的?”
当归接过药方,看了看大夫署名以及签码道:“哦,这是给许大公子开的。”
“许大公子?哪个许大公子?”牙牙对于江东大族也就了解顾、陆、朱、张四姓,貌似还有很多大族的,不过孙策正在一铁血手段一一削弱,牙牙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可是孙策要在江东立足,不这样做,又该怎样做?有时候武力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许贡的公子许仁杰啊,府里的独苗,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当归想了想,“许太守门下食客三百,均是有识之士,可惜生个儿子只知道吃喝嫖赌。祸害百姓,就在咏座进城之时,他还调戏过咏座呢,哎~家门不幸啊~对了,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可是认识太守大人?”当归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没,没有。”牙牙讪笑两声,“哎呀,今天病人怎么这么多,你快去忙吧。”当归翻了翻白眼,自顾自地去忙了。许贡啊,就是那个朝廷任命的吴郡太守?牙牙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她看着桌子上的方子,纨绔子弟啊,算了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有着蓝咏吧,也只怪那许仁杰个许大公子命不好了,得罪谁不好,得罪蓝咏。这么想着,对这事牙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罢了。不过,牙牙抬眼向给病人把脉的蓝咏看去,几年不见,他出落得是越发标致了,天然的女王受啊~~~~那方的蓝咏突感颈背一寒,皱起一身鸡皮疙瘩,看向门外,这莫不是要变天了?
迎风楼上,绿衣倚栏望着街角的云馆,对着立在一旁的侍女道:“芊芊,还不给殿主倒茶。”此时紫珏仍旧带着人皮面具,眸色被变色眼镜掩盖,一付平平无奇的样子,大大方方地坐在一身华服的绿衣对面,气势却不输绿衣半分。
粉衣侍女一愣,却也不迟疑,稳稳给紫珏倒上了茶。“呐呐,绿衣姐姐今天带我上这迎风楼不会只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绿衣笑得有些莫测:“紫珏妹妹是越发聪明了。我是带你来瞧一个人。”
紫珏喝着茶,波澜不惊的双眸看向一旁垂暮直立的粉衣侍女:“呦呦,绿衣姐姐是越来越有闲情逸致了。让我猜猜,这个美人儿不会是绿木送的吧?啧啧,那根木头是越来越油滑了,绿衣姐姐这回是给了他什么好处,不会是把这迎风楼也交给他管了吧?”
绿衣让那粉衣侍女抬起头来,对紫珏道:“紫珏妹妹,这妙人儿可是我今天才到手的,特来这迎风楼于你瞧瞧,你怎就这么说话带刺的编排姐姐我。你且看看她像谁?”
紫珏细细打量了一盘,不禁大吃一惊——云筝!不留痕迹地笑道:“嗞嗞,姐姐可真会寻,可是就算这容貌再像,却终究是两个人啊。”
“这个紫珏妹妹就不必为我担心了,这柳叶眉也可以画成剑眉,这柔顺的样子,倒是男人最为喜欢,如果非学别人家的那份英气那可就做作了。我不需要她们两个一模一样,只要相像,一样事半功倍。”绿衣的眼睛发着光,就如同她见到银子时的样子,“可是紫珏妹妹,你说我该把它送给谁?是孙策,孙权,还是周瑜?”
紫珏放下茶杯,说实话这上好的雨前龙井有些变味:“自是孙策啰。”
“哦?何解?”绿衣笑道,这笑容让紫珏想到了一种动物——狐狸。
“周瑜有真的,要着假的有何用。而孙权羽翼未丰,绿衣姐姐想着要巴结他还早了点,况且比起云筝,姐姐最恨的还是乔惠和她娘。孙策得到此女必定冷落乔惠,而令乔惠越发讨厌云筝,更可达到离间孙、周两人情意之目的,此一箭三雕的计策也就绿衣姐姐能想得到。”紫珏说着,极为气定神闲。
绿衣没有理会紫珏话中的讽刺道:“伊人凭栏望,芊芊独立,试问云破月出时,柳下谁弄影?”她的脸上现出一层悲戚,“从前我娘就爱唤我芊芊。”
[烽火狼烟起,谁家筝风:第一百一十二章 云破月出谁弄影(二)]
“橙欢,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傅,你要教我武功,教我如何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教我如何拿回我应得的东西,教我如何才能让他们后悔今日对我娘做的事情,教我,教我所有我该学会的,然后,然后我就会回去,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绿衣看着眼前的场景,那么孤单的坟墓,葬在山头,孤零零的一座,这个女人没有一刻不是孤独的,就连死亡也是如此。她知道这里是这个世界最疼自己的人的坟墓,她叫她母亲。
四周吹着无力的北风,那样飘摇地吹着没有目的,没有灵魂,仿佛当时的自己:“师傅,今后衣儿除了你便一无所有了。”她还记得,那时的橙欢缓缓摘下面具,那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的真容,没有面具的遮挡,没有一分的易容,那样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无一丝表情。那是一张怎样的脸,绿衣形容不出来,似乎一切华丽的辞藻均难以表达出那一种美丽。是的,橙欢是美丽的,美丽的有些残酷就如同他眼角的那颗纯血般红艳的泪痣,在苍白的脸上,娇艳欲滴,那是种森栗的美,让当时的她毛骨悚然。
“如此,你还愿意叫我师傅么?”当时他的笑明明很明媚,却吓得自己跪在地上。绿衣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心里是害怕的,可又是觉得悲哀的,那样的一张脸,那样的他,在这样一个吃人的时空,是如何活下来的?“愿意。”对了,绿衣记起来,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橙欢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没有露出往常那样一成不变的笑容。
“好,衣儿,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傅,我会教你武功,教你如何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教你如何拿回你应得的东西,教你如何才能让他们后悔今日对你娘做的事情,教你所有你该学会的。然后,哼,然后谁有说的好呢?”绿衣记得那是他的眼光放得很远,越过母亲的坟墓,一直驰骋道天际,“我从来不白白承受别人的恩惠,即使是你母亲的。”
“我从来不白白承受别人的恩惠,即使是你母亲的。”绿衣猛然惊醒,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不通橙欢与自己的母亲倒底是何关系,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母亲很笑得那样和煦,恍如冬日的阳光,能够融化一切。那时候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原来衣儿已经这般大了”。
“咦咦,绿衣姐姐可是做噩梦了?”紫珏看着绿衣泪痕未干的面容道,“姐姐莫不是怕了?”她将手里的药包往床上一扔,“喏喏,这是蓝牙亲自送来的。”紫珏特地在亲自上加了重音,“说是听闻舜华姑娘进来身体不适,夜夜盗汗,忙开了几付良药来。”
绿衣擦了擦湿漉漉的额头打趣道:“我倒是好久没听到你叫她蓝牙了。怎么这会儿又和她好了?”“啧啧,绿衣姐姐何时竟在乎称呼这东西了,而且我何时和她好过,又何时和她不好了?”紫珏跳下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青骥是青骥,她是她,青骥喜欢她,那是青骥的事情,就像我喜欢青骥是我的事情一样。呐呐,总有一天我会让青骥回心转意的。”
“凭什么?”绿衣支起半个身子,接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她,定定的看着,就如同看着自己,“真心么?一个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人,还会有心吗?”
那句话在紫珏的耳朵里是那样的刺耳,一个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人,还会有心吗?她不知道,就连现在的自己是死是活她都时常怀疑着:“吖吖,这可就不必绿衣姐姐你操心了,反正我不会如同你那样费尽心机的。”紫珏一个转身,风一样地扫出了门。费尽心机?绿衣拿过床上的几包药,牙牙,我费尽心计最后会怎样?他们会受到煎熬吗?我们还回得去吗?我,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除夕那天周瑜没有回来,就连说要回来的孙权也食言而肥了。牙牙如同身陷鲁迅笔下的场景一样看着那些所谓的宗亲一一向着排位跪拜,她看着满桌的猪、羊和鸡,有些无语,自自在在生活惯了,今儿个要她安安静静地过完祭祀这茬,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周景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进去,老夫人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听进去,就连自己说了些什么,她也有些恍惚。绿衣在周家目前还是没名没分的,所以就算老夫人怎么想和牙牙叫板,怎么宠她,都没法把她弄到祠堂里来见见各位宗亲。
牙牙觉得周瑜说的对,周府对于她来说是个牢笼,可是自己能够飞出去吗?不,不能,飞出去了,就等同于放弃了,放弃了周瑜,放弃了墨白,放弃了一切。所以她飞不出去,一辈子只能窝在这里,就如同这满桌的祭品,死也得死在祭桌上!
她草草地吃了几口年夜饭,在众人或疑惑或鄙夷的眼神中,称病离开了饭桌。这期间周瑜又来了几封信,是的她知道,从第一封信开始就知道,来信的是周瑜而不是墨白,不然送信的就应是橙欢而不是军中的信差,不然信会直达他们的房间而不是要到大将军的书房一封封地取……墨白太过潇洒,潇洒得没有负担,就如对自己的承诺也像在开玩笑一样,而周瑜不同,他有责任。对周家的,对孙策的,甚至是对自己的。他学不来墨白的轻佻,怎么学也学不来。
“牙牙吾妻:今见大雪,洋洋洒洒……”
“牙牙吾妻:袁贼与刘表蛇鼠一窝,今袁贼染病,刘表外君子而内小人,趁乱反戈,使其士气骤低,曹与我反得其利……”
……
“牙牙,将士之血肉,个人之欲念,天下广阔,群雄逐鹿。你我小儿女之情爱,譬如江中之粟,吾始知其微其小。然牵挂之念为吾战胜之决心,拳拳私心,日渐强耳。……”
“今闻大嫂有孕,甚喜。吾将士之浴血,乃实为后辈之安乐耳。……”
……
看着信中的字字句句,牙牙很想哭,周瑜,谪仙一样的人物,到底是为何你要以墨白做掩护才能与自己这般酣畅淋漓地诉说,这样毫无顾忌地通信?
“知道吗许太守的义女可是国色天香,倾城倾国啊!”流言甲道。
“你说的跟真的似的,难不成你见过?”流言乙满是不信。
流言甲急了:“真的,听说孙郎一看见她两眼都直了!当晚就招进府里去了!”
“可说是大乔已经是天香国色了,难道此女有过之而无不及?”流言乙模棱两可。
流言甲有些可惜道:“再漂亮有什么用,说好听点是许太守的义女,可说难听点,混的再好将来也只能是个妾。”
流言乙不以为意:“妾?你且瞧瞧这江东城有多少人家的姑娘巴巴地想要去当孙郎的妾!”
流言甲很是赞同:“这是,这是,孙郎可是个英雄人物啊,我要有个闺女,能当个近侍,我也心满意足了。看来那许太守的义女倒是踩了狗屎运了?”
“哎,谁知道呢。对了那女子叫何名字?”流言乙兴趣盎然道。
流言甲想了许久道:“好像叫芊芊,许芊芊。不过没听说许太守有个义女啊……”
……
牙牙坐在茶楼里将两人的话尽收耳底。许太守,许贡?他这么好心,前些时候不是还跟孙策唱对台戏吗这会儿就送女儿了?而且,而且这一桥段让牙牙想到了一个人——貂蝉!她身子不自然地一抖,不是这么巧吧,那老头也想玩美人计?“芊芊。”牙牙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倒是个好名字呢。”
[烽火狼烟起,谁家筝风:第一百一十三章 云破月出谁弄影(三)]
孙策看着那个端坐着的少女,她们两人很像却又不像,那熟悉的五官却没有她的风味。或者说这个名叫许芊芊的少女更能称得上这个“女”字,她是那样恬静地坐在床沿上,微微颔首,双眼规规矩矩地看着鞋面,好似要看出一个洞来。她呢?呵,怎会如此低眉顺目?!
“你怕我?”孙策合了这扇,火红的狐狸披肩映得他整个人有些妖媚。许芊芊没有抬头,声音如水:“将军英明神武,小女子自是敬畏。”
孙策闻言,扬着他千年不变的笑容,坐到许芊芊身旁,见她羞怯地往旁边挪了挪道:“既然许贡把你送给了我,你又何必做出这份楚楚可怜,不情不愿的模样?”许芊芊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