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苏一直小心走汪直右侧稍前位置，见汪直开口问，心道他连自己同古阵话都能探听到，若是自己撒谎话，想必也有可能被拆穿，便笑道：“是奴婢随意剪着玩，外头卖都比这好看，叫督主见笑了。”
汪直收回手，低头看去，笑道：“随意剪玩意就这般有趣？你此前是哪里？冷府原来可就只有冷管家一人。”
婉苏微低了头，按照之前说辞回答。“奴婢原是城西柳菊巷李家，被夫人卖了后，便到了这冷府，跟着少爷了。”
“他待你可好？不似原来李少爷爱沾花惹草吧？”汪直笑得很轻松，婉苏却是心头一震。
若是表现得对汪直了如指掌很理所应当，他想必不会满意，于是婉苏做出一副微惊状，问道：“督主怎晓得？怎晓得李家少爷那般？”
果然，汪直没有不悦，只是笑着。
这才像一个正常普通丫头该有见识和反应，若是觉得汪直对自己事情了如指掌很正常，那就有些不正常了。婉苏表现得恰到好处，刚问完便兀自了然似点头说：“奴婢晓得了，督主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骗不过督主眼睛。”
“哈哈，果然是个冰雪聪明，怪道李家夫人要卖了你，生怕你耽误了李家少爷前程。戊戌科这番科考他名落孙山，定然要发落一番下人，以待下科取士。”汪直说完低头看向婉苏，认真道：“你跟书呆子身边也是可惜了，跟着冷临甚好，甚好。”
“多谢督主夸赞，奴婢受之有愧。”婉苏不明白汪直意思，只好说些万金油话。
“哼！读书人，清流。”汪直不屑道，转而又问：“你那番话，是自己想？”
婉苏心道自己也不能立时表现出来已经猜到汪直意思，便懵懂地眨眨眼睛，张合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就是大兴县客栈，同古阵所说之话，什么我所办之人都是该办，还有他们之所以同我做对，是因为我不是清流出身。”汪直没有说后半句，毕竟那是他心头之痛。
婉苏了然，小声说：“是平日里常听我家少爷说话，奴婢自行领会意思。”
“孺子可教也！”汪直心里很高兴，忽又想起那日街上遇到兵部尚书项忠一事，耷拉着嘴角问道：“那你说，我是个怎样人？”
婉苏一听头皮发麻，这她可不敢说，谁晓得哪句话便触了逆鳞给自己和冷临招难，于是敷衍道：“督主做事有方，奴婢只晓得这些，奴婢只是个下人，见识浅薄。”
“说实话，我跟前敷衍了事，可都被我给治了！”汪直忽地冷下脸来，眯眼盯着婉苏说道。
可骑了老虎了，婉苏只觉得血液往上涌，心道那日都怪古阵，牵出这话题，还被汪直探子探听到，于是这汪直便对自己留了意。
见婉苏紧张得似要哭出来，汪直来了兴致，停下脚步说道：“怎地？你是觉得我不是你主子，决定不了你去留？”
无法了，婉苏只好赌一赌，赌汪直性子，于是胆怯地说道：“督主是个极爱才，所以会亲自来看我家少爷；督主是个一心为国，所以不同那无礼项大人计较，主动与之修好。”婉苏说到此处发觉说漏了嘴，吓得连忙低了头。
本以为发现了汪直糗事，对方会恼羞成怒，没想到汪直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莫怕，我早便晓得你们那日看到了。”
汪直不是个心胸狭窄，所以并不忌讳旁人，甚至是下属看到自己出丑。也正是这种洒脱性子，所以也不会长久记恨项忠等人给自己下面子。项忠是国是栋梁，汪直向来是敬佩有加，即便被下了面子也是一时气愤，事后不会寻仇，若是那些没什么本事，汪直可就办起来不留情了。
看着婉苏紧张样子，汪直哈哈笑笑，背着手走园子里，看着来往下人问道：“冷临转了性子？以往都不喜人多。”
见汪直并未生气，好似还有些心情愉悦样子，婉苏知道自己说对了，便笑笑没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一直将汪直送到门口，婉苏这才松了口气，却不料这家伙又转回头。
“想不想到我府上去，我叫你做我一等大丫头，到了岁数从我手下给你配个人端品正青年才俊，月银给你五两。”汪直笑问。
又是一关，婉苏整理了一下思路，低头扭捏道：“能跟着督主自然是奴婢几生修来福，可少爷常教导奴婢，忠臣不事二主，不能见着好就挪窝。”
“挪窝！哈哈哈哈哈，回窝吧。”汪直心里很是舒坦，笑着放下车帘，还回味着婉苏话。许是那日听到探子来报话，觉得一个小丫头能这般理解自己，甚是难得。待见了这丫头，便主动将其留大厅里伺候，冷眼观察一番，倒是个机灵。今番又听了这些话，句句说到自己心坎里。
彻底松了一口气，婉苏刚要欢呼雀跃，却又忍住神色，恭敬地目送着汪直车轿驶离。一本正经地转身往回走，绕过一个院子走到回廊上，抬头看看自己剪形状丑陋竖着中指剪纸，心道还是叫冷老二都撕下来，免得再引起别人注意。
休养了两日，冷临便出门同韦瑛办案了。一连几家，发现有杨晔痕迹便是抄家没产，下牢入狱。
这日来到吏部一位官员府上，连打带骂地抄捡出好些宝贝，说实话只有几件是从杨晔处所得，其余大部分都是府上原有。韦瑛可不管这些，神挡杀神 佛挡杀佛，一时间府上鸡飞狗跳吵声哭声骂声震天。
韦瑛吩咐人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一个院子里锁住，自己则带了人挨个院子搜查，可谓是掘地三尺，连荒了不住人院子都不放过，正挖着墙角下一处疑似地方。
“冷兄弟，你带人瞅着些，我再带人去另一侧挖，这家伙吏部考功司里平日没少捞银子，咱这回都给他抠出来！”冷临看着韦瑛近乎疯狂样子，漠然点点头。
韦瑛带人又奔着另一个院落去了，婉苏则跟着冷临站一旁，等那些个人挖地。
正百无聊赖中，便听院墙另一侧有人高声道：“青天白日，是哪个敢到大明官员府上找事，还当这是平头老百姓家吗！”
本来前头那句话还好，听了后一句，冷临不动声色地回道：“西厂！”声音不大，却好似一顶铁盖子严丝合缝盖住滚着热水铁锅，霎时没了动静。
无人敢再说话，带着从地里挖出来一尊墨玉貔貅，婉苏又跟着冷临往下一个院子去了。刚开始还有些同情这家人，老爷不是老爷，本是休沐家，刚脱了衣裳未及沐浴便被架了出来。撕扯着衣衫反抗，被韦瑛几巴掌扇懵了之后便迷迷糊糊不再说话。这家夫人也是没了大家闺秀样，以为西厂个个都是大男人，为了避嫌不敢接触自己，便撒泼似冲上来要夺库房钥匙，没想到被韦瑛手下一个小子一脚踢开，连看也不看就交给了韦瑛。
夫妻俩抱头痛哭，闺房里也是叫声不断，几个女孩子缩成一团。韦瑛倒不好色，只叫人将这家小姐都圈到一个院子里，便开始开库房搜全府。
☆、第六十六章 施计留得美人在
第六十六章施计留得美人
要说韦瑛见多识广；抄家也抄出了丰富经验；凡是发现可疑之处；必定能有所获。婉苏看着这许多藏暗处东西，也不知说什么好，是自作自受吧。
“你们；你们这些畜生；要遭报应！”这家夫人已经不成人样；鬓发凌乱，因泪水沾粘而胡乱贴脸上；鼻下也见了清流。“我家老爷也是有靠山，连尚铭都要思量再三；你敢就这么给抄家！”
“哼！都变天了；你这无知妇孺还不知。现我就来告诉你，东厂破不了案子由我西厂来破，东厂不敢杀人由我西厂来杀，东厂不敢管事由我西厂来管！一句话，东厂管得了我西厂要管，东厂管不了我西厂要管！”韦瑛目眦欲裂，一脚踩一个打开箱子沿儿上，恶狠狠说道。
“那是我陪嫁，莫动！”这家夫人见韦瑛踩着自己陪嫁箱子，急道。
“陪嫁？”韦瑛笑笑，用刀柄一用力，敲碎了一座透雕海水翠玉童子摆件，只听得那家夫人哭嚎着，想来是心疼之极。
“我陪嫁啊，你这畜生。”这家夫人不识相，继续哭骂道。
韦瑛收敛笑容，又是一刀柄下去，一件金伎乐纹八棱杯便成了废物。这家夫人被气昏了过去，赶忙叫人扶下去，这家老爷也早已傻了似，被西厂人带走，押进大牢。
“冷兄弟，今儿就这般吧，老规矩，晚上后门。”韦瑛转回头，因激动而有些赤红双目灼灼，婉苏有些怕，往后退退牵住冷临衣襟。
冷临未说话，只点点头便带着人离开。韦瑛则继续精力充沛地抄家，不见一丝疲惫。
“少爷，你可莫得罪这人，我总觉得他有些，变态。”婉苏找不到合适词语，犹豫一下说道。
冷临见婉苏跟了自己一日，东跑西颠连头发乱了都不知，伸手抚了抚她头顶不合群一丝秀发，笑笑没说话。
几日下来，韦瑛中饱私囊，只上交一部分，见到好便自己没下了。当然了，也少不了冷临那份。怪不得他不喜冷临跟着查案，原来是怕好处要白白给人一份。冷临这个人，向来不喜这些，韦瑛怎能叫他置身事外，于是百日抄没了哪家，连夜便从后门送到冷府，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若是得罪了这疯狂家伙，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婉苏争取了冷临意见，便收下了。
看着库房越来越挤，婉苏做主又空了一间屋子出来作为仓库，看着下人们将金银、犀象、香药、珊瑚、玳瑁、鹤顶、象牙之类珍珠宝石外加锦缎、木料及竒怪之物源源不断放到库房里，婉苏有些恍然。特权阶级就是这么容易便掌握了财富。
韦瑛为人暴躁，手段毒辣，也得罪了不少人，似自家少爷这般不声不响，倒安全多了。
婉苏锁上门，将钥匙绳套脖子上，塞到亵衣里护好。冷临总是丢散落四，所以便吩咐婉苏掌管钥匙。之前还好，这几日得了许多价值不菲之物，婉苏有些不淡定了。若是丢了可怎生是好，把自己榨了油卖了，也不够抵债。拉拉领口，路过书房时见里面仍旧燃着烛火，便推门而入。
冷临仍旧伏案工作，不知写画着什么。听到声音，见婉苏进来，冷临放下笔舒展了一下筋骨。本就有伤，再加上这几日操劳，冷临有些吃不消。
“少爷歇着吧，热水备好了，您还有伤身。”婉苏伸手拿下冷临手里书，轻声劝道。
冷临抬头，不语算是默认，见婉苏低头认真收拾书案，张张口又不知如何开口。
婉苏收拾得很认真，将各类纸张书本归拢到一起，分门别类。合拢大明律，婉苏抱着走到书架旁，踮起脚尖放好。
看着忙碌婉苏，冷临捏捏袖子里那物，心跳得厉害。
“少爷，这几本书明日要看吗？我先收到案角，可不给你弄乱了。”婉苏见冷临微低了头不语，将手里几本书凑到他眼皮底下晃了晃，侧头问道。
冷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见婉苏又开始整理镇纸、笔架等物。
眼看着要收拾妥当了，冷临犹豫一下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放到书案上量轻松地说：“拿去戴吧，冷家人不好太寒酸。”
婉苏愣了一下，眼睛一亮拿起这簪子。这是支做工精巧簪子，烛火光下闪着光亮，柔和清雅。摇摇坠坠珠穗灵动生姿，俏皮中不失雅丽。
婉苏刚要道谢，忽又神秘问道：“抄家得来？”
冷临本来很紧张，生怕婉苏红了脸或是误会，听了这话反倒一乐，心头也轻松许多。同婉苏一起就是这般，总是感觉到轻松自。
“买。”冷临说完又有些局促，解释道：“路过，街边，随意买。这几日你同我进进出出也辛苦了，奖你。”
“多谢少爷了。”婉苏很开心，虽说进出大都是装扮成男子，但无人时候还是可以臭美。
偷眼看了看冷临，见其又拿起桌上书本挡住脸，婉苏便得意地将簪子插头上，晃晃脑袋觉得稳当了这才笑笑。
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婉苏急着回房瞧镜子，见书案都已整理妥当，便说：“少爷，奴婢去给你备热水，您稍后就回房吧。”说完便找机会先走了。
婉苏走起路来，感觉到头上碧玉七宝玲珑簪叮当轻响，心情便很是愉悦，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大力勾起嘴角眉眼弯弯。
婉苏以为没人看到，殊不知书本后面冷临正抬眼偷看，从书本上方将视线收回，大力勾起嘴角，又低头将自己藏到书本后，心里暖暖。
婉苏回到上房，李妈妈帮助下净室将水放好，又备了干净中衣等物，这才回到东次间，考虑是否要将自己寝被之类睡具搬回耳房，也就是自己原来住处。
这些日子，冷临不便沐浴，便由婉苏每夜用巾子擦拭。如今瞧着伤口已结疤，便准备今晚沐浴，既然已无大碍，想来自己也不需要随身伺候了。婉苏将被子卷起，又想到还是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