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罗利说着，开始收拾行李。
安格袖手站在一边。
男人将一把雨伞递给他，然后自己背弃包裹，头也不回的没入雨雾里。
安格撑着伞，踩着小碎步，好不容易才追上他。
将雨伞遮在男人头上，他一手挽住他的胳膊，对他笑了笑：“这样才更容易混淆视听，不是吗？”
罗利没有回答，任由他把脸在自己衣服上蹭来蹭去。
总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男人沉默的向前走着，幽深的眼睛里，悸动着丝丝不易察觉的情愫。
这个男孩……和安格好像。
“你打算去帝都做什么？”安格忽然抬头。
罗利立刻避开视线：“……很多。”
“这算什么回答？”安格不满，“不能说得详细一点吗？难道你在做不法买卖？”说着，安格自己先笑了起来。
罗利依旧沉默着。
知道自己再怎么问，这家伙都不会回应的，安格干脆闭上嘴巴，保持缄默。
没有丝毫因找不到共同话题而尴尬的感觉，和罗利在一起，安格的心总是平静的。
或许是因为男人身上的气质太过沉稳，在他面前，安格永远觉得自己是被照顾的，可以肆意撒娇的那一个。
以前是，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没有去火车站这种人多混杂的地方，而是在中途搭上了长途巴士。
踏进车厢的那一刻，立刻就感觉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安格恶作剧的躲在罗利身后，男人高大的背影完全将他遮住，他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直到男人停住脚步，他才稍稍从他后面探出一颗脑袋。
靠窗的位置空出了两个座位，罗利转身环住男孩的腰，一手遮住他的脸，将他抱到了座位上，自己则在挨着走道坐下。
仿佛悉心保护主人的忠仆，他抬手理了理男孩稍稍凌乱的头发。
安格歪头靠在窗户上，大大的眼睛随着他的手指而灵澈的转动着，在男人将手收回的那一刻，他小声开口：“你为什么不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呢？”
罗利侧过头，没有答话。
“为什么要保护我？”安格又问，“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吧。”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他可以理解，可是现在的他，对罗利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半响没有听到罗利有动静，他立刻凑过头去看，却发现男人已经睡着了，纤长的睫毛阖在眼底，投下细密的影子。
安格一阵黑线。
无奈，他转头看向车外。
稍纵即逝的沿途风景划出一道道灰色的线，远处隆起的山上冒着缕缕青色的烟。
对前途忽然感到迷茫的安格静静发着呆。
心的某个角落，微微作痛。
······
天色越来越阴沉，下午时分，天已经黑得不见五指。
街上到处亮着明晃晃的车灯，车子使进市郊，前方的车辆愈来愈多，道路立刻拥挤起来，喇叭声，催促声响成一片。
“妈的，又堵！”司机怒道。
一些急着回家的乘客不安的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问道。
“前方好像有警察。”又有人将头探出窗户。
安格的心立刻跳了一下：警察？
回过头，却见罗利已经醒了。
仿佛连空气都可以被物化成黑色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前方，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18、警察
无数穿着黑色塑胶雨衣，带着标志有帝国国徽图案钢盔帽的警察在街头拉起长长的警戒线。
所有的车辆都要停下来接受检查。
红色的电光棒在黑暗中挥舞着，仿佛一个个吐着舌头的幽灵。
“或许你可以把我交给警察。”安格低下头，对罗利小声道，“你不但可以得到六千万帝币，我在警察的保护下也会绝对安全。”说着，他抬眼看向罗利，“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修。”安格又道。
罗利这才稍稍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孩扬着小脸，洁白的脖颈更显得修长，从男人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宽松的领口下，流畅柔美的锁骨。
“这个提议不错吧！”他咧嘴笑着，眼睛不经意流露出的艳丽感，足以让任何男人迷醉其间。
罗利没有答话，而是低下头，羽扇细密的睫毛轻轻半阖在他肤质透薄的下眼睑上。
“那就这么说定了！”把男人的沉默当成认可，安格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如果修有罗利照顾，那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没来由的一阵高兴，上扬的唇角毫无遮掩的展示着他现在的好心情。
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逐渐向这里靠近的警察们。
一人敲了敲车窗，对着司机展开一张塑纸画像：“见过这个人吗？”
司机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摇头：“这么漂亮的男孩子，我怎么可能见过？女孩儿倒有一个……”还不待他说完，那人已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立刻将巴士包围，有的盯着车窗里的乘客，有的跺开车门，手持武器走了进来。
门被强行推开的那一刻，冷风瞬间灌入整个车厢，数不清的黑色胶鞋踏入车内，混黄色的泥水顷刻在地板上杂乱开狰狞的印痕。
从最前面的位置开始，警察们拿着画像，一个个比对。
“你！把脸抬起来！”使劲儿捏住一个男孩儿的下巴。
男孩吓得浑身发抖。
“是这个吗？”警察问一旁的同事。
那人摇了摇头。
“呸！”警察一把将男孩推开。
继续往后逐一排查，安格坐在位置上，听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下意识的拽了拽罗利的衣角。
“快，把我交出来！”他低声道。
但是男人没有丝毫动静。
车窗外，一个有着一双浑浊棕色眼睛的警员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安格。
回过头，安格的视线正好和那人对上。
他对安格暧昧的一笑，轻轻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食指。
目光中是赤·裸裸的爱欲和贪婪，仿佛要把安格剥光一样，肆无忌惮的盯着他。
安格厌恶的皱了皱眉，强迫自己回过头，不再去看男人一眼。
“我不觉得这些带着公正执法帽子的家伙都是好人。”身旁的罗利忽然开口。
安格诧异的看向他。
男人慵懒的靠着椅背，骨骼清奇的手指搭在一旁，目光空洞得映着那些愈加靠近的执法人士们。
一个相貌猥琐的警员首先看到安格。
他绿豆大的眼睛里顷刻浮起一丝惊艳，随即变成毫无遮掩的欲望。
“迪姆！”他拍了拍身边的同事，目光却始终不曾从安格身上移去，“我找到了可疑人物。”
叫迪姆的瘦小青年不耐烦转过身。
立刻，他看到了安格，滑溜溜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在安格身上打量着。
“是的，是挺可疑。”他咧开不怀好意的笑容，上前一步，“这位小姐，我们觉得你跟我们要找的人长得好像。”
说着，他看看手里的画像，再仔细盯着安格的脸。
安格立刻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哦……真的好像，越看越像。”不由得又向前靠近些。
忽然就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迪姆停住脚步，下意识的看向女孩身边，气息单薄的好像不曾存在过的男人。
他正毫无感情的看着自己。
迪姆见过许多人的目光，憎恶的，忿恨的，痛苦的……任何复杂的感情他都能从那人的眼睛中读出一切。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无法看透他。
与其说冷漠，不如说，是根本没有一丝情绪。
空白的，虚无的，仿佛所有站在他面前的人，都只是空气。
不禁有些气恼：“让开！”
男人只是稍稍侧了侧头，似乎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让你让开！混蛋！”有种被蔑视的感觉，迪姆愤怒的握紧拳头，不由分说的向男人打去。
“啪”的一声，他的手落在了坚硬的椅背上。
“啊！痛！好痛！”狼狈的将手收回。
不可能的！他明明是照着男人的脸打去的，怎么可能会打偏？！
“可恶！”又是一拳。
手指蹭着男人的脸颊划过，再次狠狠的砸在了厚重的金属上。
“啊！”尖锐的叫出声，红肿起来的右手不停的颤抖着，“你这个混蛋！你……”
“好脏……”面前的男人忽然开口。
漠然的看着自己，用一种虚无的，恍惚梦魇的语调。
“你说什么？”不想自己的气势被压下，他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手背擦了擦刚刚被自己手指蹭过的地方。
“你！”气得直发抖，从没有被人如此的蔑视过。
蔑视到，甚至不把他当成人看。
“我要拘捕你，小子！”他从腰间拿出手铐，“我要告你袭警！”
“算了迪姆！”一旁的小眼睛青年忽的抓住他的手。
“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他还在气头上。
“别闹了！”青年微微皱眉，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看这家伙不简单。”
顷刻，一股寒意从迪姆脊背延伸开来。
这家伙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简直就是可怕！
之所以这样恼怒，完全是一种弱者在强者面前，无能为力，却又不甘心认输的心理！
“我们接到报案，正在找一个从华宵走失的男伶……”绿豆眼青年将失魂落魄的迪姆推开，壮胆似的提高了声音，对罗利道，“现在您身边的这位女士有重大嫌疑，我们想带她回去协助调查。”
“我不觉得我的女人和男伶会有什么关系。”漠然的回望着他，罗利伸手将安格揽在自己怀中，压低男孩的脸，“而且，我讨厌有人盯着他看。”
声音忽的压低，空气瞬间僵滞。
无形中窒息的紧迫感在绿豆眼青年的身体里蔓延。
禁不住浑身发抖：“对……对不起，我们绝无冒犯的意思，对不起！”
拉着迪姆跌跌撞撞的从车上滚下，其余的警员都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
没有人敢去上前招惹男人，所有人都选择敬而远之。
草草的搜索完毕，他们将巴士放行。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回荡着一个问题：那家伙是谁？那深不可测谜一样的家伙！
前行中的巴士死一样的沉寂着。
原本没有丝毫存在感的男人，此时被众人像神一样敬畏着。
安格趴在男人怀里，脸贴着他棕色的呢料外衣，感觉到他的手指搭在自己头发上，没有一分将自己松开的意思。
忍不住抬起头，如流水婉转的黑色大眼立刻就对上男人深渊一般的双眸。
快要被吸进去了……
即使自小就无数次近距离的看过这双眼睛，可还是对他谜一样的气息毫无免疫。
稍稍尴尬的从他怀里爬起来，他直直的靠着椅背，目视前方。
没有人说话，整个车厢都寂静一片。
巴士在令人发疯的黑暗中，窒息似的前行着。
雨越下越大，由淅沥的雨点变成簌簌的直线，再到瓢泼般的浓重。
如一个个急切想要进去巴士的亡灵，使命儿的敲打着窗户。
“咚咚”砸落在金属制的车顶，“哗哗”席卷着大地的一切。
世界一片黑暗，只剩下风雨狂躁的怒吼。
巴士艰难的到达了终点站，乘客一个个如逃命似的，争先恐后的下了车。
罗利背起背包，手下意识的拉住安格。
连他本人都没有自觉，直到下了车，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抓着什么，低头，立刻将手松开。
这是他只有在面对安格本人时才会有的举动。
情不自禁的想照顾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他呆在自己身边，害怕他会和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