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安格停住脚步。
但是身后“吱呀”的声响并未消失。
仅仅是一点点隐没在空气里，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已被安格野兽般敏锐的听觉捕捉。
有人！
有人跟在他身后，而且是个高手！
无法遏制从脊背延伸出的寒意，安格深吸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身后的声音就好像是踩在棉花里，时而存在，时而又安静得让安格以为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一直走到一盏稍稍明亮些的路灯下，他停住脚步。
转身向后望去，除了渐渐淹没在黑夜中的光雾，他什么都看不到。
令人窒息的沉默，路灯被冷风吹得不停摇曳，安格看到自己拉长的影子在地面模糊的晃动着，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和刚才不同，杂乱而肆意的声响，散发着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酒精味。
“啊！~啊！~~~哦哦！~~~”有人在怪叫着，脚步蹒跚的向他靠近。
“别叫了，你个醉鬼！”粗鲁男人的咆哮。
“真搞不懂，那么丑的女人也能把你迷成这个样子！”尖细的，同样醉醺醺的话语。
“哦！~我没看到她的脸，只看到了她的胸，哈哈哈哈哈……”男人猥琐的笑着。
摇摇晃晃混杂在一起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一直延伸到安格脚下。
他微微皱眉，低头向后靠了靠。
即使已经努力隐没自己的存在感，但从他身边路过的男子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
“哦！~这儿有个美人儿！”满口吐着酒气的男人，一双猥琐的猩红眼睛直直的注视着他。
安格稍稍抬头。
立刻又惹来了另一个染着蓝色头发青年的惊叫。
“哦！~漂亮！”他吹着口哨。
安格下意识的向后靠在墙壁上。
一，二，三，四……
一共六个人。
带头的是一个剃着光头的黝黑大汉，他腰里别着一根手臂粗的钢棍。
和他一样带着武器的人，还有三个。
蓝发青年口袋里鼓起了一块儿，不知是不是枪。
安格不敢轻举妄动，他静静的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睛静静的在一行人身上扫视着。
“哦，小美人，你应该不是储内的人吧。”蓝发青年向前一步，笑嘻嘻的问道。
安格抬头看着他：“你是……亚布？”
蓝发青年一怔：“你认识我？”
安格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带头的男子身上：“约瑟。”
男子稍稍睁大眼睛。
他又看向一旁，将几个人的名字一一说了出来。
“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我是储内的人了吧。”他不动声色的说着，但心里明白这样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约瑟这一伙儿混蛋从来是不讲理的，和以前的自己是死对头。
他必须见机逃跑。
“想不到我们这么出名。”约瑟忽然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我喜欢小美人叫我的名字，最好在床上的时候也这样叫。”
“哦哈哈哈！~~”他身后手下发出刺耳的怪笑。
“不过，我很好奇……”约瑟上前一步，“你是怎么认识我们的？”
安格静静的看着他：“或许你应该再靠近一点。”
“呜呼——”有人开始吹口哨。
蓝发青年不屑的“呸”了一声。
“别急亚布！~”约瑟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等下会有你的份儿的！”
他这样说着，边慢慢向安格靠近。
安格稍稍歪了歪脑袋，微笑着看着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约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直到把脸凑到安格的耳朵边。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小美人，不过我喜欢你这样……”他粗糙的大手捏起安格的下巴。
安格依旧在笑着，连眼睛里都漾起妩媚的笑意。
在男人稍稍失神的一刹那，他忽然一拳打在男人的眼睛上，顺手抽掉他腰间的钢棍，对着他的脑袋再是一棒！
男人立刻发出呜咽的哀鸣，鲜血顺着他的头一直向下流着。
“混蛋！”他睁开一双浸血的眼睛，嘶吼着向安格扑来，安格抬腿踢在他的胸口。
“轰”的一声巨响，是男人倒地的声音，其余手下都吓傻了，一脸痴呆的看着安格。
亚布首先清醒过来：“妈的！给我上啊！！”
几个人随即有所反应，拎着刀枪棍棒就向安格冲来。
安格勉强抵挡了一阵，终于推开一名瘦小的男子，强行从他们中间冲了出去。
左肩被不知谁的匕首划了一下，伤口不深，但痛得刺骨。
安格拼命的跑着，身后的追杀声却越来越响。
“站住！你这个混蛋！”
“他妈的给我站住！”
一片黑暗。
不小心绊到了树枝，安格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我……”
“他在那里！快！”
追来的人打着手电，光束直射向安格的眼睛。
“你受伤了！”那人又道。
慌乱之中，安格根本听清他的声音，只恍惚感觉他伸出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
“跟我来。”
他说，拽着安格往树旁的一个巷子里跑去。
好熟悉……
眼前少年的说话声音，以及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温度……好熟悉。
无法看清他的脸，只隐约看到他挺直的背影在自己眼前晃动。
可能是因为长期精神紧绷的关系，安格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昏沉，脚一不小心踩在一块石头上，钻心的疼让他不由得叫出声：“啊！”
向前倒在那人身上，下意识的抱住他纤细的身体。
头靠在他清瘦的脊背，心脏的某个角落忽然莫名的悸动起来。
温暖的……好像和煦阳光一样柔软的感觉。
从少年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照彻他心底阴暗，让他憧憬向往的明亮感。
“修……”用不确定的声音说出，他勉强直起身，上前想要看清男孩的脸。
男孩显然愣住了，呆呆的看向他：“你……认识我？”
那一刻，安格觉得心底所有的空洞都被巨大的幸福填满。
幸福得……快要溢出来了。
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激动。
“修！”一把将他抱住。
深深的，怀恋的，不愿意放手的拥抱。
即使现在的自己只能够得到少年的肩膀，即使他已经从那个被仰望的人变成了仰望者。
他不在乎……只要可以再见到他就好。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谢天谢地，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高兴的语无伦次，他踮起脚尖，用手抚摸着他的脸，“让我好好看着你。”
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诧异，他自顾自的说着：
“……你好像又长高了，连声音都有些不一样了……我刚刚差点没有认出你……太好了……太好了……”
“喂！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家伙！”不远处忽然传来尖锐的嘶吼。
安格猛地一怔，还来不及反应，身旁的少年蓦地将他按在怀里，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
“嘘。”他向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安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
他尴尬的笑了笑。可是，修就在他身边，那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他怎么可能不激动？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等亚布那帮家伙都散去。
修才轻轻将他松开，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你是谁？”他问。
“我们……可不可以先回家。”努力按捺着自己内心的汹涌，“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的。”
似乎有些犹豫，安修点点头：“好。”
站起身，顺势也将安格从地上拉起。
男孩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黑暗中洁白的肌肤拢着微微的光，惊人的美貌越发显得妖气。
“生日快乐！修！”他说，给了少年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修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
安格拉起他的手：“修，我们回家啦！”
14、朋友
所谓家，不过是一间废弃碎石和灰黑色水泥砌成的房屋。
房顶修葺着茅草，用塑料和砖块压着，冬不挡风，夏不挡雨，但这间屋子留给安格的记忆，全是快乐的。
推开房间低矮的门，安格下意识的想弯下腰，但他现在的身高，即使不需要弯腰也可以从这扇门中走过。
他觉得新奇，好像这熟悉的一切，都变成了全新的了一样。
凭着记忆，他拉开了房门边的灯绳。
屋顶昏黄的电灯泡发出幽幽的光，光线下，他看到安修无措的站在门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不进来吗？”他好奇道。
“哦，我……”目光和安格对上，少年立刻转开视线。
稍稍低头，他走进屋子，身上还带着户外泥土的清气。
一种属于天然的，好闻的味道。
安格笑了，习惯性的坐在了窗台上。
头靠着模糊的纱窗，背景是旷野中明暗的星辰。
“你……过的好吗？”他问。
安修在他对面靠墙站着，听到这个问题，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还可以。”
“哦。”安格低下头。
一片沉默，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认识我？”
“因为……”安格脱口而出，“因为……我……”声音越来越小。
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男孩纤细的身体在巨大的夜幕下，好像下一秒就会消融一样。
“因为我……认识安格。”
终究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如果被安修知道，他最崇敬的哥哥现在是一名肮脏的男妓，他会怎么看自己？
他一定会讨厌我的……
安格心想。
他会觉得我是懦夫，他一定会厌恶我这个哥哥的！
想想都觉得可怕。
如果安修那张清秀的脸上出现憎恶的表情……
身体不由得颤抖。
“你认识我哥？”少年不由得上前一步，“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安格点点头：“知……道……”
声音很慢很慢，好像做梦一样。
“……他现在是政府的高级官员，不可能再回到这种地方了，所以，他拜托我来看看你。”回过头，男孩弯起一抹绝美的笑，“他知道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他曾许诺过一定会在你生日的时候回来看你的……只是现在，他做不到了。”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是指责，他看到安修只是很平静的听他把话说完。
至始至终，少年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淡淡的，平静的，甚至唇角轻轻弯起一丝笑。
“我知道了。”抬起头，他静静看着安格，“谢谢你。”
灯光摇曳，人影缥缈，他高高的身影淹没在夜雾里，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
“修……”
除了喊他的名字，安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也没有期望过他会回来。”少年淡淡开口，“当他决定离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他……对了，有样东西希望你可以帮我转交给我哥。”
他说，抬头看着安格。
安格直起身：“什么？”
少年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盒盖，被丝绒一层层包裹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柄做工精细的腰刀。
安修将刀递给安格。
“这是我哥最喜欢的武器，他走的时候交给了我，但是我想，他应该比我更用得到吧。”
“不，我不能收！”安格摇头，“他既然留给你，就没有想过再拿回去。”
“拜托了……”少年的声音忽然开始颤抖，“就算是让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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