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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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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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女儿,在寂静的雪夜中出世,婴儿恹恹低弱的哭声仿佛在宣告这个世界自己并非中意投胎于此。太子府的苏姬来看她,跪在她的床上哭诉着许多许多。她只睁着一双眼盯着床顶,声也不出,睫毛也不眨。接生的妈妈抹着泪说,即便是生产痛成那般,她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

    她更没有看过一眼新生的婴孩,似乎,那是个不需要被注目的生命。傅云舒只活在自己痴痴傻傻的呓梦中,梦里她穿着杏花衣,簌簌黄雨中,和她心爱的男人永远地厮守。

    “不。。。。。。不好。。。。。。”

    “穿着杏花衣,他便一眼识出我来。”

    疯疯癫癫地只晓得念两句话,三四年中,只念不到几十个字的两句话,反反复复的念,不知念过几千几万遍,念得她双目越来越倦,两眉愈发淡得失色。

    三岁的冯善伊总是喜欢同她说话。小女孩也是寂寞的,偌大的冯府,没有人愿意同她说话,父亲不关注她,母亲不喜她,哥哥时而嫌她笨,唯一对她的姐姐却长年随同姑母住在宫中。她只有来找傻姑,也只有傻姑不会嫌她烦,嫌她说得太吵太多太惹人厌。

    冯春便常常一脸哀伤的躲在远处看着她们二人身影,待到冯善伊睡去,冯春便陪着已被唤作傻姑的她,一声一声地告诉她:“那是你的女儿,你可还记得,苏夫人当年说好得名字。善伊。善伊。你的女儿。”

    说得多了,她也有几分印象,呆呆傻傻的反应过来,女儿,女儿是什么。

    月圆又明亮的时候,她的脑子便能清醒几分,痴痴傻傻地走到前院,推门进入那不大的暖室,床榻中沉沉眠睡的稚子,阿春说是女儿。

    女儿,女儿又是什么。

    是。。。。。。是肚子里的孩子吗。。。。。。

    你不能生下来,不能生

    一时这般想,她心底慌了。不能,她可不能生下那个人的孩子,否则就一辈子逃不出去了。她这样想着,意识全乱了,抬起双手掐紧枕上的细柔颈脖,用力握紧。

    憋醒的**发出闷闷的哭声,用力的挣扎,只是那气力比起癫疯的面前人差得太远。滚烫的泪水滑落,绕在对方的手腕间,像流珠一般散去。

    “娘你快来啊”推门而入的少年惊见这一幕,猛奔了前。

    身后的冯王氏匆忙而来,费尽全力拉扯开疯魔的她,这一番强呼猛唤,惊得满园子的人都醒了。

    散尽全力的冯王氏一屁股坐在床前脚踏上,她想将床上的孩子抱入怀中细细查看,却累得抬不起闭。

    冷泪散去,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看清了眼前的人,憋红的脸大口大口喘着气,三岁的冯善伊颤抖着声音哑声哭着:“母亲,你为什么要杀我。。。。。。”

    满院子的奴仆冲入室来,听得这一言,惊得面面相觑。自那以后,冯王氏怒极杀女的谣言,传得冯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冯王氏什么也没有说,依然是躲在狭小密闭的佛堂,静静敲着木鱼,诵念经法,好像这一世,她也全无挂念。

    那一夜之后疯了的是冯朗,他三年不入那疯子的陋室了,如今一步猛冲。他才是怒极了,一扯将浑浑噩噩的她推入榻上,恨恨地吼她:“你是人吗?那是你亲生的女儿你连她也要杀吗你再疯再傻,眼不能瞎,那是你生的孩子,你的”

    他吼了他,却也当着她面落泪了,而后松开她,自己走了出去。

    她呆呆地坐在残破的帐子中,眨眨眼睛,竟是泪水落了下来。

    似乎有些清醒了。。。。。。垂眸探看这一双手。。。。。。

    险些要,杀了人吗?还是个孩子。自己的孩子。

    她没抱过那孩子,没喂过她,没养过她,却是一出手,便差点要了她的命。

    “你是人吗?”

    主公的这一声,荡在耳廓中,久久不散。

    她摇头,又摇头。

    不是,她不是人,连人都算不上了。。。。。。

    扯下素白裸花的帐帘,撕成一束束长绫,飘舞在清冷的风中。她又记起来一些,记得许多年前,凤凰台上她一展长袖,旋身而起的舞步,漫飞的舞身,自回身一眸的轻笑。那一眼,台下的他,便失了魂。也是那一眼,她看得失魂落魄的他,不由得微微笑,这世上还有这么傻呆呆的人。不想,她终是爱上了那个傻子。

    绣鞋踩上桐木圆椅,那是她登台起舞的梯子,踮起脚,缓缓探头看过去。。。。。。越发遥远模糊的城楼之上,一地苍凉,那是他负手遥望的背影,裹着昏色尘沙依稀淡去。她心爱的男人,仍伫立于两国交界的城楼之上,静静等待。

胡笳汉歌 055 老狐狸pk小狐狸

    055 老狐狸pk小狐狸

    冯善伊推开一展窗,任由残风扬起碎乱的额发。

    室中但无一人出声。

    她掐灭一盏连着一盏灯,转过身,凝着常太后:“真是令人伤感的故事。”行去门前,她好整以暇,只想一步而出。

    常太后疲惫的声息涌动无力的恐惧:“前门有拓跋云所率的羽林郎军,是死路。后门。。。。。。是你的生路。”

    扶着门框的手一愣,冯善伊轻笑着摇头,直接问她:“代价呢?”

    常太后定定言:“离宫,永远离开这一片王土。”

    冯善伊冷笑着,难以置信地回问:“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常太后微微摇首:“你不会。”这是她给她的选择,她可以答应,可以拒绝。只选择后,她便不会再欠云舒了。

    常太后眼中忽然有了泪水,静静点头,“你代云舒去那有杏花黄雨的南国,好吗?”

    好,则离开。

    不好,就是死。

    冯善伊笑:“我不是傅云舒。不是你们想留就留,想扔则扔的棋子。”

    用力推开室门,清爽的风扬起袖摆,目光触及廊中那一对身影。烈阳如血,长草随风飘摇,正立廊口的赫连牵着小雹子,素袍裹身,惨白的容颜上面无表情,她只是哀哀地迎着她点头,似也在乞求着她妥协。檐上灯盏随风摇晃,一抹橘色的光晕挂在赫连半鬓。

    冯善伊笑叹了口气,转去看常太后: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打算做俊杰了。只要,别为难我的人。”

    耳侯寺后门向南开,靛青的软帛马车前,冯善伊将赫连推了车内,又将小雹子抱上了车,她自己远远站在车下,指着一大一小道:“大包袱,小包袱,你们就不给我省心。”

    赫连环紧小雹子,探出头来催她上车。

    冯善伊最后瞪了她眼:“扶风公夫人,我对你卖友求荣,联合常太后将我赶出京都的作法出离愤怒”说着将袖子掳起来,拍了拍马头,予那赶马车的小厮吩咐着什么。

    她摇着手目送马车渐渐远去,待靛青化做远处一抹墨色小点时,身后有人牵了骏马而来,蹄声越来越近。

    冯善伊回头冲牵马的李敷一笑:“方才听老狐狸说了几段旧事,时候耽误了。”

    李敷皱着眉,看着她却瞧不出心思。她几天前突然来信娘娘庙只说有求于自己,订下今日这时候耳侯寺的后门牵马而来,而后便懒得多一个字也不想说。

    李敷跃上马,握着冷缰俯身看着她在马下转了来回也爬不上来,只好探出一只臂来。冯善伊呵呵笑着,抬臂握上他的,借力上马。

    同握紧缰绳,腰身由他臂弯护住,她挪了挪身子,俨然有些别扭:“手太紧了,我怕痒。”

    李敷抿唇,闷闷吐了口气:“摔了下去与我无关。”

    冯善伊努了努嘴,后脊往他怀中缩了缩,又道:“那你可得抱紧我了,我怕疼。”

    李敷摇了摇头,转过马头,声音一低:“皇后娘娘这又是哪一出?”

    “别去前门,前面有拓跋云埋伏。”冯善伊忙唤他转了另一方。

    李敷索性勒紧缰绳,不无慌乱地看紧她,声极怒:“你这是拿命在玩笑”

    冯善伊替他平复火气,扬着笑:“安心。我把常老狐狸的性子摸得透透的。借她三个胆子,她也不会任由拓跋云乱来。她怕下地府。”自拓跋濬前去营帐后,李弈便像个影子,随同羽林郎禁卫军将她护得严密,她想脱身半刻都难,如今借拓跋云之力,一时逃脱,是天力人力皆助她。

    只闷头闷脑的李敷仍瞧不透她,隐隐犹豫。

    冯善伊抖了抖他袖子:“我从前不是说,总要和你私奔一回吗?”

    李敷愣愣点头,面上腾地通红。

    冯善伊洋洋洒洒,一脸骄傲:“别脸红了,快开道。至夜宵禁,就出不得京了。”

    “皇。。。。。。皇后娘娘,当真要与小民私奔?”李敷紧张得结巴起来。

    冯善伊探手拉了拉他衣领,以命令的语气道:“不成功,便成仁”

    斜落的阳光璀璨明耀,只她的笑色更是明媚,刺得李敷一张脸红得发紫,忙以垂首,依着她手势的方向纵马而去。而后许多年,他总是恍恍惚惚忆起她这一日的笑色,忆起她的话,她提议我们私奔时的神情那么轻松坦然,他甚至会有瞬间的狂喜,更多的是分不清真假的恍惚。

    耳侯寺外陈兵列队的禁卫军早已按捺不住,领首的拓跋云几次扬起长弓,又落寞垂下。直至寺门大开,缓然步下冷阶之人只有常太后。拓跋云大惊,掷下弓箭,一步跃上,目光越过她身后朝寺内望去。

    “太后。您如何。”他惊愣一问。

    常太后只一推鬓,幽幽看他一眼,淡道:“收兵吧。”

    “太后您就这么——”拓跋云颓然看她,满目不能相信。

    常太后扶了扶他由风吹歪的袍领,只一声:“少动杀念,亦是积德。”既是不杀人又能解决的事端,又何苦脏了自己的手。她摇摇头,难怪旧东宫曾说这个小儿子性情浮躁,不能洞悉大局。

    常太后走去步辇中坐稳,挺直了身子,总算消去了一件心头闷事,连风吹来都觉得更舒爽几分。她颇有几分满意自己的一番决断,既将冯善伊远远逐出宫中,且不会留下皇帝将日的怨恨。此事做得极善极妙,始在那一封假信言冯太妃唤侄女入寺,才有如今得手的机会。

    于是挑起身侧一摆轻帘,常太后予帘外拓跋云一点头,笑道:“论说起来,此封信,你办得极好,功不可没。”

    拓跋云步子一愣,眼前轻帘缓缓覆落。他僵直着身子,怔愣于风中,摇摇头,皱紧了额眉,长剑于手间紧紧攥握,最后一声滚出喉咙,极低极轻——

    “那封信,并非是我。”

    。。。。。。

    耳侯寺大殿,钟声飘传。

    殿前老住持缓缓放落手中长珠,予身后冯太妃一拜,吐出一言:“老衲羞残,说了诳语。那封送入魏宫的信,正是出自老衲之手。”

    冯太妃一口茶呛住,瞪圆了眼睛。

    老住持叹了口气:“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冯太妃连忙起身,将冷窗紧闭,转过头来,紧紧盯着住持:“那小东西是又出什么馊主意。她一肚子坏水,住持也跟着胡闹险些是要出了人命。也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

    住持只隐隐皱眉,似回忆琢磨道:“依皇后娘娘的意思,她是急着想出京,只是困守魏宫不得机会。”

    冯太妃恍然明白过来,这小狐狸想出京,便换着法儿算计人,先是骗得那条老狐狸上勾以为机会来了,布下天罗地网赶她走。她心里巴不得能出去,由此有老狐狸的逼言在先,她一走连个离家出走的借口都不必挖空心思去琢磨了。

    “住持陪着她胡闹就算了,又何必耍着我玩,我算也一把年纪了,心都要跳出来。”

    老住持忍不住笑了笑,平心静气地斟了碗茶,再推至她眼前:“娘娘说,她身边有只老狐狸实在狡猾。戏演得不真不动情不能引人落泪,那老狐狸绝不会自己献身。娘娘并非有心想唬您。”

    “哼。”一颗心缓缓落稳,冯太妃攥紧杯子摇头,“她这是嫌我x子过得太舒服,成心要我提心吊胆。”

    老主持再笑:“太妃不觉得今日的香客格外多?”

    冯太妃瞧去窗外,方才半刻是有些多得络绎不绝,如今却一时又稀少了。再看去老住持,点了点头:“住持也是早有防备。倘若老狐狸没有引出洞,反是招来了拓跋云的杀机。”

    “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上上下下几番准备。若狐狸不至,狼至,这谁输谁赢尚也未知呢。”住持言笑之时,又一长叹,“太妃不妨承认我们这一辈是老了。”

    “老了。也该放手了。”冯太妃摇头,随着一笑,紧锁的眉间缓缓舒展,是想自此以后,都不用再操心那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了。这世上恐怕没人再能左右她。只是,她设下这么一盘棋,实在引人迷惑。

    老主持勘破冯太妃最后一层疑虑,淡淡回忆言:“娘娘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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