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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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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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怀寂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迈步时脚下似有千斤之重,一步一步都走得甚是艰难,只是走了几步后,却越走越快,眼见便要到书房门口,也不知是踩到袍角还是拌到了案几,竟是一跤摔了出去,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卢青岩唬了一跳,忙上前搀扶,刚刚碰到他的手臂,张怀寂便大声惨叫起来,“臂膀……莫动我臂膀!”
    门帘一挑,几个奴仆冲了进来,“阿郎,阿郎怎么了?”
    张怀寂依然抱着手呻吟不止,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了起来,有人又飞奔着去寻医师。
    卢青岩看着满脸扭曲扶着自己右臂的张怀寂,先是愕然失色,随即便咬着牙冷笑起来,逼近一步低声道,“张参军,你这是何苦来哉!须知此时若能走对这一步,保住的不是一条臂膀,而是全族的性命!”
    张怀寂原本闭着眼睛“哎呦”不绝,闻言睁开了双眼,满脸都是苦涩,“卢主簿, 你的好意在下原是感激不尽,只是张某胆小无福,这右手只怕要将养些日子了,好在苏大都护如今还要讨平逆党,回军之日尚早,大约过上一两个月,我这手总能好起来,绝不会误了大都护的事。卢主簿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卢青岩看了他半晌,心里咬牙不绝,却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狠,盘算半日终于还是缓下脸色点了点头,“好,只愿参军将养得当,早日康复!”说完一甩袖子,转身便走。前院的管事忙追了上去。
    张怀寂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松开了扶着右臂的手,良久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西屋的门帘一挑,小祇氏快步走了出来,“你摔得如何?”
    张怀寂苦笑着摇了摇头,“放心,我这摔伤自己的本事,西州绝无敌手。”
    小祇氏满脸都是忧色,“我听这卢主簿的声气像是恼得很……他们怎么能编出这样一篇鬼话来,只是若不依着他们,会不会惹来泼天的大祸?”
    张怀寂摇了摇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苏氏若真有一分把握,为何不敢将都督他们带出城去?还有,敏娘昨日被人那般欺上门去,他却至今都不敢露头?可见还是怕了那库狄氏背后的贵人!似这位卢主簿所说,若真到了兵临城下的那一刻,我自会写下供状,保全家族,此刻么……”他沉默片刻,断然道,“你去寻个不起眼的机灵婢女,将今日听到的这些悄悄告知库狄氏和风娘子!”
    小祇氏不由一愣,“这是……”
    张怀寂语气肃然,“卢主簿有句话说得对,大军一到,泥沙俱下,玉石俱焚,若是西州变做了第二个怛笃,我张氏家族又能独存到几时?”
    半个时辰之后,张府的两位管事娘子照例出门采买,在市坊里转了一大圈,买了些米面香料布帛等物,有让店内伙计送到张府的,也有自家小厮婢女搬送的。谁也没有主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婢女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一刻多钟后,却出现在风飘飘的宅院后门。
    这一日,苏府里的张敏娘的贴身婢女娜娜也出门买了些药膏,给敏娘重新敷了一遍,肿痛果然轻了许多。只是到了午间,大约是一夜不得好睡,张敏娘便头晕呕吐起来。娜娜急得无法,又去都督府去寻了一回苏南瑾。此次她运气更坏,苏南瑾正在气头上,不但没有一句好话,反而劈头盖脸将她痛骂了一顿。待她脸色苍白的回到家中,张敏娘一见她的神情,逆气上涌,险些吐出口血来。
    待到夜色再次来临,都督府的墙外,夜宵的交流再次悄然上演。只是当伊州兵卒说起今日从上峰那里新听到的消息——“突厥骑兵为抢军功,把亲兵和马贼一道屠了”,却遭到了西州人毫不留情的嘲笑,“这般的谎言你也信?为抢军功,突厥部将要大唐的军功做甚?难不成要来西州做都督?再说那大都护也傻的,几百个亲兵的头颅一个月前便摆在都护府门口,他竟到出兵后才醒过神来?分明是昨日的话传开后,他们知道瞒不住了,新编了这话来哄你们!”
    如此交流了三夜下来,都督府门口的六百名伊州兵卒,已是无人不曾吃过西州人的宵夜,连几个挨了军棍的军官们帐中,都有人悄悄的送了两份进去。到了白日里,对着对面挤眉弄眼的西州兵卒,哪里还摆得出凶神恶煞的面孔来?
    周校尉带兵多年,自然察觉军中氛围有异,待得第四夜发现这其中的奥秘时,几个被抓了现行的兵卒被拖下去痛责了五十军棍,府内的亲兵也被调出一队夜间巡视,只是到了第五日里,伊州边军虽然不敢靠近栅栏一步,但看着周校尉与苏氏亲兵的眼神,却变得冰冷。
    城门外,从各地赶来的西州壮丁府兵也越来越多,眼见已超过千人,日夜都有人向城上喊话,头两日说的还无非是大好男儿,为何要提苏氏这样倒行逆施、丧心病狂的贼子卖命,待得归家之日,有何面目去见家中父老?到了第三、四日之后渐渐变成嬉笑怒骂。西州人原是能歌善舞,刻薄起人来也颇有奇思妙想,守城的伊州士兵无不听得忍俊不禁,卢青岩来听了一回,却是脸色铁青,回到府衙中,到底没敢与苏南瑾多提一个字。
    只是这欢乐的气氛不知怎么的,还是传到了西州城内,西州府兵的大声嘲笑与喧哗,便是在都督府里也清晰可闻,连府内的亲兵们也渐渐心烦意乱起来。
    第五日的夕阳眼见便要沉入高高的土生墙之后,麴崇裕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听着外面的动静,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回到屋里便摘下了墙上的强弓,轻轻擦拭着弓弦,头也不抬的道,“到了明日,大约便能换掉这身袍子了。”
    裴行俭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挽起袖子从案几下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入盛清水的碟子,提笔蘸了蘸,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了“明日四更”四个字,随着水迹的消失,那纸上又变得空白一片。
    他抬头笑道,“今日你是要喝南山坊的三勒浆,还是要洛阳坊的炒羊尾?好在这招也只用这一回了,不然苏南瑾大约会所有的亲兵都调到这边门口来。”
    麴崇裕冷哼一声,“求之不得!我只担心父亲的那些随从……”
    话音未落,门帘一挑,麴崇裕的长随两步冲了进来,脸色都变了,“世子,都督撑不住病倒了,如今已被移到了后面的小院!”
    
    第119章 不测风云 烽烟四起
    
    麴崇裕脸色大变,“腾”的站了起来,跳起来便要往外走,却被长随一把抱住腿,“世子您不能过去!适才守着正厅的人便是不敢耽误都督的病情,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都督移进小院,连原本在屋里伺候都督那几位随从都被他们乘机逼了出来,如今小院里外都是他们的人……”
    裴行俭原本已在磨墨,忙丢开墨条,沉声喝道,“玉郎,如今不是莽撞行事之时,你若自投罗网,才真是害了都督!”
    麴崇裕怒道,“什么自投罗网?我这便带着大伙儿杀过去,横竖不过是拼一场,咱们至少也有五成胜算!难不成要我眼睁睁看着、看着父亲……”
    裴行俭皱眉道,“若是都督还在正厅,屋里屋外都有咱们的人,现在攻出去,的确有五成胜算,但如今只怕三成也没有,只要他们把小院门一堵,再把都督架出来,你又能如何?是束手就擒,还是鱼死网破?只怕不但救不成都督,反而把你们都搭进去!越是这般情形,你越该冷静些!”
    麴崇裕眼睛都有些红了,“冷静?你这种人知道什么?”
    裴行俭的脸色顿时微变。
    麴崇裕话一出口,才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裴行俭并不是寻常人家子弟,他连自己父亲的面都不曾见过……
    麴崇裕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外人都道我不是父亲的亲身骨肉,十几岁上才过继过父亲,不过是面上情。又有几个人知道,若是没有父亲,我十岁那年便死在了自己亲身父母眼前,是父亲拼死保住了我,如今在这世上,父亲便是崇裕最亲近的人,这一次,父亲又是受了我的连累,他身子本来便不好,只是靠药撑着,如今他这样……我便是拿自己这条命去换他的又如何?”
    裴行俭叹了口气,“若是能换,你此刻去换,我也不会阻拦,可如今真能换命?你要知道,你无事,都督便无事,若你也落入苏南瑾的掌握,西州便是有千军万马,也未必救得了都督!”
    麴崇裕身子微僵,咬牙道,“那依你之见,如今当如何行事?”
    裴行俭沉默了片刻,声音越发冷静,“唯今之计,只能先静观其变,重新打算。只怕苏南瑾立刻便会来找你,你若是让他瞧出你心急如焚,咱们便是一败涂地!须知如今万事未定,他们也绝不愿都督在此般情形下出了意外,你越是表现凉薄,他们倒越是不敢怠慢都督半分……”
    他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随即便是苏南瑾中气十足的声音,“麴世子,令尊身子有些不大好了,世子可想去见上一面?”
    麴崇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冰霜般的神色慢慢松了一些,看着裴行俭微微点了点头,挑帘走了出去,声音已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散漫,“多谢苏公子相告,适才崇裕倒是已听闻此事了,有公子照料家父,崇裕自是放心得很,便请公子多多费心了。说来若是家父有个三长两短,还要烦劳公子报与朝廷一声,教朝廷瞧一瞧大都护是如何无缘无故扣押三品大员,又慢待至死的。”
    裴行俭也走了出去,只见苏南瑾脸上的表情便如不提防吃下了一个烂枣,又是惊愕又是愤怒,好一会儿才满脸厌恶的眯起了眼睛,“麴世子果然是铁石心肠!”
    麴崇裕冷笑了一声,“彼此彼此!”
    苏南瑾目光转到了裴行俭身上,“裴长史如何说?”
    裴行俭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都督这是旧疾复发了吧?唉,这些天里,都督日日夜夜被苏公子的人看守逼迫,吃不安睡不稳,便是我等也有些吃不消了,何况他原是病弱之人?如今,也只能请子玉辛苦一二,在延医抓药之外,还要多给都督宽宽心,若是再不放心,不妨把都督夫人也请到府中来,有些事务还是夫人打理起来比较妥当,我么,便不过去打扰了。”
    苏南瑾站在台阶下面,胸口被怒火涨得几乎爆开,原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只要麴崇裕进了那院子,便莫想再全身而退!虽说如今的情势不可能让他们立刻人头落地,不过一旦将他们父子彻底握在手中,却也再无后顾之忧!至不济,也可以拿着医药之事,逼着麴崇裕让步,不曾想他竟是如此心肠冷酷,连重病的老父都可以甩手不顾!他忍不住戟指骂了一声,“你们这两个……”
    站在苏南瑾身后的卢青岩忙拉了拉他,低声道,“公子,卢某曾听闻,麴世子似乎并非麴都督的亲生骨肉,是过继给都督的……只是此事他究竟如何作想,如今也还难说得紧,或是料定我等不敢让麴智湛就此不治,才故意作态,拿话来堵咱们,公子莫中了他的计!”
    苏南瑾狠狠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走出几步才低声怒道,“那如今该如何处置那老匹夫!”
    卢青岩沉吟片刻,叹道,“眼下咱们的确不能不管,他此刻病倒原是一桩好事,但若真是不治,于咱们便有害无益,反而能让麴世子再无后顾之忧,西州人也更会同仇敌忾。咱们的军医不是说了么?看情形这麴都督虽不见得立时三刻便是丧命,人多半是废了,便是日后也好不到什么地步去,想来是再也做不得怪。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再请几位名医,按方治病,莫闹出什么意外来。至于那位都督夫人,她若肯过来,让她过来便是,横竖咱们手中多了一人,总无害处。如今这西州城的情形一日比一日不稳,还是想法把麴崇裕拿到军前要紧!”
    苏南瑾缓缓点头,转身走回几步,冷冷的道,“适才军医给麴都督诊了脉,麴都督虽无性命之忧,却是须得好生调理静养,若是麴世子肯跟苏某去军前一趟,麴都督倒是不妨回家静养。不知世子可肯辛苦一趟?”
    麴崇裕怔了一下,还未开口,裴行俭已道,“如今还是给都督看病要紧,这去不去军前,倒是要从长计议。”
    麴崇裕冷冰冰的看了裴行俭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进了屋子。
    苏南瑾气得低声咒骂了一串,到底还是转身咬牙切齿的吩咐道,“去把西州的医师多拿几名到这府里来,给麴都督,治、病!“眼见好几名西州医师被人推推攮攮的带到了府中,不多时又有兵卒去药铺按方抓药,再过片刻,都督夫人也急冲冲的带着抱了铺盖等物的婢子进了府门,略机灵些的人立时便瞧出了不对。消息立刻又传到了门口已无人把守的裴宅,琉璃和风飘飘、云伊三人正在用晚膳,闻言不由相顾失色。
    云伊第一个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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