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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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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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姜埋头走路:“我当然会坚持己见。”
  “那还是斗。”
  “这不一样!”她猛地抬头,积压了一路的焦虑忽然爆发,也不知道是因为蔚山里的会面还是因为燕国的入侵。“这是立场的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立场,这是一个人处世立身的根本。就像我根本不会责怪你今日的提议一样,你也无权责怪我。”
  公西吾眼中有些诧异:“我并没有责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就是所谓的因缘际会。”
  易姜一愣,竟无言反驳。
  公西吾拍了拍她的头:“我不知道你因何而忧怨,只是想告诉你,这并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我反而觉得你本来就该是这模样。”

  ☆、第34章 修养三三

  易姜彻底平静下来了,因为她发现公西吾察言观色细致入微,清楚地知道她情绪的变化。
  但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实际上她并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反对会影响他对自己的看法,而是每当他说到她现在该有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去想范雎的话,想要知道以前的模样。
  为什么不是桓泽,为什么是她?
  她恍然记起,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桓泽,直到范雎提起。
  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桓泽是强大的,是可以和公西吾抗衡的,而且为人清冷孤傲。而她当初刚从大牢里出来时也的确是这样模仿的,聃亏也并未表现出怀疑。
  “我没有忧怨,只是担心赵国安危罢了。”易姜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垂着头慢慢出了宫门。
  这次公西吾没再跟上来。
  亚卿府里已经收到她回来的消息,息嫦甚至叫婢女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易姜想着赵太后不顾一切的决定,心烦意燥地一头扎进了浴盆,结果在里面一泡就把浑身的疲倦给勾出来了,最后居然不知不觉在里面睡着了。
  下人们看她进门就板着张脸也不敢惊动她,后来易姜还是自己被冻醒的,睁眼一看都天黑了。
  廊下悬着灯,将院子里照的很亮。易姜屋里没有点灯也能看见,她赶紧爬起来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正忙着,听见院子里有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朝前厅去了。
  料想是有客到了,易姜点亮灯,叫来息嫦给自己重新梳了个头,这才出门。
  前厅里灯火通明,主案后大大咧咧坐着个人。易姜进去后他不仅没有挪动一下,甚至造型还更夸张了点。
  关键是他还穿了件女装……
  易姜见礼时觉得自己眼角在抽搐:“不知长安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赵重骄这一年外表变化不大,但个子高了,声音也愈见浑厚了,穿着女装已经不能用风情来形容,但还不至于叫人反感。他手里端着茶盏,慢慢转着:“亚卿忙得很啊,要见一面真难。”
  易姜撇嘴:“长安君见我所为何事?”
  赵重骄将手中茶盏在案上重重一扥:“我来要人的。”
  “要谁?”
  “裴渊。他当初是从我府上被人掳走的,现在回来了应该还是我的门客,为何会到了你门下?”
  易姜觉得他简直是找茬:“门客向来都是自由的,愿留则留,不愿则走,没有既定的归属,何况裴渊回到赵国时,长安君还未归国。”
  赵重骄翻了个白眼:“总之我今日就是要带他走。”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轻响,易姜回头看了一眼,裴渊正扒着门朝里面张望,急的脸都红了,大概是在纠结如何在旧主和新主之间抉择。他身边的少鸠和聃亏却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样子都恨不得捧点小吃零嘴来长时间围观了。
  易姜的实际年龄要比赵重骄大好几岁,在她眼里赵重骄就是个中二少年,搁现代也就处在叛逆期向成熟期转变的阶段,所以不能刺激他,要好好的跟他说。
  于是她开口道:“不行。”
  赵重骄脸一沉:“凭什么?”
  “就凭他在我这里有用。”
  “他跟着我没用吗?”
  易姜不禁皱眉:“长安君知道现在的赵国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重骄一愣:“发生什么了?”
  “燕国入侵了。”
  “……”赵重骄霍然起身。
  易姜上前一步,眼神上上下下扫视着他身上的女装:“长安君穿着这身衣服来向我挑衅的时候,燕军正在肆虐赵国边城,你自己说,裴渊跟着你有什么作为?跟着我至少还可以报效赵国。”
  赵重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也站不住,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易姜自然没有送他。
  赵重骄没有回长安君府,而是去了王宫。
  赵太后刚刚睡下,他站在殿外徘徊了片刻,看到赵王丹脚步匆匆地从廊下走过,身边跟着一群着急的大臣,忽然觉得易姜骂的一点也没错。
  他什么都不知道,从齐国回来后,赵太后心疼他,依然放任他做个清闲公子,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跟这里简直格格不入,想帮忙都帮不上。
  他懊恼地脱了女装,随手扔在地上,径自在廊下坐了下来。往常这时候早有内侍过来大惊小怪地来请他起身了,但此时整个王宫都在忙着,根本没人管得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迎着廊下的灯火叠在了他眼前,赵重骄抬头,原来是平原君赵胜。
  “叔叔怎么来了。”
  赵胜将他拉起来,仔细给他拍去灰尘:“重骄,你来得正是时候,叔叔正想请你帮忙呐。”
  赵重骄叹气:“我能帮上什么忙?”
  “诶,此事你一定能帮得上忙。”赵胜贴在他耳边仔细说了一通。
  其实是易姜叫赵胜来的。赵重骄里开亚卿府不久,他就去了,是去向易姜问计的。
  一旦赵太后按照公西吾的建议任用田单抗燕,那么田单势必要成为赵国的新相国。赵胜九死一生从秦国跑回来,好不容易把这位子坐稳了一点,现在却要拱手让人,怎能不急?
  易姜告诉他长安君刚刚离开,依他的性格,被她一激,铁定要去宫中,叫他赶紧跟上来。如果赵重骄肯劝说赵太后,那情况可能会有改观。
  赵胜当然不能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相国之位,和赵重骄说了许久的家国大义,说的他恨不得当即就冲进赵太后的寝宫去。
  于是他真去了,顾不得打扰病重的母亲休息。
  然而就在赵胜心满意足地等待赵重骄的好消息时,却见公西吾施施然朝这边而来,手中还拿着一卷锦绸包裹的竹简,看来是国书。
  想不到他的动作这么快,前面提出的建议,后脚连国书都拟好了!赵胜心如火煎。
  易姜在厅中踱着步,等着平原君的消息。之前赵太后言辞坚决,能不能让她收回成命,可能真的只能依靠赵重骄了。
  亚卿府的武卫总管东郭淮自门外快步而来,向她抱了个拳,低声道:“平原君刚刚送来消息,诚如主公所言,长安君入宫后太后果然有心思回转之意,但是……”
  易姜最怕听到“但是”,皱眉道:“直说。”
  “但是上卿公西吾紧随其后劝谏,并将诸事都已准备妥当,赵太后决定还是任用田单。”
  易姜咬了咬牙,公西吾的动作太快了。为什么赶得这么巧?赵重骄和赵胜前脚刚去,他后脚就跟去了。
  她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难看:“从今日起,你要比往常守卫更严密,府中的消息不能透露出去半分。”
  东郭淮立即应下,出门布置去了。
  易姜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感觉之前从蔚山回来路上的焦虑感又冒了出来。
  公西吾明明说着喜欢她,却又要牢牢监控着她,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一种独占欲,她也不知道。如果这么说,倒是可以解释当初他那个非要她终身在齐国为官的要求了。
  东郭淮没再送来新的消息,看来赵胜是放弃了。
  易姜在厅中坐了一夜,将能动用的关系和势力都慢慢顺了一遍,甚至想到了让赵奢或者廉颇先斩后奏去前线率了军再说,当然那二位未必会答应冒险。
  在她看来用了田单,也就将齐国势力引入了赵国,这是极为不当的举动,赵太后这么精明的人,不该做这个决定才对。
  天亮时分,她灌了一盏凉茶,换上厚重的朝服,顶着半边朝霞去了王宫。
  赵太后居然已经起了,或者她根本一夜没睡。易姜进去时她正在小口小口地喝米粥,眼下一片青灰。
  “桓泽,我知道你会来。”赵太后叹了口气,取了帕子拭了拭唇,朝她招了招手。
  易姜特别吃她这套,这个动作看起来特别亲切,像是母亲召唤自己的子女一样。她慢慢靠过去,垂头问:“太后,您为何执意任用田单?”
  赵太后笑了笑:“我以为以你和上卿的交情,不会这般明确反对此事的。”
  易姜的手指撰了撰衣摆,有些艰难地道:“公西吾的背后毕竟是齐国,他所有提议肯定是优于齐国考虑的。”
  赵太后微微叹息:“赵国将领连燕军入了腹地都不知晓,如何能放心让他们去抗燕?我深感时日无多,如果在最后的日子里让赵国陷入危局,叫我如何向先王交代?任用田单代价虽大,但此刻我只想要稳妥。”
  易姜抬头,赵太后的眼珠有些浑浊,但很镇定,无悲无喜,那是经历了所有的浮华喧嚣之后沉淀下来的一种深沉,这番话说的似乎也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好像只是一个任务,只要完成,就能在最后递上一份完美的交单。
  她忽然有点难受,赵太后是将她一手扶持起来的人,也是她在这里见过的诸多女子之中最为钦佩的一个,一个人牵着年少的赵王,周旋于赵氏宗族权贵之间,还要在强势的列国之中撑着摇摇欲坠的赵国,直到今日,似乎忽然看开了,又好像完全陷入执念了。
  像她这样地位的女人,这一生究竟付出了多少,又能得到多少?做得不好有可能被千夫所指,说她妇人误国,做得好却是应该的,荣耀都归于她的丈夫和儿子。
  易姜释然了,自己已经尽力,既然她还坚持,那就这样吧。
  出了宫门,聃亏上前告诉她,公西吾已经出发去齐国请田单了,临走特地叫人送了信来给她,叫她不要挂念。
  易姜点头,提起衣摆登车:“让他去吧。就算田单来了,也未必就能便宜了齐国。”

  ☆、第35章 修养三四

  田单果真入了赵国,赵胜怏怏地让出了相国之位,满腔心酸无人可诉,只能跑去跟大舅子魏无忌诉苦。
  魏无忌也苦的很,魏王想害他,他到现在也不敢贸然归国,就在赵国待着,想想也心酸。于是跟赵胜相对哀叹,一个比一个愁闷。
  最后相对无言,魏无忌站起身说,出去散个心吧。
  于是他打马到了易姜的亚卿府。
  易姜的心情比他更糟,田单入赵,占据了赵国的相国之位,而齐国的相国则成了公西吾。除此之外,为了换取田单入赵,赵国还割让了三座城池给齐国,都是很富庶的城镇。
  多么好的一步棋,不仅让齐国势力堂而皇之地进入了赵国,还让齐国开拓了疆域,自己也成了齐国最高官员,只因为他在最恰当的时机下提出了这个建议,可能都将赵太后的心境摸得一清二楚。
  易姜左手支桌托着腮,右手转着笔,忽听门外传来魏无忌的笑声。
  “好友,你说怪不怪,”他一边进门一边笑着道:“昨日我马圈中黑马与白马互相斗狠,黑马将马圈撞开,招来了同伴,我想放自己的坐骑进去帮白马,它却不知好歹,非要以一敌多。”
  易姜勾唇,依然转着笔:“你想说我就是那匹白马?劝你死心吧,我没打算将魏国势力引入赵国,所以你的帮助我不需要。”
  魏无忌脸色一僵,翻了个白眼,坐到她对面来:“你这般固执,迟早要吃亏。”
  易姜坐正,舀了一盏茶汤,推向对面:“赵国此时就像一块肥肉,人人都想来咬一口,别人还没来,齐魏自己先动了,那之前的结盟算什么?你是不是看齐国先下了手,按捺不住了?”
  魏无忌挑眉,刚想说话,忽然一阵稀稀落落的响声从头顶传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奇怪地看向易姜:“什么声音?”
  易姜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事,可能是老鼠吧。”
  “啊?”魏无忌抽了抽嘴角,怎么感觉像是有人在屋顶上走动,有这么大一只老鼠?
  片刻后,屋顶上的声响没了,东郭淮从门外走了进来,抱拳道:“主公,让对方跑了。”
  “跑就跑了吧,只要下次别再来就好了。”
  “属下一定严密防范。”
  易姜点了点头,他便退了出去。
  魏无忌有些错愕,压低声音道:“有人盯着你?”
  易姜撇嘴:“一直都有。”
  “公西吾?”
  “嗯……”
  “嗬,没想到,这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什么叫故意做给你看的?”易姜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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