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床的那头和衣躺着一个小男孩,听到她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墨黑如星夜的眸子望向她,里面波澜不惊,十分平静,裴泥却惊得下巴都掉了。
“你是谁?!”
他不吱声。
裴泥震惊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在她床上?还不说话?哑巴?
她的目光移到他的两只脚上,刚才就是他的脚顶在她的脚心的,让她十分奇怪的是他脚上的袜子,一只很干净,另一只却灰尘满布,黑漆漆的脚后跟和脚掌显示他在地上走了很长的路,却没有穿鞋子!
裴泥盯着他的同时,男孩也盯着她,墨黑如星子的眸子看不清情绪,他还是侧躺的姿势,没变过,像个木偶。
裴泥也不是啰嗦的人,他不理她,她可以直接去问妈妈!她刚穿好鞋子,厅堂大门突然轰隆一声被撞开,接着,对面的房间里传来水盆翻到,和陆兰突然凄厉起来的声音。
“不要!……………………”
“那个杂种呢?!快交出来,不然砍死你!”
“不要!求你…………………!”
………
裴泥不明所以的跑到卧室门口,隔着厅堂,父母的卧室里刀光血影,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举到一把刀架在爸爸的脖子上,事发前,爸爸显然正在洗脚,裤腿卷到一半,此刻,水盆打翻在地,陆兰跪在地上,拽着那个男人的衣服,浑身颤抖的哭叫。
裴泥心一跳,感觉旁边站了一个人,她回头,看见男孩站在她旁边,一脸惊恐的看着里面的情况。
陆兰首先看到他们,她哭喊起来:“快跑!去找你叔叔!泥泥!”
“狗杂种?!你果然在这!”那个男人随后反应过来,看到裴泥身边的人,放开裴振海,拿着刀就朝他冲过去。
“宴青,快跑!”
“泥泥!”
~~
夜深露重,本来寂静的村庄突然喧嚣起来,男女混合的尖锐呼喊声在她身后越来越近。
“快跑,快跑……”
裴泥知道那是陆兰的声音,她不敢回头,后面有人在追!她和男孩子站在一起的,当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拿刀冲过来的时候,她和他几乎同时的往外飞奔。
他们两个人像是赛跑的战士,只听到双方喘气的呼呼声,谁都不敢停留,男孩对南塘根本不熟,裴泥到时熟悉至极,他们十分有默契的往田野跑,那里最开阔,可以跑向四面八方,宴博落后他们一大截。
“到这儿来。”裴泥喊。
前面一个坑,漆黑不见底,那个小妮子往坑里一跳,男孩没有犹豫,随即跳入。
这不是深坑,而是一个半边靠着山坡,半边对着水的小洞,若不是两个都是孩子,怎么藏不进这么小的地方,裴泥跳下来的时候差点跌进水里,她靠着身后的泥土墙,拼命往后缩,一不小心踩在他的脚上,她本能的视线往下查看他的“伤势”,这一看,才终于明白他的袜子为什么这么黑了,原来他只有一只鞋子,刚才慌忙跑出来的时候,也只是穿着一只鞋子。
泥土继续掉,裴泥继续往后缩,踩了好几次他的脚,终于,“哗啦……………………”她把人家唯一的那只鞋子踩进水里了!
裴泥不好意思起来,她看着月光里男孩子的脸,他倒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她却不干了,蹭掉他一只鞋就还他一只,她从不欠人家的!
“还你,一人一只。”裴泥爽快的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给他套上。
裴泥没穿袜子,那只脱去鞋子的脚一点也不怕冷似的暴露在外,男孩的视线在她白净净的小脚上停留了一会,接着,利索的脱下自己那只干净的袜子,给她,他也不欠人。
裴泥笑了, “一人一只鞋,一人一只袜子,要冻一起冻。”
男孩却不领她的情,兀自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小山,夜露将他的脸打的一片湿,月光里,裴泥见到水珠从他睫毛上掉下来,一颗又一颗的,他哭了。
他的眼睛茫茫的一片,在水雾里晶莹发亮,裴泥呆呆的看着那个男孩子的肩膀在夜里发抖,一句话也不说了。
裴振海找到两个孩子,天已经大亮,裴泥这时才看清男孩的长相,俊秀明朗的脸上,超出实际年龄的波澜不惊,她还小,什么也看不懂,只记得他的眼睛,在白天的时候就像湖水,波纹荡漾,十分好看,后来,裴泥在美国漂泊的几年里,一刻也没忘记过初次相见时他的那双眼睛。
裴泥被妈妈抱走,爸爸抱着男孩和几个警察上了警车。
“他们去哪?”
“派出所,那个坏人被抓了,他们要带宴青回去录口供。”陆兰神色憔悴。
“他叫宴青?”
“恩。”
~~
派出所。
一个警察审讯完毕,把资料往桌上子一拍。
“宴博坚持不肯说出苏晚尸体的下落,现场看来,苏微出血过多,必死无疑,可尸体找不到的话,只能算失踪了,这也太便宜他了!”
“就算是失踪,宴博这回也栽了,他在南市制毒,真是史无前例,至少二十年呢!”
“二十年太轻了,早该抓他了,否则也不会多出一条人命。”有人愤愤不平,手指着窗外,“你们瞧,他多嚣张!自己被警察盯上,还以为是老婆告的密呢!”
宴博靠着手铐从提审室出来,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充斥整个派出所。
“狗杂种!那个□出卖我你也跟着她一起逃跑?!我养了你五年,我会一分一秒都不少像你讨回来!□养的东西!我不会放过你的!!”
宴青孤零零的站着院子中央,看着父亲被警察押着从走廊穿过,整个身体都在发颤,他的瞳仁里全是恐惧,他无法忘记,母亲被砍时的样子,这个噩梦般的画满纠缠了他一辈子。
裴振海录完笔录出来看到他脚上磨破的袜子,心酸无比,听说宴家出事后他立刻赶过去,就看到这个孩子手上拿着宴博从苏微头上扯下来的一缕长发,坐在门口哭泣,苏晚有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却在死前被丈夫扯的满地都是,她给孩子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可能就是那屡长发了。
裴振海于心不忍,想到苏晚,心里越来越难过
他在跑船的时候落入水中,差点死了,是苏晚救的他一命,这些年他一直都和宴家来往,多少清楚他们夫妇二人的事。
苏晚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宴博,还为了他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等宴青出生后,二人的关系直转急下了,每天争斗度日,大打出手,有几次苏晚差点被他打死,当然,裴振海也是此刻才知道,宴博是因为吸毒才性情大变的。
警察局的人在等宴家的人来领这个孩子,裴振海心里清楚,不会有人来领这个孩子,宴博夫妇是外来人口,亲友甚少,家里只有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裴振海满心烦躁,踏着大步往审讯室走去,里面还在讨论。
“裴振海会告他吗?”
“应该不会,他明知带孩子回去是有风险的……”说话的人见他进来,都闭了嘴。
这个表情不善的男人,将一张白纸往桌前一放,声音老大。
“开一份证明,我要收养他。”
3
3、收养之争 。。。
警察为难了。
“依照收养法,这个证明不好开,苏晚尸体没找到不能确定监护人死亡,而且宴青家里还有一个老人,他不算孤儿,你要想收养他,只能看老人怎么说。”
裴振海这时才觉得自己大意,宴博的妈还在世,要收养孩子必须要争得老人家的同意,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陆兰。
陆兰不同意,从昨晚就为他带孩子回来惹来祸端的事而争吵不休了,她不愧是他的妻子,把他看的透透的,还没开口,就已经知道他有想收养宴青的想法,她坚决不同意,甚至以离婚相威胁。
裴振海无奈只好暂且作罢。
出了这么大事,宴家过了很久,才有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来领孩子,老人头发花白,深陷的眼眶因为哭泣几乎肿的像核桃,宴博的母亲常年病卧在床,遭此一击,更是苍老的像是随时逝去一样。
宴青一直单独的坐在门口,看到老人进来,忙跑了过去,牵着她的手。
“伯母,别难过了,孩子没事就好。”裴振海迎上去,安慰,老人家说话有气无力,只点头,说,“谢谢,谢谢……”
宴青跟着老人回家。
裴振海说,“你们先等我一下。”
宴青墨黑的眼睛看着他跑出派出所,等他回来,手上拿了一双鞋,当裴振海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给他穿上鞋子,他的小手都握成了拳头,想哭却没人能让他哭,这个高大的叔叔却总是帮助他。
裴振海帮他穿好鞋子,站起身,满是不舍,“回去后,和奶奶好好生活,叔叔过几天会去看你们。”
“恩。”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一老一小,搀扶着消失在晨曦里。
裴振海回到家,他直接找到陆兰,还没开口,陆兰就尖声尖气的发问:“听说你在派出所就要收养他?”
“是的。”裴振海毫不隐瞒,显得很坚定。
“我们又不是扶贫站,不能收养他!”
“你说的什么话?!”裴振海动了气,“没有苏晚我能活到现在?宴青必须收养,他跟着他奶奶能做什么?这个孩子一辈子都要废了,还不知要走上那条路!”
陆兰脸色涨红,她的声音因丈夫的固执而颤抖着,“你要收养他,让他叫你父亲?宴博在他面前杀死了他的妈妈,此刻,父亲在他眼里的形象是什么?以后他的心理怎么发展,你能管教好?就算我们收养了,宴博只是坐牢,并没有判死刑,不管二十年,三十年,总会出来,他总归是他父亲,到时候,他们怎么相处?你这个父亲又怎么和他们相处?!”
陆兰说的句句在理,拒收的理由充分极点,裴振海不是没想过她说的这些问题,怎么管好宴青,怎么处理他和宴博的关系,宴博出狱后会不会再次祸害裴家?问题很多,都阻挡不了他收养他的心,只因,那个孩子看他的眼神。
苏晚啊苏晚,你要是看到你的儿子连鞋子都没的穿,会是什么表情?
裴振海背对着妻子,一个大男人仿佛一下子就疲惫不堪了,他的声音很低,“你跟我这些年,船上的危险,你没见过吗?我能活过来就不怕以后生活里的挑战,我坚持要收养。”
陆兰面如死灰,她冷笑着。
“等我们离婚了,你再收养吧。”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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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振海当然不舍和老婆离婚,这事就搁浅下来。
宴博判了21年,苏晚找不到尸体。
宴青和病危的奶奶住在一起,裴振海去看过祖孙俩几次,每次一次,就悲伤一回,老母亲看来是活不了了,宴家是外来人口,又出了制毒杀人这事,根本就没人接近他们,或者说帮助落难的祖孙,裴振海开车要送他奶奶进医院,老人家不愿去。
“去了怕没人收尸,在家我孙子好歹还陪着我,我死了,村里会帮忙料理,他们总不能让我发臭了。”
“伯母,你放宽心,别想这些。”
老人家抓着裴振海的手,自顾自的说着,“只是担心孩子,不知道他以后怎么办,他有个外公,和她妈妈断了关系,不知道能不能收养宴青。”
“我去找他。”
宴青的外公是临市人,裴振海托人找了很久,才得到的消息,对方只给了一句话。
“不认识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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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冷战,裴泥无法插进,坐在家里好无聊,没有小鹅作伴的日子,孤独的可怕,她想要养狗,妈妈不准,这个有洁癖的妈妈最近心情很不好,裴泥也识趣的不敢惹她。
陆兰牵着裴泥从外面回来,就听到有人喊住她。
“大嫂,大哥最近很忙啊,听说在帮那个孩子找他外公?”原来是老四的老婆:“看他这么用心,那个苏晚对大哥的恩情可是不浅啊,听说苏晚比你还年轻些?你见过么,也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大哥真是的,这么替那女人操心也为自己的声誉想想。”满口的暗指陆兰年轻不在,苏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