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装山河 作者:君子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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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 作者:君子在野-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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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听从蒋介石调遣,与沈培楠所属的中央军一向矛盾重重,从延安方面截获的情报来看,他们早接到了求援信号,也接到了老蒋的增援命令,却躲在数十公里以外看热闹,根本没有前进的意思。
  莫青荷带着他的军事参谋爬上了一座小山,借着树丛的掩护,脚踩着一块突出的山石,举着望远镜观望对面山坡的动静。
  正值立夏,对面的山峦被浓密的植被覆盖,四下回荡着甜腥的青草味,隐约有夏虫嗡嗡振翅。一切如旧,国军昨夜刚打退了日本人的一次突袭,目前双方都在休整,天气暖热,山林寂静。
  用望远镜里隐约看见国军临时搭建的指挥部一角,建在一条炮弹和流弹都打不到山坳里,莫青荷朝那个方向一指,把望远镜递给身边的战略参谋,笑道:“整整一个军啊,躲在山里,北边下不了山,南边被日本鬼子围,老蒋派给他的援军等着收渔翁之利,我敢打包票,沈培楠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惨过。”
  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咬断了草杆吸草汁儿,太阳把人晒得暖烘烘的,他心情十分愉悦,一说话,那半截草杆子跟着晃悠:“这帮国军大爷平时防咱们跟防贼似的,生怕被抢了功劳,你看这关键时候,还是咱们八路军有良心!”
  莫青荷瞥了参谋一眼,乐道:“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患难见真情!”
  他的军事参谋姓张,跟他在战场出生入死好几年,配合相当默契,摘下望远镜道:“恐怕沈大军长不太领情吧,要不然怎么咱们的人一靠近,他们的炮兵连就急着开火呢,这可都三天了。”
  “以小人制度君子之腹,咱们能觊觎他那点装备和地盘么?”莫青荷头顶悬着一截树枝,他扳过枝条,捋了一大捧树叶,放在手心搓了搓,又把掌心的绿汁子往树干上蹭,道:“你别说,昨天我瞧见他们新买的那几口德制大口径榴弹炮,真不错!再饿他们几天,说不定主动送咱们一口!”
  他观望了一会儿地形,眼见太平无事,从树丛钻出来,向张参谋招了招手,沿原路返回营地,山里蜜蜂蚊虫众多,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边走边拍打胳膊,拐过一道弯,身后的山谷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空山寂寂,枪声格外清脆。
  莫青荷募得停住步子,回头看了看,眼底露出一丝忧虑。
  他在心里想着,局势糟透了,国军如果再不接受他们的支援,执意跟日军消耗下去,等打到弹尽粮绝,让自己这边的人马单独牵制平原的大股日军,一定会演变成一场胜算渺茫的苦战。
  张参谋看他不走,回头问道:“咱们回去?”
  莫青荷一晃神,立刻恢复了笑容:“回去,先回去吃饭,出来时我见炊事班在蒸红薯面饼子,这会儿估计熟啦。”
  经过这几天的蹲守,莫青荷摸清了日本人的行动规律,心知他们忌惮沈培楠的名声,打算把山里的国军拖垮拖疲,这几天不会发动大规模战事,因此也不太心急,跟另外两名配合作战的团长通了电话,叫上参谋和政委,坐着小木板凳,手捧搪瓷缸子,稀里哗啦的喝米粥,一人分一大块红薯面饼子,一边就着咸菜吃午饭,一边讨论战局。
  意外就是这时候发生的,三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前段时间跟另一支国民党军的对峙,一帮机动灵活的游击队把对方长官气得吹胡子瞪眼,三人哈哈大笑,只听远处的山里传来轰隆隆一阵炮响,接着是机关枪哒哒扫射,间或一两声步枪子弹的尖锐啸叫,恍如一场暴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莫青荷脸色大变,嘴里大喊:“怎么回事!”扔了面饼就往外跑,还没迈出两步,又是震耳欲聋的一声爆炸,用作指挥部的草棚顿时塌了,沙尘土石扑簌簌往下掉,张参谋声调都变了:“趴下!”
  所有人抱头卧倒,顿时土地被炸得直颤,碎石和土坷垃被炸弹的气流掀到半空,一块块往人的头上肩上砸,呛得人直咳嗽,盛汤成饭的盘子碗碟全盖满了沙子。过了好一阵子,莫青荷从桌底爬出来,抖落身上厚厚的沙土,只觉得两只耳朵都听不见了,脑子里轰隆直响,一手扳着桌子,探出脑袋,说话像喊话:“妈的,侦查员是死的吗!怎么说打就打!”
  小警卫员两手抱头,灰头土脸地跑进来,大喊道:“报告团长,是国民党那边的炮弹!”
  莫青荷使劲咳嗽,把呛进嘴里的沙子吐出来,气道:“他们吃饱了撑的,打咱们指挥部干吗?”
  “不是冲咱们来的,好像是打偏啦!”小警卫员也被震懵了神,领子里都填满了沙子,“鬼子从东麓往葫芦山上冲呢,足有好几千人,这次动真格的了!”
  莫青荷耳朵里嗡的一阵响,却不是因为刚才的炸弹,一个翻身爬起来就往外跑,只见营地里也乱成一团,被炮声惊扰的战士们到处奔走,看见团长出现,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哨声,士兵以班为单位,迅速找到组织,齐刷刷站成队列,一阵阵整齐的哒哒脚步声把地面震得黄土飞扬,等莫青荷走到院子里,四名营长带领各自的队伍都已经集合完毕了。
  对面山坡的枪炮声不绝于耳,莫青荷见没有人员伤亡,训了几句话,摆手让大家解散,低头就往回走,然而心里的弦一下子绷紧了。
  这次袭击跟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自从他的队伍在这里驻扎,日军摸不清国共形势,一直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次竟然在白天公然冲锋,而且与上次间隔不足二十四小时,无论他们究竟为何如此,沈培楠那边的形势却的确危险了!
  草棚已经被警卫连重新搭好,屋顶来不及修,露着几个大洞,莫青荷一脚踏进去,正看见张参谋抱着电话机喂喂大喊,战时线路不好,莫青荷听他喂了半天,心里急得上火,一把抢过电话机,挂断了重新开始拨号,好不容易跟旅长和另外两位团长都取得了联系,他扣下听筒,一趟接一趟在屋里转圈子。
  张参谋点着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试探着问他:“怎么样?”
  莫青荷摇摇头:“跟我们这边一样,山上那帮国军根本不让人靠近,也根本不配合,咱们的人一过去就被他们当鬼子打,电报不回,派出去的通信员统统被赶回来。”
  “晋绥军那边呢……”
  他还没说完,莫青荷继续摇头道:“没动静,还窝在吕家庄当缩头乌龟。”
  接着又骂道:“什么地方军中央军,关键时刻连自己的军队都指挥不动,妈的,老蒋打的哪门子仗!”
  他忧心忡忡的走到窗边,举起望远镜查看对面山坡的战况,只见一团团黑色浓烟从树丛升起来,隐约有人在山间快速挪动,日军戴着王八钢盔,借助山石掩护,一点点往上艰难推进,速度越来越慢,开始有撤退的趋势。表面来看国军占据高地的有利地形,然而莫青荷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国军那边的炮火比起几天前明显减弱了,大约是弹药储备已经出现缺口。
  张参谋也跟着走到莫青荷身边,把烟卷夹在手里,突然又是一声近在咫尺的炮响,土石从草棚屋顶的孔洞漏下来,被气浪卷起的沙子下雨一样哗啦啦往里落,他打了个喷嚏,摘下帽子抖上面的土,叹道:“不行,这样下去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他走到桌边,拂开满桌灰尘,摊开一张地图,仔细研究一会儿,道:“我们可以派部队连夜绕过日军,来一次背后偷袭,只要国军肯配合,一定能两面夹击,打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
  说完转头望着莫青荷,想听一听他的意见,在他心里,这名相貌过于英俊、甚至偏于秀美的团长一向镇定而乐观,越是身陷险境,越是能想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怪主意,然而此时的莫青荷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位了,就像突然变回十七八岁的一名着急上火的毛头小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对面的山岗,嘴唇抿成一条线,鼻翼扩大,全身肌肉如同弓弦上的利箭般紧紧绷着。
  张参谋被他的紧张感染了,唤道:“要不然……咱们还是继续观望?”
  莫青荷把拳头捏的喀吧响,一下下砸棚屋的柱子,更弄得砂石如落雨,自己却仿佛浑然不觉,浓密的睫毛扑簌簌的颤抖,他瞪大了一双黑眼睛,冲口而出道:“观望个屁!”
  然后陡然暴跳起来,一连串骂道:“他妈的姓沈的,这么多年还是那个臭脾气,一点都不改,这是搞内战的时候吗?越老越犟,比牛还犟,比驴还拗,妈的还不如驴!”
  参谋被这一串话说懵了,犹豫道:“团长……你认识沈培楠?”
  莫青荷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使劲跺了跺脚,道:“这次小鬼子快撤了,咱们上也没用,叫通信员来,告诉他,我要亲自找姓沈的谈判!”
  他往柱子上猛踹了一脚,棚屋塌过一次,本来就不大稳当,挨了这全力一踹,晃晃悠悠的险些又要歪倒,木头柱子吃不住力,发出吱呀一声沉重的呻吟。
  “通信员!”他大声喊道,一名小兵用标准跑步姿势冲进棚屋,立定站好,响亮的答应一声,莫青荷把他上下打量一遍,从桌底搬出一箱手榴弹,一支支往通讯员怀里塞,斩钉截铁的嘱咐:“立刻去一趟葫芦山,说莫青荷今晚到访,让他们的沈军座沏好茶等着,再敢不接待,我炸了他们的指挥部!”
  通讯员抱着满怀沉甸甸黑乎乎的手榴弹,感到一头雾水,他看看暴跳如雷的莫团长,又看看满脸迷茫的张参谋,小声答应着:“是。”
  然后迟疑了一下,反问道:“莫……青荷?团长,你不是叫……”
  莫青荷把箱子放回桌子底,终于恢复了一点平静,叹道:“说来话长了。”
  说完一脚揣在通讯员屁股上:“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沈师座的军衔问题,请听下回分解。
  
    86、

  放狠话要炸沈培楠的指挥部时,莫青荷正在气头上,等略微冷静了,心里也有些忐忑。
  六八一团驻扎的小山叫梭子岭,离国军主力所在的葫芦山还有挺长一段山路,通讯员是个山里长大的淳朴小伙儿,这几天早已跑熟了,上午背着一筐手榴弹下了山,炊事班刚架锅做晚饭的时候就回来了,沾了一身碎草屑和光灿灿的晚霞,在草棚外喊了句报告,莫青荷正捧着一杯热茶在喝,闻言一叠声嚷进来进来。
  通信员的前几次都无功而返,这回有了莫青荷的口信,一路突破哨岗长驱直入,不仅见到了对方的最高长官,还用背去用作威胁的一筐手榴弹换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沈培楠不知道怎么想的,听通讯员转述了莫青荷的话,沉吟良久,说你就让他来。
  然后让两名小兵当场缴了通讯员的械,也没怠慢他,就是让他自己出去待着,然后叫人端上一只盖碗。之后小通讯员就等在指挥部门口,国军士兵在旁边站岗,他蹲在一旁,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吃鸡蛋。
  一直到他把一碗鸡蛋羹都吃完,一名打扮体面的年轻军官从屋里走出来,客客气气的送他离开,他都没再看见那一筐手榴弹的影子。
  这些是通讯员回来后报告给莫青荷的,莫团长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往通讯员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没出息,你不知道吃人家的嘴短?吃敌军的东西是犯纪律!”
  小通讯员挺委屈,咕哝道先前白跑了那么多趟,吃两口热饭又不算啥,又说团长气糊涂了,咱们跟国民党现在是抗日联盟,不是敌军。莫青荷冲他一瞪眼:“我看你就是中了敌人的糖衣炮弹!”
  说完气咻咻的问他国军现状如何,小通讯员小名叫栓子,虚岁才十七,生的手长脚长大头细脖子,刚剃了个光头,被问得使劲挠着青青的头皮,说山里到处都是战壕,到处都是人。莫青荷其实想问指挥部的情形,见栓子不开窍,背着手在屋里直转悠,原地转了个身,故意不看他,恨道:“我是问姓沈的怎么样了!”
  通讯员心里犯嘀咕,很奇怪他们这个温声细语的团长这两天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最后苦着脸,一横心道:“团长,他们那里啥样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俺真说不出来!自打从俺们村出来,进了游击队,还是头一次跟那么大的长官说话,唬的俺啥都忘啦!”
  莫青荷被他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然后栓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用衣服擦了擦,攥在手里往团长跟前一递,五根黑乎乎的手指头缝里露出一抹油汪汪的嫩绿,莫青荷疑惑着接过来,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碧玉,雕刻荷叶和游鱼,雕工精细入微,有些年头了,缀着的流苏都已经褪了色。
  莫青荷记得这东西,那时他刚接到潜伏任务,在北平大戏院登台唱王宝钏,沈培楠喝醉了酒,戏刚散场就大模大样的带人来后台绑他,见面礼就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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