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看到了凶猛的天敌一般,墨丁几乎是条件发射的往下猛一矮身子,顺便用手轻扯了那少年主子一把,常年的默契培养下来,就在墨丁出手的刹那,那少年主子便也动作迅猛的伏低了身子。
不仅如此,他一只手臂再把池玲珑纤细的腰肢,箍的更紧的同时。另一只手也直接将池玲珑的脑袋按压了下来,直接让她一张冰凉的小脸,趴伏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砰”一声清亮的闷响声传来。池玲珑的鼻子直接撞在了那人铁板一样坚硬的胸膛上。
怀抱着自己的少年,身材颀长笔挺,看着瘦削,其实肌肉精瘦。池玲珑这样毫无预兆的,猛的一下撞在他铁疙瘩似地前胸上,鼻子又刚好碰到他心脏的位置。坚硬的触感碰撞下,她的鼻梁险些就要被撞断了。
池玲珑低低的。呢喃似地,不可抑制的哀嚎了一声,“我的鼻子……”
话没说完,鼻子一酸,眼泪便成串似地,唰一下全流了出来。
然而,无论是身上的少年,还是一侧的墨丁,此刻都是一副警戒蛰伏随时准备出手的姿势。池玲珑知道现在不是自己无理取闹的时候,因此,只双手难受的捂着鼻子,抹了眼泪,却是再不出一点声音。
远处灯火通明的木屋前,脸有粗陋刀疤的虬髯大汉,双眸似鹰鹫一般,倏地锐利的望向一个方向。
他身上宛若可以凝成实质的煞气,在通红的灯光的照耀下,更加显得鬼厉阴森。加上这位主手段狠辣,根本不将人命看在眼里,因而,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头发银白,面孔保养的白皙干净,却一丝胡须都没有,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姿态模样都有些娘娘腔的老者,不免就神情一僵,而后,才又努力做出不以为意的模样,呐呐的开口唤了一声“将军?”
那虬髯大汉良久之后才回了一声“嗯”。那老者见机行事,看了那汉子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由又讨好的问道:“将军可是还有什么事吩咐?”
“……无事。”
那汉子冷冷的丢下这两个字,也不再说其他的话。转而拐个弯儿,向两幢木屋后边的一处特大的帐篷走去。
待那汉子离去后,那银白头发,面上无须的老者才倏地直起腰,之前面上恭敬而尊崇的神色,霎时都转换成了鄙夷和不屑,只见他气哼哼的“呸”了一声,又往刚才那汉子站的地方狠狠的吐了一个唾沫。
之后才解了气一般,唱曲儿似地唤了一声,“小德子”,便又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儿颠颠的从方才的木屋里跑出来。满面殷勤和狗腿的唤了他一声“干。爹”,而后才有笑的眉眼弯弯的问道:“不知干。爹有什么吩咐?”
“吩咐?哼,把刚才那贱。人用过的东西,全都给干。爹我烧了。”
那“干。爹”说完这句话心里仍有些愤愤,便再次翘着兰花指,不阴不阳的说了句,“我可是这里的监工,他不过是主子手底下的一条狗。不就是仗着亲妹子做了主子的侧妃,才敢这么嚣张的,呵,早晚有一天,让你们兄妹两死无全身之地!”
……
在那虬髯汉子,一双鹰鹫般的厉眸,倏地扫向池玲珑藏身的地方的时候,池玲珑身上控制不住的就出了一层冷汗。夜风一吹,浑身粘腻的感觉不再,她只感觉浑身发凉。
墨丁扯了那少年主子的衣角一下,而后直起腰,又对那少年主子说道:“主子,我想过去查看一番。”
那少年主子若有所思的轻“嗯”了一声,而后,不等墨丁运起功夫离去,便又加了一句,“一起。”
一起?
池玲珑目瞪口呆,这个所谓的一起,莫不是也包括她?
池玲珑汗了一下,觉得头顶上好似有乌鸦飞过一般,让她满头黑线。
不是她不想跟过去查看个究竟,看看不远处的那处山脉中,埋藏的究竟是什么矿藏。
人都有好奇心,她当然也有,她也想去,也想在第一时间,掌握第一手讯息。
但是,池玲珑也有的是自知之明。
她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现在却又异想天开的,想要去闯那守卫森严,铁甲森森的敌人大后方,这不是明摆着要去找死么?
池玲珑撇撇嘴,想撂挑子罢工,说句“不干”。只是,她嘴唇才刚嗫嚅了两下,话还没说出口,墨丁一个锋利的眼刀便扫了过来。他阻止不了但凡下了什么决心,便一定会达成的自家主子,那只能“委屈”池玲珑了。
墨丁就直勾勾的看着池玲珑,不容置疑的冷冷“吩咐”一声道:“你跟着一起去。”顿一顿,又勉强而郑重的补充一句,“替主子看路。”
看路?
其实也就是要她,充当那少年主子的眼睛吧?
池玲珑无语苦笑一声。反抗无力,也只能上了贼船。
反正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若是出了事,凭她一个弱女子,也不一定能逃出这青岩山。且大晚上说不定那里就又蹦出个野兽,窜出条毒蛇,孤身一人在野外实在不安全,如此说来,还是跟着这两人为好。
墨丁探好了防备最为薄弱的关口,回来汇报过后,那少年主子便又紧紧的将池玲珑钳制在他怀抱中,向一片乌黑的森山中掠取。
他们选取的突破口,需要绕好大一个圈子,直接绕到方才他们看到的那座山的背后。墨丁说那里地势险峭,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外围,且周围阴森森的,完全没有布防,倒是个好的突破地。
三人的速度很快,转眼便到了墨丁说的那处后山。然而,尚且距离那里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池玲珑便听到了车轮吱呀吱呀轻响的声音。与此同时,有一连串举着火把,压着十几辆用麻袋装着货物的马车,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
三人又再次伏地身子,蹲在了高大草丛后。池玲珑屏住呼吸,听墨丁轻轻和那少年主子分解眼前的场景。
每辆马车上装载的货物都不多,但是赶车人很小心,马走的很慢,看上去还很吃力。铜铝这些矿物基本被排除可能,其余最有可能为铁银,或者……煤?
最后那一点是墨丁私自想到的,他斟酌几下,到底也没有说给那少年主子听。
他说话严谨,从来不信口开河。加之本身性情隐忍寡言,因而若非十拿九准的事情,从不妄自多言。
三人都静静的匍匐着,一动不敢动。然而,就在三人都在心里纠结,这座山里到底出产的是什么矿物的时候,老天爷突然善解人意的忙了他们一个大忙。
——走在中间的一辆马车,因为最近刚下过雨,路滑的缘故,一个控制不住,整个车辆都翻了。
车上装在麻袋中的货物滚落下来,更有两袋袋口松开,里边的货物倏地全部跑了出来。
那晃得人眼花,刺得人双目生疼的金黄色,全都是一整块一整块,质地上好而纯粹的——黄金!!L
☆、118 月事
池玲珑是真正的有钱人。
忠勇侯府的生活奢华,虽然周氏一直苛待她,总是将她房中摆设的物件,换成赝品或者高仿品,亦或者时常克扣她的月例银子和衣服首饰,但是,因为她手中留有姨娘宁氏留下的“遗产”,资金丰厚,底气也足,所以日子过的一直也还不错。
池玲珑不缺钱,宁姨娘留给她的银票,总数加起来足够她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几辈子也花不完。
但是,池玲珑虽然有钱,前世今生两辈子都不缺钱,都是富人,然而第一次见到这样成堆计算的黄金,也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想到过掩盖在青岩山中的这座矿脉,是铁矿,煤矿,银矿,甚至可能是国之重器的玉矿,却实在不敢想象,这里会有一座金矿!
而且,还是特大型的金矿。
池玲珑呼吸慢慢的粗重和急促起来。她被震撼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揪紧了身侧那少年主子的衣襟。她是想要镇定下来的,但是,眼前不远处,那在微弱的星光下,还泛出刺目的金黄色光芒的物体,却实在让她安不下心来。
这是黄金,是实打实的黄金。
先前大兴王朝统治期间,金银的兑换比率,便是1:2,但是,到了现在的大魏朝,因为黄金升值、白银贬值的缘故,金银的兑换比率,已经高涨到了1:4。
换句直白的话。也就是说,在大魏朝,一两黄金。足可以兑换四两白银。而且,这个价格还不是固定的,他们的兑换比率还在不停的跳动。已经隐隐的有涨成1:5的架势。
二点五两黄金便可以兑换成十两白银,十两白银就可以将一个士兵身上的装扮,全都打造成杀人利器,让他无往而不利。
这还只是一个士兵,若是千个士兵。万个士兵,一支十万人的军队。那么,若真是背后有一座金矿在维持,手中有如此多的钱财在运作,何愁不日手中的军队不成一支尖锐之师?
而若是手中有了钱财。有了军队,其余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唾手可得。
池玲珑越想越远,她的思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便想到了“叛国”“夺权”“篡位”等几个大不敬的词语。
虽然明知这样的思考不恰当,但是,上辈子所受的教育,和所看过的历史及电影的经验,以及自身敏锐的直觉。都告诉池玲珑,现在手掌着这座金矿的幕后主使,她虽然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不是造反。但是,他的目标,绝对是指向了一国之中,手掌生杀大权的,那个最高的位置——皇位!
池玲珑的心思又沉了沉,她被晚上的凉气冻的有些发白的嘴唇。不受控制的抿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凝重而肃穆。
她还在想,倘若真的是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盗采黄金,那么,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黄金一事?又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主谋是谁?怎么封口的?怎么分财的?怎么掩人耳目的?是不是还有官员牵涉其中?有多少?
当然,在这些问题中,最重要的一个却是,盗采的黄金,到底都去了哪里?
这些都是未知的。
越是数额巨大的赃款,越是牵连者众,何况如今这样一个大型的金矿。
若是果真这里的黄金已经被盗采了五年,此事儿真不知还会牵扯出多少人来。
池玲珑心思电转,面上却不由的泛上来许多愁苦。
她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马克思《资本论》中的一句话,“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应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他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杀的危险。”
资本家是疯狂的赌徒亦是投资者,为了所谓钱财,可以视性命与不顾。与资本家这种大手笔的赌博想比,古代的官员显然更是一个合格的疯子。
他们期待从龙之功,期待所谓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为了自己勃勃的雄心,和蠢蠢欲动的权利欲。望,他们完全有可能铤而走险。
池玲珑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这个大型的金矿,目前最少是被一位皇子级别的权贵掌握着。其余人,不管是郡王国公或者子爵,没有这么大的魄力,也不会这样的义无反顾。
成则权倾天下,败则命赴黄泉,偏安一隅这种思想,不存在于你死我活的储位斗争中。
池玲珑思绪纷纷,然而,她到底还是又缓缓的平复下了心底的震惊和躁动。
再想进入这座巨大的金矿中一探究竟,在此刻看来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因此,不管是池玲珑还是墨丁,都没有任何意见的,听从了那少年主子的命令:全力以赴去赶路,将今天晚上看见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不能再向其余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池玲珑知道,这个命令其实是特别针对她的,等以后他们成功到达京城后,这少年主子肯定要派人过来进行细密查探。但是,她无所谓。
一个闺阁女儿家,她不想当武则天,也不想名垂青史、百世流芳,她不过是想平平安安、清清闲闲的度日罢了。
宫斗什么的,对于一个连宅斗都不太乐意参与的女儿家来说,简直太勉强她了。
在青岩山东躲西藏过了三天时间后,一行三人终于出了青岩山。青岩山北面是一个大型的乡镇,很繁荣,人潮涌动,大街上的人群挤挤挨挨。
池玲珑三人到达这里的当天下午,墨丁收到了墨乙的来信。
墨乙在信中强调,他们现在已经到达了蓉城北面的宛州,过了宛州,再经过一个州府汀州,便是京城了。
他们一行整体来说还算顺利,虽然中间遇到了两拨刺客,死了一个兄弟,伤了六个兄弟,但是,伤亡还掌控在他们可以接受的程度,逃亡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