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还跟你回去吗？！”莽哥问了一声。
“不跟我回去，你俩上哪儿啊？这儿也没旅店！”小超手里拎着一些礼品，随口回了一句。
“咋想起来回家了呢？”唐川背手问道。
“想回就回呗！”小超也没多解释，只步伐加快的迈步往前走。
夕阳垂落，大地金黄，三人穿过村子的土路，往前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看见一户只有木板做的栅栏，院内杂草凌乱的三间土房。
唐川见到这个土房后，扭头冲莽哥问道：“你以前来过吗？”
“啊！来过！”莽哥点了点头。
“他家真够穷的哈！”唐川笑着说了一句。
“谁家要有钱，能出去抢啊！”莽哥叹息一声。
“走吧！”
小超在院子门口驻足停留几秒后，伸手直接推开了用木板搭建的破大门，随后领着二人就奔着土房走去。
进入新世纪之后，土房在东北农村几乎已经绝迹了。因为只要但凡成年人干点正事儿，那就不至于还住这种房子。但小超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他爸有非常严重的静脉曲张，双腿自膝盖往下，皮肉都变得黑黄一片，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所以根本干不了重活。而他家的耕种地又很少，所以，一年到头就靠他妈种点苞米挣钱。
在城市中可能赵五这样的人吃顿饭，请个客，就能花个三两万。但对于小超的家庭来说，这三两万可能是一年，甚至一年半的生活开支。
三人走进土房后，莽哥瞬间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和臭味。灶台内炖着点白菜粉条，墙壁还是那种用报纸糊过的，但由于长时间没有更换，很多报纸都已经发黄，发黑。
“谁啊？！”
三人刚一进门，左侧卧室内就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呼！”
小超听到这个声音后，站在厨房内喘息了一声，就脸上堆着笑意，抬脚迈进卧室喊道：“妈！”
卧室内。
一个脑袋上带着头巾，脸颊蜡黄，看着干枯瘦小的老妇人，正盘腿坐在炕上，摆着炕桌上的食物准备吃饭。
她是小超的母亲，今年才四十出头，但整个人看着像六十多岁似的，非常显老，因为她每天的润肤产品可能就是冰凉的自来水。
“……哎呀，你看我这命，回家就赶上饭点！”小超看着母亲一笑，伸手就将拎着的礼品放在了炕上。
母亲看着小超愣了半天后，浑浊的眼睛才回过神来，一步上前，伸手打了一下小超胳膊骂道：“你这孩子，回来咋不提前来个信儿呢！”
“正好赶上我回家这边办事儿，临时决定的，呵呵！”小超挠了挠头，看着母亲说道：“我爸呢？”
“哎呀，出去上老刘他家借大酱去了，这都走半天了也没回来，估计又是和人家唠起嗑了！”母亲埋怨一句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地说道：“快上炕坐着，我给你再炒俩菜！”
“你别忙活了，我都在外面吃完了！”小超坐在炕边儿说道。
“再吃点，再吃点……！”母亲笑着用黑乎乎的抹布擦了擦手，随即迈步就往厨房走。
“嫂子！”
莽哥跟小超母亲打了个招呼。
母亲看着莽哥笑容略显僵硬，随后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说道：“进屋吧！”
“哎！”莽哥点了点头。
“踏踏！”
屋内众人刚聊上几句，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一个中年穿着破旧的汗衫，手里拿着个大酱碗，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个老刘，管他要碗大酱，他还非得让我跟他下盘棋！哎呀，菜都凉了吧……！”
“刷！”
小超在屋里听到中年的话之后，整个人停顿一下，随即硬着头皮站起来，走到屋内门口喊了一句：“爸，你回来了！？”
“刷！”
小超父亲拿着酱碗抬起了头，看着小超有些愣神。
“……进屋吧，进屋唠，我再炒俩菜！”小超母亲说了一声。
“啪嗒！”
小超父亲面无表情的把酱碗扔在灶台上，随后腿脚不太利索的就奔着屋内走去。
“……！”
小超看着父亲略显拘谨得没有吭声。
“这买的啥啊？”父亲进屋之后，看见炕上摆的礼物说了一声后，直接就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扒拉到了地上。
“哗啦！”
一阵声响过后，母亲拿着勺子跑到门口，皱眉说了一句：“你又耍啥啊？！”
“你回来嘎哈啊？”父亲坐在炕沿上，抬头冲小超问道。
“呵呵，看看呗！”小超笑着回了一句。
“不用你看，走吧！”父亲语气生硬的说了一句后，直接摆手就撵人。
“……你别嘚瑟，他好长时间都不回来一趟，你说点人话行吗？”母亲有点激动的训斥一句。
“快点走吧，一会他妈逼的让人给你点了，整警察来家里抓，我可丢不起那磕碜！”父亲像是撵着陌生人一般说道。
“大哥，小超多长时间也不回来……！”莽哥忍不住想劝两句，所以从兜里掏出根烟，一边递着，一边就要张嘴说道。
“你给我滚他妈远点！”父亲眼神十分厌烦并且带着恨意的冲莽哥说道：“出去！”
“他们是我朋友……！”小超拦了一句。
“什么他妈了逼的朋友！！”父亲咬牙切齿地吼道：“朋友能他妈的把你往绝路上带？！你瞅你像个傻逼似的，警察来家里多少趟了你知道不？！回来看看我？你拿啥看啊？！拿抢的钱啊？！”
小超咬着牙，没有吭声。
“刷！”
唐川转身就往外走，而莽哥则是尴尬的站在了原地。
“我吧，生了你，但没教育明白你！”父亲手掌直哆嗦地说道：“你吧，自己爱鸡巴在外面咋折腾就咋折腾，反正我也管不了！最后你是挨枪子了，还是让人打死了，给我带个信儿就行。我养你一回，咋地也不能瞅你臭大街上！”
“……你养我了吗？！”小超眼珠子通红，攥着拳头问道：“要没有我年年开春给你汇钱买苞米种子！！你早都饿死了！”
“我操你妈！你怨我没给你攒下万贯家财呗？你怨我不是大老板呗？！”父亲气的直接抄起桌上的铁盆，碰的一声冲小超砸去：“家里穷你就出去抢啊？！！操你妈的，咱村的小孩，在工地干零活的有没有？种地的有没有？他们出去抢了？他们出去混社会了？！你他妈天生就是个不想干活，还想过好日子的流氓子！滚，马上给我滚……！”
“我要在家啊，早就让你打死了！！”小超看着父亲，咬牙说道：“对，我是个王八蛋，我他妈天生就是个流氓子！但我也知道家里没钱，得出去抢！！而不是天天坐家里等着媳妇出去种地挣钱！搬砖头的活儿你干不了，院外拔个草，在家收拾收拾屋子你也干不了吗？！……！”
“我他妈剁了你！”
父亲气的发疯，伸手抄起立柜旁边放着的镰刀，直接就奔着小超脑袋砍去。
“大哥！”
莽哥抬手就要阻拦。
“去尼玛的！！！我儿子有今天，全是你带的！我他妈杀了你！”父亲看着莽哥的眼神，就跟见到了夺妻杀父的仇人一般。
第1538章 极度恐惧中的癫狂
“你有完没完？！”
母亲挡在门口，声嘶力竭的冲小超他爸喊道：“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孩子回来一次打跑一次，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呼呼！”
父亲站在门口捂着胸口，额头汗水噼里啪啦的掉落，足足缓了十几秒后摆手说道：“让他给我滚，马上滚……！”
“行，我滚，我马上滚！”小超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只笑着点了点头：“以后你想见我，估计也见不着了！”
“你最好他妈的死在外面！”父亲没理解小超话里的意思，所以嘴上依旧愤怒的喊着。
“呵呵，行！”小超沉默许久后，梗着脖子应道。
“滚！”
父亲扔了镰刀，直接将卧室的门咣当一声摔上。
……
几分钟后。
母亲与小超站在余晖将近，月光隐现的室外，沉默许久后说道：“儿子啊……他是惦记你……！”
“不说他了！”
小超摆了摆手，随即拉开衣服拉链，直接从腰上解下来一个塑料袋：“这里面有十一万！！”
“你在哪儿弄的这么多钱！”
“你听我说妈，你一定放心，这钱不是我抢的，也不是偷的，是我这一年多跟着莽哥跑海货挣来的！”小超没敢说这钱是他卖命换来的，只撒了个善意的谎言：“现在我们在大连，倒腾海货，整的挺好！”
“你别骗我……！”母亲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妈，我岁数大了，办事儿有数了，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小超摸着母亲油滋滋的黑发说道：“再过两年，我攒点钱，就投案自首！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这么躲着……！”
“妈没教育好你……！”
“跟你有啥关系，我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认识了这样的朋友！脚上的泡是我自己走的，咱们家，爹不像爹，儿不像儿，如果没有你，可能早都散伙了！”小超眼圈含泪，嘴角泛笑地说道：“钱你拿着，就当帮我攒的了！！放我这儿，我怕我祸害没了！”
“儿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咱这个破家要没了孩儿……还有啥意思！”
“你不用惦记我！”小超整理了一下母亲的衣衫，伸手抱着她说道：“你俩好好过日子就行，我在外面挺好的……！”
“我咋能不惦记！”
“不说了，我走了，一会他又吵吵了！”小超忍着眼泪说了一句，随后看着母亲嘱咐道：“在家别不舍得花钱，现在我能挣了，你也歇歇！”
“妈还能再种几年地，咋地也帮你攒点钱，娶个媳妇！”
“……嗯！”小超擦着眼角，随后扭头冲着屋内喊道：“我走了！”
屋内非常安静，无人应答。
“别管咋说，你也是我爹！”小超咬着牙站在窗口说道：“……这回走，我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能回来！我给你磕个头，你以后……好好的吧，少喝点酒……！”
话音落，小超跪地冲着窗户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挥手告别母亲。在黑夜降临前，再次背对着家乡离去。
“儿子，你可好好的啊……！”母亲不舍的站在门前喊道。
小超停顿一下后，加快步伐跟着唐川和大莽继续往前走。
……
乡间小路上。
三人刚开始都很沉默，但即将临近村口的时候，莽哥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回去之后，我给你拿十万块钱，你给家里汇过来吧！”
“不用！”小超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拿着吧，回头我再给铁子他家里汇十万！”一向吝啬无比的莽哥，咬着牙继续说道：“哥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是啊，此刻的莽哥心中突然泛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愧疚感，而这种感觉正是来源于小超父亲恨不得杀了他的那个眼神。孩子岁数小，啥都不懂，你大莽活了快四十年了，也能啥都不懂吗？
对于小超的父亲来说，你逼着我去抢劫，都比领着孩子去要有人性啊！！
最好的年纪，金色的年华，却混成了通缉犯！
这是谁的责任？是小超自己的，更是莽哥的！
莽哥有些后悔，但为时已晚。
“快点走吧！”唐川对于别人家的私事儿，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甚至情绪上也没啥波动，所以，他只面无表情的催促了一句。
“叮铃！”
就在这时，远处来了一辆二八自行车，车上坐着一个岁数比小超大不了几岁的青年。他刚开始正常往前骑，但看见小超时突然愣了一下，随后停车骂了一句：“哎，操，这不小地赖子吗？你回来了？！”
小超眼圈通红的看了他一眼，也没吭声。
“呵呵，回家要钱来了？”青年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前段时间我看你家来警车了！你那瘸爹还站在门口一通臭骂！咋地，现在混社团呢呗？呵呵！”
“滚蛋！”唐川皱眉骂了一句。
“谁啊？”青年看了一眼唐川，随后冲小超问道。
小超阴着脸，没有吭声。
“操，咋的了？”青年确实是有点瞧不起小超，但他原本也只是用熟人之间相互开个玩笑的语气，但没想到小超没搭理他，所以他就坐在自行车上说了一句：“操！你要不走，哪天过来喝个酒吧……我先走了！”
话音落，青年骑着车子就要回家。
“碰！”
青年骑着车刚走不到五米，小超突然抄起一块砖头，直接就拍在了青年的后脑。
“咕咚！”
青年猝不及防，连车带人直接扎进了沟里。
“你他妈骂谁呢？！”小超抡着砖头子，眼珠子透着一股疯劲儿，就要奔着青年脑袋再砸。
“你干啥啊！”青年脑袋渗血，被吓的够呛。
“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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