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 第3部分

“都……准备好了吗？”萧永从地上的摄影包里拿出了相机。哈苏的机身，带着phase的数码后背。

有一个使用这种级别的相机的摄影师来为自己拍摄第一组照片，也是一种幸运吧。至少，叶嘉莹就知道不少模特同行第一次被拍摄，就是去参加那种网友组织的外拍或者棚拍的活动，几十个来历不明的摄影爱好者拿着从价值三千块到价值几万块不等的相机，带着价格从几百到几万的镜头，在那里无所畏惧地浪费着快门。然后，某个论坛上会有无数张照片冒出来。大家努力顶着帖子，在那里评价着模特的素质，脸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而专业摄影师，却永远躲在看似遥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忽然冒出来。他们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出现，其中的一些并不比那些摄影爱好者高尚，但是，叶嘉莹怀疑，会不会碰到有任何一个摄影师，有萧永这样的眼睛。当萧永拿起了相机，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的光亮和刚才调侃、挑逗、质疑、揶揄、质问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他眼中像是含着一团光，像是将周围所有的环境、所有的光线都纳入了某种职业的评判中，他的挑剔、他的审视都显得那样无法拒绝。

“我好了。”叶嘉莹点了点头说。她抛下了那块小小的毯子，有些坦然地走进了那一团明亮的光线中，在她转身朝向萧永的那一刻，她听到音乐响起。不是什么节奏鲜明的摇滚或者R&B，不是那种摄影师喜欢大部分模特也肯定非常习惯的为T台混响的乐曲，更不是那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NewAge，而是一首叶嘉莹很喜欢的曲子：OvertheRainbow。那是著名的动画片《爱丽丝漫游仙境》的主题曲，那是每个少女听到之后都会忍不住开始憧憬，每个年轻女性听到了都会唏嘘，每个中年女性听到了都会感慨，每个老年女性听到了都会追忆的曲子……当然，前提是她们听得懂。

虽然是CelticWomen这个女子和声乐队翻唱的版本，但当那明亮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一直紧张着的叶嘉莹有了一种瞬间轻松下来的感觉，她的脸上也很自然地浮现出了一抹微笑。这个时候，叶嘉莹果然听到了哈苏那清脆的快门声。

顺应着音乐轻轻摇动着，在那个纯净的光线笼罩着的地方走动着，跳动着，侧身，踮脚……毫不资深的模特叶嘉莹的pose虽然简单，虽然有一点低幼，一点都不符合现在模特普遍性感化的趋势，但那却是叶嘉莹最本色的状态。她有点喜欢这样。在太过明亮的白色光线中，叶嘉莹完全看不见站在暗处的萧永到底在哪里，不知道哪个方向，更别提他到底是什么姿势了，但她却从声音中能判断出来，萧永有多挑剔。萧永很少下指示，更少按动快门。从头到尾，萧永一共只按了14次快门。

“很好。”拍摄结束后，萧永关掉了那四个灯箱，又打开了厂房上方的卤素灯。“你让眼睛适应一下，然后去换衣服吧。”

“这就好了？”叶嘉莹有些奇怪地问。

“好了。”萧永很明白叶嘉莹疑惑的是什么，“客户只要六张照片。我拍了14张。以我的成片率，这就很足够了。”

叶嘉莹愣了下，然后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哦……”她没有任何意见，尤其是对这个他并不了解的领域。

两人都在默默地进行着收尾的工作，等叶嘉莹换好了衣服将车钥匙送回来之后，萧永拖着两个无比巨大的铝合金箱子和叶嘉莹一起朝着门外走去。他默默地将箱子塞进了他的那辆陆虎，原本宽敞的车厢立刻变得狭小了起来。叶嘉莹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似乎还是应该有那么点事情要确认的吧。

“要我送你回去还是你自己回去？”萧永问。

“呃？”叶嘉莹抬起了头，看着此刻已经显得有些亲切的萧永，叶嘉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犹豫着说：“我家不远，不用麻烦了。”

“那好，谭维严会通知你去看照片的。记得让谭维严用这套照片给你做模特卡。这个厂房，还有边上那个厂房，以后都会是我的影棚。等全装修完了，我会再找你来拍照的。”萧永淡淡地说，随后，他浅笑了一下，说：“如果你到时候还愿意当模特的话。”

叶嘉莹没法忽略，这个很酷的摄影师笑起来的时候是多漂亮，她不解地问：“好啊……不过，为什么说我还愿意当模特？”

萧永的神情又恢复到扑克的状态，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装胶卷的塑料罐子，递给了叶嘉莹。

叶嘉莹接了过来，两个黑色的，有着灰色盖子的塑料罐都很轻。她问道：“这是什么？”

“一个里面是你的体毛，”萧永的语气里又掺合上了百分之若干的挑逗，让这样的年轻女孩子脸红，无论何时都是一件让人愉快的工作。

果不其然，叶嘉莹的脸噌地一下又红了起来，她又垂下了头，不敢看萧永。

“还有个罐子里是凡士林。如果你真的没办法自己处理体毛，简单的办法是用凡士林，涂抹，压平，紧贴身体。泳衣是两层，有一层压胶，不会透出到表面的。不过，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我没理由拒绝。”

“你要在这个行业干下去么？你记住，像我这样的坏人，可是很多的。”萧永最后建议道。

萧永没有什么羞愧、后悔、不好意思之类的神色，他只是说出了一个自己多年混迹时尚行业所了解到的基本事实。他拉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扬长而去。他再也没有看一眼叶嘉莹的脸。他没有看到，叶嘉莹羞怯的神色里的惊愕。但没有任何一点愤怒，或者是程度更低的——怨恨。假如看到了，他或许会有那么点出乎意料吧。

第六章　完美养成

谭维严一脸愤怒，他冲着那个标着1314的套房房门狠狠踹了一脚。里面的人倒是还没什么反应，宾馆的报警系统却响了起来。五星级宾馆的安保毕竟不是摆设，几乎没一分钟，穿着制服、提着对讲机的保安就出现在了谭维严的面前。

保安出现的时候，谭维严正在冲着那扇看起来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大门踹第三脚。谭维严脚上的那双大几千块的皮鞋已经因为剧烈的冲击开裂了，但他一点都没有要停住的意思，轰隆一下又踹在了门上。五星级酒店的房门也算是很坚固了，像暴龙一样的谭维严居然连着三脚，除了巨大的响动之外，看起来一点痕迹都没有。

“谭先生，这是怎么了？”保安认识谭维严。实际上，值这个钟点的班的保安，似乎都认识谭维严。在早上九、十点钟的时候，一个人离开房间，到前台付了房费，然后让前台11点半前后打电话到房间里，叫醒某个筋疲力尽的女子，以便让谭维严不必多付一天的房费已经是大家所了解的谭维严的生活常态了。这种戏码出现得比较频繁，频繁到了这个位于电梯上标注的15楼的，有着“一生一世”的谐音的“情侣套房”，在非情人节的时段，基本上就是为谭维严预留着。保安认识谭维严，已经是他们的工作需要。

“小徐，来的正好，给我把门打开。”看到这个叫小徐的家伙，谭维严一点都没有一个暴力分子的自觉，反而很理所应当地吩咐道。

小徐一愣，随即就叫楼层经理过来开房门。1314房间……好像就是谭维严为某个朋友订的啊。虽然他的那个“男性”朋友入住的时候，带着六个巨大的行李箱让大家有不好的联想，但五星级宾馆的服务人员的职业道德，还是让他们很少去联想什么。可现在？算了，看在谭维严这种优质客户的脸上，还是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谭维严的暴怒并不因为即将到来的楼层经理而有任何衰减，他用力拍着大门，手指不停地戳着门铃，大声喝骂道：“萧永，你个兔崽子给我开门！”

听到有关于“兔子”这个形象的骂辞，让小徐退避三舍。而当楼层经理到来，为谭维严打开了房门之后，谭维严几乎是立刻扑进了房间，在楼层经理善意地拉上房门的瞬间，小徐看到的依稀是谭维严飞扑向那张柔软无比的超大尺码的床。

谭维严只是暴怒而已，他可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那些酒店服务人员的心目中留下了奇异的印象，他把萧永从床上揪起来，使劲摇晃着：“起来，你丫给我起来！你对嘉莹做了什么？”

萧永迷迷糊糊地拍开谭维严的手，一脚把谭维严踹在了地上，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老谭，你怎么来了……”

谭维严一下子蹦了起来又扑了上去，揪住萧永的汗衫领子，说：“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嘉莹还是个孩子……”

萧永抓住了谭维严的手，甩到了一边，摇了摇脑袋。被这么一折腾，他怎么都醒过来了，萧永很是无所谓地说：“我怎么了？不就是你手底下的小姑娘嘛……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不就是欺负你手底下的小姑娘？怎么了？你现在是业界大拿了，可以潜规则人家小姑娘了，就不许我也来？……再说，我又没做什么，不就是帮你调教了一下你手底下的人么？”

萧永很无所谓地说法让谭维严颓然坐倒，他气呼呼地说：“那可不是我手底下的小姑娘，那是我外甥女。要是让她老妈，我姐姐知道，你……你把嘉莹那样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外甥女？”萧永原本刚刚走进洗手间，一听谭维严的话又钻了出来，惊讶地问：“姓叶？难道是……谭维维的女儿？”

“废话！我就那么个姐姐！”谭维严站了起来，朝着萧永吼道。

“……那怎么会是你当那小姑娘的经纪人？”萧永奇怪道。

谭维严皱着眉头说：“我还不是她的经纪人。你应该听她说了，她老妈不准她当模特，她只好来找我，让我悄悄地帮她安排有点力度的拍照，看看自己有没有前途。所以，你一说那个要求，我就让她来了。我想，就算我姐姐真的阻挠到底，有你这套照片，好歹嘉莹也算是有个美好回忆……没想到……没想到啊。昨天晚上回去，嘉莹一边哭一边温习功课。我套了半天的话，才知道……你居然……还好我姐姐和姐夫现在出差了，要不然，昨天就来活剐了你了！”

“才不会，”萧永撇了撇嘴，说：“只不过是给叶嘉莹除了毛而已。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不过，要是叶嘉莹不能当模特，还真是蛮可惜的，虽然不是那种零号模特的身材，但作为一个摄影模特，她的天赋条件太好了。”

“天赋……唉……”谭维严瘫倒在沙发里，随手从边上的冰箱里取出一瓶巴黎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润了润他刚才使用过度的嗓子，说：“的确是天赋啊……这种皮肤肌理，这种身材，这种形象……如果她不是我的外甥女……”

“那就是你的禁脔？”萧永调侃着补充谭维严的话。谭维严居然没有反驳。

“不过，也不光是天生，你拍了那么多年照片，难道就没觉得奇怪么？”谭维严平心静气地问。

“还真是有点奇怪，要说其他地方的皮肤好，还是很好理解的。但手肘，膝盖乃至于脚底板都没严重的角质，都像是婴儿的皮肤一样纯净细腻……这也太神奇了吧。”萧永回忆了一下，说道：“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孩子来的。”

“她从一岁开始就跟着她老妈SPA，美容美体，去角质……一直是顶级专业模特的食谱，从四岁开始就跟着她老妈手底下的模特做形体训练。嘉莹喜欢小动物，但她老妈从来不准她养，你也知道养猫养狗多破坏皮肤……这是个已经训练了十几年的专业模特，也是一个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钱才能养出来的水灵灵的完美少女啊。我也觉得她不当模特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才给她安排了找你去拍照，没想到……让她老妈知道了，我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出过了气，谭维严也开始逐渐考虑起现实的问题来了。他虽然是著名的模特经纪人，有名的花花公子，但他可是真的很害怕那个强悍的姐姐和很有能量却很惧内的姐夫。

“晚了……”萧永呵呵笑着，说：“照片我都已经发给了上家，这套照片两周内将会贴满上海的大街小巷。就凭这套照片，叶嘉莹至少都已经能跻身这个年龄段的至少是准一流的摄影模特的行列。凭着这套照片，叶嘉莹都会被很多人惦记很久（奇*书*网^。^整*理*提*供），你老姐不想让女儿当模特，就得做好被一帮人烦死的准备。”

谭维严张大了嘴看着萧永，问道：“兄弟，你到底是在给哪边拍这套照片？”

“《TeenVogue》简体中文版。”萧永淡淡地说。而谭维严石化了。

第七章　圣洁身影

“《TeenVogue》？”哆嗦了一会，谭维严才小心翼翼地问：“是那个Vogue弄的？”

“还能是哪个？”在谭维严石化的这点时间里，萧永已经洗脸刷牙完毕，拿起昨天晚上在附近的面包房买的很好吃的面包嚼上了。对于谭维严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