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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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生活-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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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们这类人,她用了个“请”字,已是有相当的修养了。话里话外,我是能听得出“众志成城、同仇敌忾”的隐意的。我端坐在座位上,不敢有丝毫的躁作。整个一个下午,我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的,颇似横路进二。

神明的主啊,宽恕我吧!

教堂也不能去了。

正文 四十八

伊水的下线多了,汪子图对她提出了新的要求:“你的阵营壮大了,你该为他们负起责任。这个星期,你整理出一篇讲稿,我审一下。下个星期背课,争取早日走上讲台!”

经过半个月的精心筹备,伊水登上了讲台。

坐在前排的云中飞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资格要比伊水老,他是看不起伊水的。伊水没有在意,这种时候,她不能受任何不良情绪的影响。她概括了当时的心情:满怀**,全力以赴。在结尾的激励语中,她接连用了几个排比,层层推进,一浪高过一浪,整个课堂爆发出热烈、持久的掌声。

下课时,云中飞第一个冲了上去,“伊水老师,祝贺你!你讲的太精彩了!太成功了!”

伊水有点儿汗颜,她说,能够征服蔑视你的人,可不是件易事。

伊水的出色表现受到了公司的嘉奖,从此,经常有人围前围后,问这儿问那儿的。

汪子图笑着问她:“找到成功的感觉了吧?”

“找到了!”

“我可以放手了,你这条线我不管了,你来挑大梁吧!还有一点,你的身份不同以前了,要武装武装自己,在下线面前,树立起成功者的形象来,车、手机,该配得配,你不能老穿这件衣服啊!”

“这不是挺时髦吗?”

“时髦并不代表档次,买几套像样的名牌时装,上千块钱的,别怕花钱。你不要小看这些东西,它们很可能在新人落单的节骨眼儿上,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人不是都想成功吗?啥叫成功?这就叫成功!要想成功,就干传销!”

伊水一一配齐了上述“硬件”。

伊水租了楼房,房租一年一万五千块钱,一次性交齐,这同她的收入相比,真真的是九牛一毛,一个星期零几天的工资而已。她和尤湖及我,一起搬进了带有电梯的高楼里,我终于脱离了那个活人的“棺材”——地下室。

大年三十,伊水把她的几个生活困难的、家在外地的下线叫到了家里过年。

伊水让我掌勺,好好地招待他们。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我磨刀霍霍,做了几道拿手好菜:西红柿拌白糖、炒花生米、拍黄瓜、切了根现成的肠……最后一道菜,我本不想端出,但我妈说过,来人来客,炒出的菜不能出单儿。为了凑份子,我硬撑着,一只手反背过去,一只手端着盘子,和蔼可亲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炒糊了!”

“挺好!挺好!跟烤肉差不多。”

这一刻,我想起了“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之类的词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伊水成功了,我也似沾了成功者的光,被人恭维着,崇敬着。假如她不在场,我则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公司的人将我争来抢去的。在他们的授意下,我心虚地向新人们传授“成功之道”。

“大姐,你给她讲讲吧。”兹虎又要拿我当炮灰。

他是伊水的下线,我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事业!我们的门坎儿低,没有年龄限制,没有文化要求。你看那位,一个大字儿不识,只找了俩人儿,一个月就能挣四万……”

“你不要说了!”兹虎带来的人喝住了我,她又将愤怒的目光射向兹虎,“你说,你们这儿是不是传销?!”

兹虎劝道:“你听一听吧。”

“到底是不是传销?”

兹虎婉转地说:“这……这是销售的一种。”

“你跟我说实话!”

“……”

“你说呀!我要的是实话!”

“……是。”

“兹虎!我忙得很,我的时间非常宝贵!再见!”她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驶向了人流中。

“愤怒”和“成功”有着同一副德性——传染。兹虎对我口沫横飞地说:“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她是我们单位的工程师!高级知识分子!你对她说那些话,你当她是什么?白痴啊?”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这个“力量杠杆”把人撬翻了,因此,我结下了一个仇人。

正文 四十九

伊水讲完了课,碰到了老白缮,他们同时说了一句:“老乡!”

老乡相见,当然要吃饭了!伊水请客。

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真小。

伊水问他:“你咋上这儿了呢?”

“俺们那院的方岩把我领来的。”

“啊,方岩——我的下线。你生活得怎么样?”

他说不怎么样,他没钱,又没找到工作。最难的时候,他的兜里仅有一块五毛钱,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大冬天的,墙上结了霜,他裹着被,望着房顶,过了三天。他提都不想提了!

栩如、胖胖、我、老白缮……有很多“北漂(在北京漂着的外地人)”遇到过生存的危机。

伊水大包大揽地说:“你干传销吧,挣钱快!我先给你把钱垫上。”

“我不想跟方岩干。”

“那你想跟谁干哪?”

“我想跟你干。”

“你跟他干,就等于跟我干了。”

“我就想跟你干!”

“我不能抢线。”

“我就是想当你的直接下线!”

碰上“钉子户”了!

伊水可犯难了,让他干吧,这要是方岩知道了,可咋说她?不让他干吧,又好像不帮老乡的忙似的……

掂量来掂量去,她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我给你买两个点,一个放在方岩的下边,一个放在我的下边,我把你安在好点上,你跟我姐一个样,那条腿儿不用做了,早出来了,你只需做一条腿儿。你领来人,我给你说,说成了,放在咱们这边。咱得小心点儿,别让方岩发觉了。”

老白缮对伊水千恩万谢的。

伊水的一大部分开销是花在下线的身上了。她的不少下线,是她请人吃饭请出来的,给他们垫钱垫出来的。当然也有吃了饭不玩活儿的,垫了钱没影儿的。她不在乎这些,她的钱会像长江的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来。

她给人垫钱,在公司仿佛成了惯例。

有一天,刚开完会,蓝花拉住了我,用食指戳着我的胸口说:“你妹妹贼完蛋!你瞅瞅她,挣多少钱了!让她补个点,还那个损样!”

我的脸上挂不住了,赶回家问伊水:“你和蓝花咋说的呀?”

“你问问她去!我给她的下线垫了多少了?还上瘾了呢!弄来个人,让我给垫!弄来个人,让我给垫!我有多少钱能垫完哪?这不,又来个人,人家还没说没钱呢,她怕人家不入,对人家说:‘伊水有钱,让伊水给垫。’我是金库哇?!她也周周一万,她咋不给垫呢?!这回,我就不给垫!你甭搭理她!”

汪子图同昔日相比也有了变化。在钱的方面,很为吝啬,他从不买单。也许是在上一家传销公司“献爱心”献惨了吧,这次,他干脆不献了!大家对他的“蹭完上线蹭下线”这一点是颇有微词的,但为了共同的目标,别人也不便多言。

“汪老师,我想求你帮个忙。”他的一个下线对他说。

“什么事?你先说,能帮,我肯定帮;帮不了,咱再说帮不了的。”

“你能帮,你肯定能帮!”

“那可说不好。”

“我下了几次决心了,实在不好张这个口……”

“你说吧。”

“我的钱买点了,没有生活费了,你能不能借给我一百块钱?”

“真对不起,我不是没有,有!但钱不在我这儿,在我妈那儿,我的兜里不留钱,顶多揣个二十、三十的,不信你看看我的钱包……”他打开了钱包,每一层都翻给她看。

“信信信,不用看了。”

“你看,我还说多了,就五块钱了。要不,你先拿去?”

“不了不了,你留着吧。”

汪子图的钱没有一个人能借得出来的。

正文 五十

不知不觉中,汪子图的身边多了个“影子”——一个标致的、有着不幸婚史的、并未解除婚约的女人,叫“羽人”。羽人的丈夫来了几次,没堵着汪子图和她。汪子图有了羽人,变得懒散了,工作上的事能推则推,能躲则躲。

“你是不是打算离婚哪?”伊水问他。

“远着呢!等我的儿子结了婚的吧。”

“羽人对你可当真了!”

“她?不值钱!”

羽人听了这话,该作何种感想呢?

公司里来了一个搞墓地传销的人,把汪子图、伊水和那些高收入的人招了去,想说服他们入伙。一块墓地两千块钱,并讲了有关“先期进入”、“绝佳时机”、“最好选择”等等优势。

那人说:“谁家不死人哪?北京一年得死多少人?咱把墓地先买下了,等着死人了,他们没地方埋了,找咱,咱这墓地不就升值了吗?那时候,咱爱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翻着个儿往上涨!咱们早就跟北京的各个医院、养老院、敬老院联络好了,不用愁卖!”

羽人一口气买了五块墓地,汪子图说她是“大手笔”!

根据形势的发展,公司对原有的制度进行了调整。在修改后的制度中,高级经销商的工资收入不如过去多了,他们又不敢向下边声张,怕人心涣散。有的讲师在讲课时,不实事求是,明明挣了五万,偏说八万,只有几个内部人知道那里面是掺了水分的。

一九九八年春季,上边突然下了一道令:禁止一切传销以及与传销有关的活动。

整个网全瘫痪了!别说是一万,就是一分钱也挣不到手了!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四面楚歌。人们蜂拥着挤向公司,询问缘由,要求退货。公司的人也无法解释,来了个一推六二五,全体放假。有些人在公司找不到人,就找上线。伊水的呼机快被呼烂了,她怕事情闹大,自己拿钱给退了一部分,产品堆了满满一屋子。这名可传出去了,“呼啦——”又上来一群人,是她网里的,不是她网里的,都让她给退货。

汪子图知道后,打来了电话:“你这种退法能退得起吗?别退了!等等上边的消息吧。”

伊水从报纸上看到一个上线被几个下线绑架了的报道后,更加惶恐。她的隔了几代的下线的丈夫得知老伴儿也干传销了,气得大发雷霆,不停地呼伊水,并威胁说:“你家在哪儿?我到你家去!不给退钱,我跟你没完!”还派人四处打探伊水的住址。伊水的一个下线小李特意跑来告诉我们,让我们尽快换个地方住,并找了几个可靠的人,趁着天黑,帮我们把家搬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当初,是我让你干的,现在这种情况……公司要是不给你退货,你来吧,我给你退。”伊水对小李说。

小李说:“这是上边统一规定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我能理解。这套产品,我使着也不错,不用退了,你还是管好你的事儿吧。”

他的话,差点儿把伊水说哭了。

伊水将呼机、手机全部关掉,断绝任何往来,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哪儿都不敢去,坐在家里等、等、等……

上边又重新审核、批准了几家公司。

汪子图问伊水还干不干了?

伊水说:“网都散了,还干啥?我想休整一下,干点别的。”

我们公司里也开始给人退货,前提之一是必须有发票。伊水收上来的那些货,当时由于太仓促了,根本没有想到向人家索要发票,现在却无处可寻,公司不给退,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伊水说,看着一屋子的产品,填堵!盛怒之下,将它们扔进了库房里,不想说“再见”。

孔永久来了,他的胡子长出了一茬,有几天没刮了。他说要请我吃饭。

稀有!

“出了啥事儿了?”我问他。

“前两天,我在配玉那儿睡的,不,我是和她的弟弟睡在一张床的。她租了两室一厅的楼房,她住一间,她弟弟住一间。她那儿来了一个男人,开出租车的,他把她包了,她的房租和各种费用都是那个司机给出的。她的弟弟说,他姐认识很多有钱人,还有外国人,一个泰国的男的在她那儿住过,给过她一副项链,她弟弟还拿出来给我看。”

配玉又过起了那样的生活。

“还是你好。”他说。

“你呀,别老是比来比去的,女人的风景各有千秋,怎么能比呢?你踏下心来,找一个能和你过日子的人当老婆吧。”

他听从了我的忠告,回家找老婆去了。

我们从此断了联络。

正文 五十一

羽人正为她的五块墓地犯愁呢!汪子图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吧,给自己留一块,再对你的老公公、老婆婆说:‘我也该孝敬孝敬您二老了,墓地早给你们备好了,就等着你们……’”他躲着羽人的拳头,嘴里仍在说,“告诉他们,可别再买了,多了也没啥用!你说他们今天不死,明天不死,早晚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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