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尘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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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尘三昧-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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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这样的。”

他的话,难得和费邺章竟异曲同工。费邺章坐在他宽大的靠椅上,目光锋锐,如同原野上翱翔捕猎的鹰隼之目。他指间夹了一点光亮,烟草的味道缭绕在身侧,另一只手夹了一卷书,似乎不经意的说道:“既然证据摆在这里,我们没有理由不要求他公开道歉。”

忆玮点点头:“采薇姐也这么说。”

他微微一笑,那一截长长的烟灰落了下来,噗的落在地上,像是一瞬间的灰飞烟灭:“这是一场硬仗,并不是我们才有话语权。”

他说的很客观,甚至显得有些面无表情的强硬,仿佛将一切冷眼旁观:“方采薇的个性,是不惜鱼死网破的。这件事我会和她说清楚。”似乎这才是他最大的困扰,他又抬眼看看忆玮,“丫头,你也是,个性太冲。这件事,即便我们有了百分之一千的证据也急不得。”

他话音未落,方采薇已经冷着脸,敲开了费邺章的大门。她显然已经听到了费邺章的话,不见了素日里温润如水的温婉,冷声说:“什么叫急不得?他王棋有脸做,我凭什么放过他!”

费邺章抿唇,一丝笑容也无,声音沉沉像是从最远的地方缓缓传来:“采薇,你又是这样子。这么多年,还真是从没改变。”

这句话像是来烈火上浇了油,方采薇脸色一下白了,忆玮都来不及拉住她,她就已经转身离去——

费邺章坐着没动,那支烟已经燃到尽头,他却只是淡淡的说:“即便你伯父还在,王棋抢先发了那篇文章,我们想要他道歉声明,也很困难。”

她缓了缓脚步,听到他又说:“说实话,王棋这些年一直在国内,他在自己专业领域积累下的人脉,你伯父在国外多年,肯定比不上。所以,那些杂志也好,期刊也好,你别指望会有多大反应。”

忆玮默默的听他说,无声的点头,而方采薇也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两人,一声不吭。

“采薇,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中文没搁下吧?”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了暖意,像是在抚慰她,“我们先给《书简》写封信,看看反应。”

那才是费邺章在最年轻的时候遇到的方采薇,此刻她长发用一只铅笔简单的簪起,又随意的落下几丝,钢笔在白纸上下笔如风。他们也有过那样美好的青春,辩论队的搭档,又会因为年轻气盛而互不相让,最终吵到谁也不理谁。岁月如梭,时至今日,原来自己依然有些心动的贪恋。

因为资料是忆玮整理的,她就留下来,在一旁看着,偶尔也提纲挈领的建议几句。费邺章的办公室里,一直亮着灯火,他也没急着离开,看着她俩坐在一起,偶尔低声说说话,自己则在手上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忆玮算是加班,早早的告诉了陆少俭。他还是打了电话过来,却慢悠悠的和她扯不相干的事。她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快说完,我这里还等着呢。”

他于是不跟她废话了,直接就说:“你忙完这阵就请个假,我陪你回家去看看你爸妈。”

忆玮满脑子还是方采薇那篇一气呵成的檄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们刚来过啊,你不是见过么?”

“嗯,我知道。可我从来没有正式见过他们。”他的语气很耐心,循循善诱,又理所当然,“我觉得时机已经很恰当成熟。”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说呢?”

随便吧随便吧,忆玮有些不耐烦的点点头,答应下来。和手头这件事相比,去见父母轻松的像是在烈日炎炎下躲在街边小店喝冷饮吃冰淇淋。

在向王棋本人和《书简》投出了信之后,接连数日,毫无音信。只有杂志社的某个编辑来了一个电话,表示会把这封信转交给王棋本人。方采薇打电话给王棋,要求交还王先生的书稿,对方竟一口否认,并不承认自己曾经拿过老先生的文稿。

费邺章曾经说过的话,一一应验起来,在这件事上,他们被卡在原地,进退维谷。然而更令人觉得愤怒的是,王棋的这篇文章,在学术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好几家杂志都以此为专题,讨论的氛围极其热烈。而原本由王老先生提出的一些全新的概念,反复被引用,俨然为王棋晋级成为学术泰斗的资本。

一切都掩盖在了光环下,似乎没人注意到荣耀身后的黑斑。而知情的人,却眼睁睁的看着,像是吞下了苍蝇一般,欲吐不能,憋屈难受。

费邺章简简单单的说了句:“我们也做个专题。”

他几乎是轻松的下了决定,把已经做好的本月专题撤下来,以“时至今日,我们的浮躁和诚实”为题,重新完成这一期的专题。

整个编辑部忙得人仰马翻,从选题到文章,有关学术上曾经引起过争议的笔墨公案,一一被清理出来。当然,最重磅的应该是对发表在《书简》杂志上王棋教授最新文章的公开质问。这是王老先生侄女的亲笔信,又整理出了王先生在世时的录音资料,完整的放在网络上,作为公开的资料。

杂志刊行的前几天,忆玮天天工作到很晚,回家倒头就睡。有时候挂着严重的黑眼圈去上班的时候,常常和同事开玩笑:“我怎么觉得回到五四那时候了?天天在报纸上看着文人笔战,我说你你说我,火气都会大上一点。”而老编辑则很有经验的说:“说起笔战,还早呢。得看到杂志出来后的反应。”他无限唏嘘的摇摇头,似乎有些悲壮:“这种官司,最难断案。何况扯上了风头人物。”末了,长叹了口气,听得忆玮一阵心惊胆战。

陆少俭几乎和她一样忙,于是两人分开住,免得互相影响。因为见不了几面,互相之间份外想念,连偶尔约会吃饭都像是在热恋之中,只是吃完了饭,忆玮常常开玩笑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她忙,陆少俭是知道的。可是那一晚她下了班,回家路上经过他家,就顺手带了一盒小笼上去给他当宵夜,冒冒失失的去敲门,他家却大门紧闭。后来才知道,他天天应酬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忆玮有些心疼,埋怨他:“你不会推给别人么?”

他洗了澡,还是淡淡的有酒气,饶有兴趣的说:“那我们结婚吧?结了婚再有应酬,我就可以推,就说老婆不答应。”

忆玮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这算求婚?”

陆少俭抚着自己额头,笑得意味深长:“非要我上门提亲么?”

他提起这件事,忆玮忽然内心一阵向往,想回家,想吃老妈做的家常菜,也想和他牵着手在大街小巷随意逛逛。她坐在他身边,藤椅咯吱响了一声,伸手环住他,她的声音柔软如云:“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家。”

陆少俭吻在她的发间,轻轻的回应她:“唔,你请出了假,我们就去。”

人人都说生活要有个盼头和念想,埋首书稿的女孩子,心里生出倦意的时候,隐然也还是想拉着爱人的手,无忧无虑的走下去。然而对忆玮来说,她的念想,可能更多。她爱的人,她内心的坚持,都会让再平淡的一天变得绚烂耀目。

第二十五章

费邺章说:“并不是我们才有话语权。”

到了现在,忆玮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这个阶段选择了暂时性失明。相反,明里暗里,总有些相反的声音,酸溜溜的带着刺,以擦边球的评论方式,纯粹把这件事当作了闹剧。

而王棋方面,则第一时间在发来了公开信,理直气壮的称这是“污蔑”,并要求“道歉”。

老编辑们则一脸未卜先知的样子,背地里偷偷叹气:“主编到底还是经验不足。这年头,这种事比比皆是,真要查起来,哪个人身上是干净的?”

忆玮心里有些难受,黑白分明、是非清晰的世界里,原来还是充斥着灰色地带。老大一如既往的深沉,仿佛对源源不断送进办公室的读者的质疑信件可以做到视而不见。而她忍不住,一封封的拆开,然后情绪愈加低落。

晚上是浅容生日,忆玮不敢怠慢,到了才知道算是闺蜜私约。浅容请她吃川菜,两人特意跑去了原来学校旁边一家餐馆,性价比适合学生,是原来她们聚餐必来之地,只不过现在倒适合怀旧了。

菜还没上,浅容上下打量忆玮,问:“最近和他相处得很好?”

这几乎是两人在一起必然的开场白了。忆玮翻翻白眼,知道其实她也没安好心。以前每次说起了她和陆少俭的事,谢浅容听得津津有味,笑得前俯后仰,最后还非说:“忆玮,我觉得你俩都挺逗的,能吵成这样还在一起,真是拆也拆不开。”

于是现在她心不在焉的轻轻敲着桌子,仿佛对他们的现状有些不满:“这么甜蜜,可真不是你们的风格。”

忆玮的语气有些迷惘,她眨眨眼睛:“其实我对你说实话,进展顺利,我心里反倒没底。他现在什么都迁就我,我心里也慌。最近顺风顺水的,连小意外都没有,可以后要是又有了什么事……”

浅容连连“呸”了好几声,笑:“有你这样咒自己的么?”

“我没开玩笑。其实他还是很孩子气。那时候他和李泽雯在一起,我说不上难受,可是尴尬的不得了。就好像……”忆玮做了个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他特意让我难堪。还又扯了别人进来。”

浅容有些愤愤,连声音都扬高了几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李泽雯喜欢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服务员开始上菜,忆玮喝了口饮料,微笑:“圣母,吃饭了。”

两人连啤酒都喝了好几瓶,最后脸上都带了红晕,出了门被夜风清凉凉的一吹,像是能抛却一切烦恼。手拉着手,踢踢踏踏的往回走,叽叽咕咕说的全是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等回到家,倒比以往加班还晚了很多。

洗澡的时候一照镜子,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皮肤变得凹凸不平,浑身像是被涂上了面粉疙瘩,轻轻摁一下,就像有个小坑。她在浴室里叹口气,知道又过敏了。仔细想了想,大概今天点了一道虾,又有香菜,只能叹口气。这个过敏的毛病也奇怪,有时候吃再多也没关系,有时候一两口就不痛不痒的成了面疙瘩。

她换了睡衣出来,看到素来镇静的陆少俭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又乱吃什么东西了?”

她心虚,只能问了句:“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少俭笑,凑近去看了她几眼,语气里带了笑意:“今晚饶过你——我没心情和一个苦瓜亲热。”

忆玮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跑到镜子前面,仔仔细细的看了几眼,才发现真的很像疙里疙瘩的苦瓜。好在这种惨况也就持续一晚上,一般到第二天就自动消肿。她转头对着客厅那个男人喊:“你今晚回去吧?你应该没兴趣抱着一个苦瓜睡觉。”

他在看电视,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今天我们同学会,聚了聚。”

他的声音很镇定:“小玮,你最近在母校算是风云人物。”

他的同学毕业的时候留校,如今是辅导员,对学生间的动向了若指掌,自然也知道最近学校的BBS上关于王棋教授剽窃一事的看法。不知何方高人,八卦出的新闻一条比一条劲爆,比如说勇揭黑幕的杂志社编辑曾经是王棋教授的学生,当年保研不成,如今自然怀恨在心。再比如说,学校出了这样的学生,在母校百年校庆的时候有意抹黑,实在是叫人觉得遗憾。

她的头发半湿不干,吹了一半,瞬间没了表情,将手中的吹风机一甩就走出来:“给我看,哪个BBS?”

真是狼狈的一天,乱七八糟的头发,月球表面的皮肤,还有那些流言蜚语,都在这一个晚上找上她。她自己是从学生一步步走来的,也曾在论坛上手拿板砖,拍人论战,不亦乐乎。如今那些讥讽的话,类似刻薄谩骂,她一句句的读过来,先是好笑,再是愤怒,飞快的翻页,把跟了好几十页的帖子看完,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他陪着她一起看完,煞有介事的点评:“有几个说得很刻薄啊。有前途。”

忆玮知道他这是在逗自己,可还是笑不出来,她闭了闭眼睛,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自言自语:“我以前还是太胆小了。那时候他骚扰我,我心里不爽,退了保研。可是没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其实还是心里害怕的。”

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笑得很轻松。他站着,她坐着,只要轻轻俯下身,就能毫不费力的把她拢在怀里:“小玮,你那时候那样做没错。遇到这种事,只能先保护好自己。”

忆玮悄悄扬起脸,语速快而流畅:“我就是想不通,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公道?”

她的脸真的有些好笑,平时尖尖的下颌,肤色凝洁如玉,现在看上去,脸颊鼓鼓的,倒像是灵透的橘子。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问她:“小玮,你不觉得你们选错时机了么?百年校庆的时候出了丑闻,只怕学校也不得不出来支持他……”

忆玮挣开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皱皱鼻子说:“你们怎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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