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树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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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树历险记-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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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早,婶婶早。”

方志新诧异的眼光从电视机转到小树容光焕发的脸上。“早!昨晚睡得好吗?”

“看我这张脸,写的就是朝气两个字。”小树皱起挺俏的小鼻头。

永野百合噗嗤一声笑了,把早餐端上饭桌。“小树的日文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一直在练习吧?”

“可不是?我爸专门请了个日文系的家教天天督促着。”小树抓起一片凤梨酥放入口中,就着鲜奶咽下。“他老人家说了,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两件本事拿得出手,没有特长的人是可悲的。”这话虽然尖刻了些,但总算说的有理。否则依她的性格,哪肯乖乖听话?

方志新显然颇为赞同。“晴子和介平从来不肯在外语上下功夫,中文只懂一点皮毛,居然就觉得了不起,我看啊,学习劲头是远远比不上小树的。”

“叔叔这么想可就错了。哥哥姐姐对中文是没有兴趣,但不代表他们对英文没有兴趣啊。上回我来日本的时候还整天见他们捧着英文书来着。”瞧,这就是日本人。崇美崇的要命,可叹人家却不把他们当回事。要做就做中国人,堂堂正正嘛。小树很厚道地咽下了后面几句话。

正说着,一道爽朗的男声忽然插口道,“的确是晴子会做的蠢事。”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小树的身子忽地凌空而起,她登时吓得大声尖叫。

男声开始嘲笑她了,“两年不见,小树的胆子和年龄怎么成反比了?年龄倒是越来越大,这胆子嘛——”

正中鼻梁的一拳令他不得不松开手。小树的脚尖才碰到地面,立刻没好气地瞪着一脸戏弄的男孩,“这种欢迎仪式未免隆重了点,我又不是国家元首,无福受此大礼。还有你,”纤手弯成左轮手枪,瞄准永野介平身旁的女孩,“什么时候和介平哥结成统一战线,一致对我了?”

永野晴子格格地笑开来,“小树说笑了,姐姐几时欺负你来着?疼你都嫌来不及。”

“啧啧啧,”介平毫无顾忌地吹着口哨,“标致的小美人,中国男人还不够你诱惑么?又跑来诱惑日本人。真想不到这就是前两年那个小野丫头。晴子,仔细看看人家,明白什么叫自惭形秽了吧?”

“该自惭形秽的是哥哥你!整天打扮得跟带鱼似的,还装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晴子辛辣地回嘴。

“那也比你露肩膀露大腿强!别以为衣服穿得紧和露就是性感,就你这平平板板的身材,还不配出来秀!”

噢哦,战争又要开始了。难道这兄妹俩属性相克,无法共处不成?

幸好永野百合下了场及时雨扑灭星星之火。“你们两个,不是花了不少功夫为小树准备礼物吗?还不快拿出来。”

“妈妈永远只会做和事佬。”晴子哼了两声,把一条金灿灿的链子塞进小树手里。金链的款式非常普通,挂坠却十分独特,是一对白白胖胖、笑容可掬的男女娃娃。在他们的头顶上,各有一条窄窄的小缝。小树好奇地反复摩挲。

“这是眼下最流行的恋爱娃娃,”晴子解说道,“把你和心上人的名字分别塞进男女娃娃的头顶里,它就能保佑你们的爱天长地久、永不枯竭。”她又得意地补充,“很灵验哦。”

介平顺了顺头发,哈哈笑道,“庸俗的传言只有庸俗的女孩相信。”

“庸俗!”晴子尖叫。

“或者你更喜欢疯颠这个词?”他左右闪避着晴子的拳头,“晴子往娃娃里放过不下十张纸条吧?最近一张是谁?山口?铃木?哦,是墨田君。”

晴子始终打不到他,暴跳如雷。

“好啦好啦,”这回轮到方志新出来做和事佬,“介平就不要捉弄妹妹了;还有晴子,他最爱惹人生气,你应该最清楚,就别跟他计较了。”

“好过份,居然嘲笑我。”晴子撅起嘴,“就不相信小树会中意他的破烂模型。”

永野介平扮了个鬼脸,忽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抽出一个精美的盒子。小树拆开包装纸,一道红光暴掠而起。方方正正的盒子里,横卧着一个书本大小的车模。通体是萤红色的,如同一团正旺的烈焰,又如一颗夺目的红宝石,流彩四溢。小树倒吸了一口凉气,着魔般地盯着它。模型的各式零件一应俱全,完全是一部摩托车的缩小版。

“喜欢吗?”遥远的地方传来介平的声音。

小树把它紧紧地搂在胸口,神思恍惚地用力点头。“喜欢,很喜欢,谢谢介平哥。还有晴子姐,也谢谢你的恋爱娃娃。”

“哎呀,没关系啦。”晴子有些不好意思,“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你喜欢就好。”

“小树那是客气!”介平接口,“趁早把你的鬼娃花子收好,不要再让它出来丢人现眼。”

“你——”晴子快气炸了。

“怎样?想扁我啊?有本事你来!”介平摆出一副欠扁的嘴脸挑衅。接着两兄妹就在客厅里展开家庭战争。

小树悄悄地退回餐桌,望着打打闹闹的两兄妹,心头涌起万般滋味。若是当初不那么冲动……唉,惆怅和遗憾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消除了。

当月色斜斜地钻入房间,小树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溜到月光下。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被路灯凝聚的影子短短的,瘦瘦的,说不出有多孤单凄凉。寒冷的天气将她心头的寒冷挥洒到了极致。冷冰冰的季节,冷冰冰的空气,冷冰冰的街道,冷冰冰的感觉。一切的一切都是冷的。

马路上只有小树踽踽独行。她不敢想那压在胸口沉重的心事,害怕一触即发的破坏力。单身女孩漫步在街头的危险她并非不知,只是神智极度混乱的时刻,她无法坐视自己睁着空朦的眼睛发呆。

寂静,空无一人。整个世界都拥抱她,尽管只是在夜晚。

不,体会错误。小树猛地睁圆眼睛,专注地聆听一点点逼近、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音混杂而散乱,似乎五、六个人同时奔跑。奇了,居然有人深更半夜集体出来散步……不对,是一个人前面跑,四个人后头追。小树低声惊呼,被转瞬而至的几个人吓傻了眼。

最前面那人似乎伤热颇为严重,鲜血跟随仓促的步伐从右臂里汹涌而出,微弱的灯光把鲜红色染成褚黄。小树来回摇晃着,极力忍住就欲出口的呕吐。如果不是脚发软,她原可以施展轻功……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笑,希望登时化成了泡影。

天哪,地哪,伤病号不早不晚,恰到好处地跌在她脚边。不过眨眼功夫,她悲惨地发现自己被团团围住。

完了,这下死定了。

受伤的男人一跃而起,挡在她身前,低沉地命令,“与你无关,快滚!”

“如果可以,别说滚了,我爬也要爬走啊。”小树被亮闪闪的尖刀晃得头晕,不知不觉扯起男人的衣角再也不肯松手。

男人轻哼一声,手、脚齐出。小树一阵天旋地转,眼里所见尽是飞舞的拳头。当他的脚踢上对面男人的腰部,她不下千百次地责骂自己咎由自取,跑来是非之地惹祸上身。今晚能否保住小命,全倚仗这位老兄了……

一瞬间她的身体被他钳住,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他的速度非常之快,她使尽吃奶的力气,仍然斜挂在他身侧,无法同他并驾齐驱。生死攸关的当口,她失去了思考能力,一径跟着他的步点,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妈的,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追兵开始骂人了。

“放心,他们跑不了。”

“还有个小子是谁?他妈的,刚才没看清楚,该不会真是他的同伙?”

怎么可能嘛!小树在心里咒骂,谁想跟一个亡命之徒结成同伙?!

“别动!”男人低沉的嗓音里添进一丝容忍。

“我……我实在跑不动了!”小树喘着粗气,“我瞧你拳脚功夫挺厉害的,要打倒这几个小喽箩简直易如反掌,何必逃跑呢?”这句话虽是轻声嘀咕的,但那男人耳尖,还是听到了。

“如果你是在建议我抛下你,那我倒没什么意见。”

原来他是顾着自己,毕竟刀枪无眼,难免不会伤到她。小树的心里缓缓掠过一阵暖流,但是——“我必须回家了。”

“回家?”他轻蔑地重复,“你这个白痴,看清楚现在的状况好不好?再不摆脱他们只有死路了。不管你愿意与否,现在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我……哎呀,你弄痛我了。”小树痛呼。

男人脚步不停,冷冷地道,“想活命就把嘴巴闭紧些。跟我来。”敏捷的身子忽然钻入一条小胡同,扯着她四下里乱拐。小树的大脑剧烈地震动,一个趔趄,一头栽进泥巴里。一双大手立刻捂住她即将出口的叫喊。

“他们死到哪儿去了?”追兵们也跟了上来。

两人蹲下身体,躲在一棵树后看他们窜来窜去。

“电筒!谁带电筒了?”追兵甲大吼。

“妈的,谁会带那玩意儿?这次行动简直一塌糊涂。良才死了,子弹没了,又被这小子从指缝里逃掉,究竟他妈的都在搞什么飞机?”

“我敢打赌他一定在附近,分头找。听着,如果天亮以后他还活在这个世上,我们谁也别指望会有活路,干脆自己抹脖子痛快。”追兵甲的声音微微颤抖,“别说藤真静言,就连头儿也——快找!”

凌乱的脚步分散开来,四处可闻。小树打了个哆嗦,忽然感到身边的人也在发抖。她好奇地凑唇到他耳边,小声道,“你也害怕?”

他低低地诅咒了一句什么,小树凑得更近些才听清楚,“我的伤口要包扎一下。”

“这个……好象有点困难。”鲜血流了一地的惨相在小树眼前晃动,她缩成一团呈虾米状。“你有,有退敌之计吗?”

“有。”

小树大喜。“怎么个退法?”

“拖。”

好个惜言如金的家伙,还拖哩。现在趁着天黑他们的藏身之处才不易被发觉,接下去能撑多久谁也不敢保证,到那时候——小树转了转眼睛,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在他右臂的伤口处死死打了个结。”

“什么东西?”

他的口气里带有浓厚的戒备,小树恼了,“手帕。”

“手帕?”他轻哼,“女人的东西。”

小树白他一眼,略一思索已有了计较。“听我说,我有主意了,可以利用一下眼前这条河。”

“河?哪里?”他皱眉,“我没看到。”

“在你右手边三十米处。”小树冷冷地道,不想告诉他,由于服食过神奇的药丸,她暗中视物的本事较常人不知强多少倍。“把外套脱下来给我,快!”

他眼里满是怀疑,并不动手。小树等得不耐烦了,一把将他的外套扯下,大约匆忙间触到了他的伤口,他闷哼一声。

小树三下两下将外套捏成包袱状,看准河的位置奋力抛出。只听“咕咚”一声后,四周的脚步声全往那个方向移去。

“不好,他们朝那边逃了,快追!”

等到四条背影渐渐远去,小树倏地起身一笑,“噢也,有人要摔跤了。”

“何以见得?”

“笨蛋,现在河里结了厚厚的冰,他们这么急地冲过去,还不摔个半死?”小树幸灾乐祸地笑着。

话音刚落,就听到“哎呦哎哟”声此起彼伏,追兵甲已兵丁不出所料地全部摔了个狗吃屎,一时半会儿是绝对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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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好几次停下,想把臭男人搭在她肩头的魔爪甩掉,考虑到他严重的伤势,只好忍耐着承受他大半的重量。

等等,她是拥有怜悯弱小的高尚情操没错,但他可不是寻常人耶。虽然长得不错,那股杀气可就——最奇妙的是,她不怕他。对此小树百思不得其解,兴许这也是她多事的原因之一吧。他不停地在她耳边指点,左转,右转,搭乘出租车,下车,再左转,再右转,直到天际泛出鱼肚白,她也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才喊停。

“那个,这地方毫无人气,处处透着诡异,你不觉得吗?”小树来不及喊累,毛骨悚然地盯着荒凉的四周尖叫,“那边有幢小楼耶!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屋?”不知住在里头的会是怎么一群鬼?嗯,好玩,大大的好玩。

男人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对于活蹦乱跳的小树毫无招架之力。

“哲明?是你吗?”门开了,有个男鬼急急地朝他们冲过来。“我在窗口看到你。”

呃?高大英挺,这鬼倒长得不错。

叫哲明的男人急促地喘气,“老大在哪儿?”

对方朝房子努努嘴,锐利的眼神迅速瞄向小树。哲明点点头道,“这位小兄弟是自己人。”

“自己人?”

“小兄弟?”

两人同时惊呼。小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啥时候变性了哩?虽然有一头足以媲美男孩的短发,但是说到面孔——他们该不会瞎到看不出她充满女性美的脸庞和身材吧?低头瞧了瞧,下巴马上掉下来。说她衰她还真衰,什么不好穿,偏偏挑了件宽大的黑色大衣,原本凹凸有致的身材硬是被遮成一块洗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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