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不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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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不走空-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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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此刻烟消云散,乌云遮掩的、极度黑暗的夜里,横放着几具不知名的尸体。偶有几声犬吠,亦是声音呜咽,似乎是在哀悼着什么。

司马动掏出烟来叼在嘴巴里,怕惊动了夜色里的什么,没敢点燃。

“宝藏会藏在哪里呢?”

“你说……丁坚会不会知道?”叶茂说。

“不好讲。你们不是说,你们见到丁坚的时候,他也十分确定地说没有宝藏这回事么?这么来看,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一个。”

“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像。”

“哦?”我说,“你说。”

叶茂笑了两声,“或许是因为直觉吧,总觉得这个人是在撒谎。反正如果是我,说出来必死无疑,不说的话,恐怕还能有一条生路在。亡命天涯的人,什么都豁得出去,除了自己的性命。”

在那个小村庄里,我们守了半宿。直到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造访,才回到兴伯的别墅。走的时候,心中忽现警兆,我朝身后看了一眼。乌云散了开来,月亮露出一小半,我好像看到生长在高地的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站着一个人。抹眼再看时,又没了踪影。

天亮了。我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就被迫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没办法,兴伯斗志高昂,一大早就过来跟司马动商量计划。我跟叶茂无聊地在一旁陪坐,看着司马动神情专注——其实是颇为敷衍地,一路顺着兴伯的话题往下说。

我打了个哈欠,泪汪汪地看了叶茂一眼。他会意。我们便悄悄走出去。

早晨空气鲜美,湛蓝的天空又是极度明净的。院子里种植着一些应景的花草,穿黑色女仆装的下人拿着扫帚于不远处清理。

拱月门通往前院,小路上铺了一层细细的石子。我的鞋底很薄,走上去有点硌脚。叶茂点上一支烟,朝我比划一下。

“你知道我不吸烟的。”

“哦,忘了。”叶茂耸肩道,“只是哈尔摩这个地方嘛,就只剩下烟了。”

“觉得好无趣么?”

“是,也不完全是。”

“怎么讲?”

“就是……找不到留下来的意义啊……”

“狗屁不通。”

我朝前走了几步,叶茂追上我。

“你去俞冲那里的时候,都看到什么了?”

“无可奉告。”

“那我来猜一猜。”叶茂吸了口烟,接着说:“你看到赵雅了?嗯……又或者,你连他们两个生下来的孽种也看到了?”

他斜着眼睛瞧我,我被他瞧得有点难过。

我停下脚步,双手□口袋里。这儿是兴伯府的前院,景色又是一变。土地上植了矮矮的一层小草,没过鞋跟,止于脚背。前方不远,是一座小小的凉亭,中间摆着石桌石凳。我看着那里,觉得有点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儿却又说不上来。只好回答叶茂:

“我看到了赵雅,却没看到他们的孩子。你觉得我会特别难过?”

“如果是我的话,至少会难过很久。”

“你错了,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叶茂伸了个懒腰,看着天空:“不习惯,也是难过的一种啊……”

说着,就又要过来握我的手。我还是推他一把,叶茂朝前踉跄两步,扭过头来,笑着看我:

“喂,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我看着他,并顺着他的头顶看向天空,摇了摇头。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只是看着这种极度明净的天空,也是可以凭白无顾,刺激出眼泪来的。

兴伯动用了越南的军队——准确来说,应该是只属于他自己的武装力量。在司马动交给兴伯的计划里,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丁坚,不然一切休提。

司马动当然告诉兴伯,找到丁坚的唯一线索是江湖上人称妙手空空的俞冲。只是当我看到兴伯那些手执冲锋枪的士兵时,虽然明明知道不应该,但还是为俞冲提上了心思——

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于是,在秘密调遣命令发出的半个小时内,我坐立不安。心中那一方小心思不停地蠢蠢欲动。就像即将破土而出的小树苗,除非硬生生连根拔起,不然谁都别想阻止。

我站了起来。

叶茂问我,“你去做什么?”

司马动跟兴伯一起去了,如今这屋子里只剩我们俩人。

我又坐了回去,“不,没什么……”

“哦。”叶茂闭着眼睛,仰面躺在沙发上,“他们的手里,可是有枪啊……”

“……你的意思是?”

“闹不好,就会出人命的。”

“……我还是不太懂。”

“我闭上了眼睛,现在什么都可以看不到。”

我跳了起来,夺门而去。

圣门在紧急情况之下,联络同门的方式,简单而有效。我在哈尔摩的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燃放了三朵烟花。并用最快的速度,跑向距离烟花燃放位置一公里处的三点钟方向。

这一路上,我遇到不少军队。甚至有一次,差一点就要跟司马动擦肩而过。我躲在小竹笼里,心口起伏得相当历害。透过点点四方空隙,我看到司马动面容严肃,冷峻萧杀。他身后的队列整齐,齐刷刷迈着催命的步子。

待声音散去,我小心翼翼从竹笼里探出头来,前后各看一眼,才又急匆匆、拼了命地往前跑。

就快要到目的地了,可是这路线我却越走越熟。直到镇政府门前的飘扬的国旗出现在我眼前,才恍然大悟。我翻了个白眼,并明确告诉自己,这根本就是一场乌龙。

我在镇政府前面留下圣门的标记,绕到高墙后面,祈祷着俞冲的如约而至。

其他人的生死我不管,我只想要他安全。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望眼欲穿,俞冲还是没有来。我毛毛燥燥地想,难道他当真如此不济?还是说,刚才烟花燃放的高度不够,他压根就没看到?

朝前迈两步,又退回来。不行不行,如果他真的来了,又没看到我,这镇政府警卫森严,不是正置他于死地么?

时间仿佛因漫长而变得炎热,我的额头都冒出汗来。

一道黑影忽然遮住了阳光,沙哑而磁性的声音说道:

“小师妹?”

我看着如从天降的俞冲,就像看着一团聚而不散的梦幻泡影,“呀”地一声,就扑了过去。眼泪就这样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大师兄,我以为你死了!”

大师兄摸着我的后脑勺。

“如果你的烟花再放晚一点,我可能就真的死了。”

“你的手下呢?”

“该逃的都逃了。”

“你的……妻子呢?”

“你是说赵雅?”

“……嗯。”

俞冲看着我,笑了笑,说:“死了。和她的孩子一起……死了。”

山中逃命

我想,在这等时刻,我理应安慰俞冲。哪怕只消说一句“我感到十分报歉”也是好的。可是我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大了嘴巴愣在那儿。直到俞冲的脸凑近了些,并露出一个尚算灿烂的笑容之时,我才恍然若惊,向后缩了缩脖子。

他故意皱了皱眉,笑着说:“你刚才的样子,活活像一个正在吃草的,受惊的小兔子。”

我也笑了笑。

“死了?”

“死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感到难过?”

“难过嘛……”他抬起头,“老实说是有一点。她、他们,死得太晚了。”

“赵雅不是你的妻子?她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我们只是相护利用罢了。”

“假的?”

“假的。”

我吁了一口气,“我想要知道。”

“知道什么?”

“那些你瞒住我的,和所有我不知道的。”

俞冲说,“好。”

我希望阳光和阳光照耀下所有的事物,一切都好。我希望夜晚和夜晚笼罩下的黑暗,一切都好。无论任何时候,平静、安康。

韶华、年少,以及苍老。它们就像入木三分的刀痕,深深雕刻在我们的每一个目之所见里。休戚镶嵌而又荣辱与共。

我不知道当大师兄带着我亡命奔逃的时候,我们算不算是冰释前嫌。

阳光刺眼。树木的枝桠掩映。耳朵后面的脚步声逆着风追了上来。我累极了,大汗淋漓。

“快一点,再快一点。”大师兄跑在我的后面。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奔跑了大约两个小时之久。从哈尔摩朝着大陆的方向,捡着林荫小路,就快要越过边境了。

可惜,这里没有士兵驻守。

“那张地图,就在你的身上?”

“嗯,在我的怀里。”

“上面画着什么?”

“地图。”

“路线都背过了吗?”

“背没背过都无关紧要了,现在我们就在这条路上走着。”

我“哦”了一声。

两个小时之前。

俞冲告诉了我所有他和赵雅之间的事情。他说,他当年之所以假装断臂,就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十分重大的阴谋。而神偷门策画杀掉丁家满门,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只是还不确定,东西,究竟在没在丁家人的手上。

我问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俞冲说,他也不知道。但祖老儿的野心很大,做事又毒,所以他想要的,就一定不能让他得到。

我做恍然大悟状:敌人拥护的,就是我们反对的。

俞冲接着说,但师父为人正直,心又软,在没有确定的证据之前,他一定不会出手去管神偷门的事情,更何况,祖老儿与师父还有一段故交。于是我就假装被神偷门打得重伤,先挑起圣门与神偷门之间的嫌隙。然后退出江湖,从暗处对祖老儿进行调查。

我说,哦,这就是你一直隐居在川河的原因吗?

俞冲说,是。

我又问他,言归正传,你跟赵雅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俞冲告诉我,跟赵雅在一起完全是一个意外——在一个十分巧合的情况下,我得知赵雅以及她的同伙也对丁家的地图有窥覤之心。这就是志同道合了。而且,神偷门的势力太过庞大,我一个人跟本就应付不来。于是,就与赵雅虚与委蛇,希望通过她的力量,能帮上我的忙。事实你也看到了,她确实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

我说,那你刚才还说她死晚了?

俞冲笑了笑,可是两年相处下来,我发现她为人有很多阴暗的地方。那都是我不能容忍的。

比如说?我说。

比如说,她每年都会拐来一个孩子,充作是自己的,以此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又比如说,她到处宣扬她跟我的关系,使师父、你,还有其他的师兄弟们误会。比如说……唉,剩下的事情我不愿意说。伤天害理。如果不是有的事情真的离开她不行,我早就想将她除掉了。这个女人,已经入了魔道。

接着,俞冲又补充了一句:不顾他人生死的人,都是入了魔道。

我看了一会儿天空,对俞冲说:爹爹虽然是个大大的好人,可是好人说的话,也不一定全都对啊。

我们的话还未说完。也许是我将圣门标记留在镇政府门前这个做法委实嚣张了一点,很快就有人找到了我们。凶神恶煞、择人而噬。瞬间就看到了一群一群的张牙舞爪。

而让我有片刻庆幸的是,在这群人里,我看到了司马动。可很快我就从他炙热的表情里读懂了,他根本是不在意我的,他在意的,只是可能藏在俞冲身上的,丁家宝藏的地图。

逃命的过程,就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俞冲说,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五公里左右,越过了大陆的边境,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山上。

我往前瞧了瞧——唔,果然只用瞧的,是很近。

可现实往往很悲哀:我已经半步都不愿意走了。

俞冲两步抢到我的前面,半弯下腰,背对着我说:“上来!”

我说:“啊?”

俞冲说:“快上来!”

我说:“哦。”

在俞冲的背上,我上下颠簸着。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时光恍然掉了头,接着,就像轰隆隆朝着回忆开去的火车,倒了流。

上次——我说上一次,他背着我走,是在什么时候?

我早就记不起来了。

可是这个时候,我偏偏想要记得。特别想要记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出神的时候,我便总觉,自己的生命里少了些什么。

但究竟是少了什么,我却总是说不上来。就像整个人被半吊在半空里——哦不,不是吊在半空里,是根本就没有绳子的。没有依托,又望不到底。那感觉简直难过极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那从我生命里忽然抽去的依靠,就是我眼前的,见证了我的成长的男人。

我听人家说,见证一个人的成长,才能真正契入那个人的生命。

这句话,很对。

我将头贴紧了俞冲的后背,细声细气的问他,“喂,我现在应该叫你俞冲,还是叫你大师兄?”

他没有听好,扭过头来问我说了些什么。我重复了一遍。

俞冲在这样奔跑的时刻,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他说,“不管你唤我做什么,你都是我的师妹。”

我紧贴着他后背的脸,微微颤了一下。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哦,原来,我仅仅只是你的师妹。

“嗯?怎么不说话了?”

我摇摇头,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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