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闻言一惊,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只披了一件薄衫,露出了大半个胳臂,霍期望了他一眼,突然大惊失色道:“公子手臂上是怎么了?”
谷雨一愣,抚着袖子道:“喔,这个啊,今天公主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倒了,我去扶她的时候被假山上的石头划伤了,不碍事的,只是出点血渍。”
谁知众人竟然都吃惊地围了过来。谷雨心里一惊,只听霍期道:“……那只白狐逃走的时候,我用剑掷伤了它的腿!”
谷雨脑海中一亮,眼前浮现过青城白日里的举动,顿时恍然大悟,方知自己掉入了陷阱,不由冷笑道:“怎么,你怀疑我就是那只白狐?!”
吉祥也是一惊,走过来喝道:“这事可不是随口说的,要是你敢散布谣言,小心你的脑袋!”
霍期一脸坚定:“殿里的众人可以为我作证。”
众人急忙点头道:“我们可以作证,霍侍卫确实拿剑砸伤了那只狐狸,殿里还有血迹呢!”
“而且……那只白狐怎么会卧在公子的榻上,公子又到哪里去了?!”
“放肆!”吉祥突然大喊道:“公子的胳膊是被石头刮伤的,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如今战事不断,你们还敢再在这乱造谣言,闹得人心惶惶的!”
众人一时不敢说话,吉祥又道:“这事谁都不准对外提起,不然的话大家都别想再活了!”
但满院子的人明显都相信了霍期的话,便都不肯再用心寻找,如此折腾了大半夜,才四处散去了。
谷雨却是心里一酸,青城温柔缱绻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想到她那样冰姿玉影的一个人儿,居然也要陷害他,不觉就湿了眼眶。吉祥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公子想什么呢。”
谷雨回头道:“你刚才为什么替我说谎,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是狐狸变的?”
吉祥一笑道:“我不管你是不是九尾白狐,我只知道皇上派我来保护公子,我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的不管。”
谷雨闻言一笑,道:“那要是周成轩要你杀我,你就会义无反顾地杀我了?”
吉祥别过头道:“公子多想无益,在这个关键时刻,公子更要装的不以为意,不然不只是我,恐怕皇上也保不了你。”
经过这一番风波,谷雨一夜无眠,睁着眼直到天亮。
尽管吉祥再三交待,昨晚白狐之事还是不胫而走,翌日中午时分,便来了一批护卫,却什么也不说,绕着院子走了一圈。领头的名叫陆离,回身对吉祥道:“把殿里的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只听外面一片喧嚣,梧桐台的侍卫丫鬟便全都集中到了殿前。陆离站在阶前高声道:“昨晚是谁先看见的白狐?”
紫烟急忙站出来,怯怯地道:“是我。”
陆离道:“你不用害怕,将详情说一遍。”
紫烟躬身道:“昨晚上我刚睡着,突然突然听到殿里有声音响,我以为是公子要起来,就起身去榻边探视,谁知掀开纱帐一看,竟然看见一只雪白的狐狸卧在里面,它那眼睛直泛绿光,我一惊就叫了出来,那白狐一个纵身就跳下去了。”
陆离点点头,道:“用剑打伤那只白狐的是谁?”
霍期走出来道:“是属下。属下当时正在殿外值更,忽然听到殿内传出尖叫声,以为是公子出了事,就急忙跑了进去,刚到殿里,就见一只白狐蹿了出来,我情急之下挥剑便扔了过去,我亲眼所见剑身刮伤了那白狐的前腿。后来殿里丫鬟都惊起来了,光线一亮,那白狐转眼就不见了!”
陆离思忖了一会,问紫烟道:“你说当时朝华公子不在榻上?那他去哪儿了?”
紫烟急忙点头道:“公子出去水池乘凉去了。”
梧桐台地方幽凉,再加上昨夜天气清爽,谷雨竟然半夜三更不睡觉出去乘凉,陆离明显不信这个说法。他看了一圈道:“公子人呢?”
“公子在殿后面的水池那呢!”
陆离侧耳一听,竟然听见一阵明丽的笛声传了出来,唇边一动道:“他倒是沉得住气。”
谷雨正坐在池边吹笛,听到声响微微侧过脸来。丝丝柳条后面,露出清秀白净的一张脸,桃花一样的眉眼如春波一般,说不尽的雅致风流。陆离面色一惊,道:“他就是公子朝华?”
紫烟点点头。谷雨放下笛子看过来,道:“紫烟,什么事?”
紫烟急忙走过去,低声道:“来的是国师陆离,他来查探白狐一事。”
谷雨听了冷笑一声,看着陆离站起身来:“既是国师,想必也有算命看相的本事,你帮本公子看看手相如何?”
陆离微微一动,面色却是波澜不惊,走过来道:“公子既然愿意,陆离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公子要看什么?”
谷雨撩起袖子,露出修长光滑的一只手,那条伤疤隐约可见,笑道:“算一算命运前程,看我能不能过了眼前这一劫。”
紫烟急忙站到一边,吓得屏住呼吸,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吉祥叫过来,陆离却突然呵呵一笑道:“公子的脉象跳的很快,莫不是心里恐惧?”
谷雨面色一红,倏地转过头来,那颜色愈发撩人魂魄。陆离收敛了笑容,仔细瞧了一眼谷雨的手相道:“公子命犯桃花,命里劫数不少。”
谷雨闻言收回手来,道:“国师好不正经,我让你测我吉凶,你却看人姻缘。”
陆离唇角一笑道:“公子眼若桃花,锁骨有痣,今生与姻缘无缘,何来姻缘之说。”
谷雨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敞开了领口,露出了左边锁骨,不由掩了衣衫,坐正身子,瞧着他道:“你我心知肚明,你来这趟不过是走个过场,回去该说什么,想必国师心里早有主张,我只问你一句。”他说着看向水面道:“你来这里,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陆离颇为玩味地看了一眼道:“你很在意这个?”
谷雨心烦意乱,道:“不过随口问问,国师既然不愿意回答,我也不会强求,这里看也看了,国师回去复命吧。”
陆离笑着站起身来:“我来这皇上并不知情,如今战事吃紧,皇上哪有闲心再管这个。不过……”
他说着微微一笑道:“你虽然命里桃花旺盛,但却是忠贞之人,注定与我皇有缘无分,我岂能容你。”
远处的紫烟吓了一跳,谷雨倒是气定神闲,道:“你以为你和公主凭着这样小小一个诡计就能杀得了我?”
“杀不杀你,决定权不在太后,而是掌握在我的手上。”陆离回头笑道:“公子的笛子吹得不错,只可惜气息不稳,露出了心中怯意。”
谷雨一惊,陆离却已经走了出去。紫烟急忙走近了道:“公子怎么办?”
谷雨道:“还能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已经让他看了伤痕,是不是刀剑所伤他应该看得清楚,现在只能静听天意了。”
他说着踢落一颗石子,叮咚一声掉进池水里面,激荡起圈圈细纹。对岸杨柳下浮过来两只褐色的野鸭,气定神闲地游了过来,倒是交颈情深。
只见陆离走到阶前,拍了拍手道:“回复太后旨意,白狐再此,请太后定夺。”
吉祥顿时脸色煞白,睁大眼睛看着谷雨。谷雨一声长叹躺了下来,紫烟急道:“这下怕是不好了,都怪我,要是我不声张,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谷雨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是有人要害我,这是迟早的事。”
吉祥既然说京城早有白狐乱世的谣言,可见这件事是早有预谋的,国师在朝中极具威信,他的话一般连皇帝也不会反对,这一次陆离亲自出动,太后又极信鬼神之说,他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陆离高声道:“旨意下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梧桐台,违令立斩!”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91章 太后赐毒
梧桐台全面戒严,任何人也不准出去。吉祥急的团团转,跺着脚道:“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去通知皇上?!”
紫烟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见吉祥吓成那个样子,也知道事情严重,但是反看谷雨,却是一脸的平静,竟然躺在榻上睡起觉来,不由走过去急道:“哎呀,这都祸到临头了,公子怎么还有心思睡觉!”
谷雨翻过身道:“太后就是以前的容妃娘娘,我和她见过几面,她是个仁厚纯良之人,不会因为这个杀了我的。更何况就算皇上不知情,太后却知道他对我的情意,就凭这一点,她也会有所顾忌的。我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困得厉害,好紫烟,你让我歪一会。”
紫烟听了半信半疑:“公子不要宽我的心了,刚才在池边国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公子若是十拿九稳,怎么会被他听出怯意来?”
谷雨闻言一笑道:“傻紫烟,这世上的事哪有十拿九稳的,你只管听我的,我渴了,你去倒杯茶来。”
紫烟无奈,只得跑到外殿去倒茶,掂起水壶才发现水已经尽了,便又跑到殿外去寻,待到她再回来的时候,谷雨却已经睡着了。她在那站了一会,看着谷雨一脸疲惫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便放下茶杯,轻轻拢上了纱帐。
谷雨这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殿里地方空阔,如今纱帐都被挂了起来,更显得清冷寂寞。谷雨睡得头疼,便开了窗探出头去透气,回头见紫烟端了饭菜上来,便道:“先放着吧,我现在没有胃口。”
“那怎么行,公子白天都没怎么吃饭,多少先吃一点。”
紫烟说着便拿了湿毛巾过来。谷雨只得擦了手,坐在榻前胡乱吃了几口,瞥到殿里冷冷清清的,便问道:“咦,人都哪去了?”
紫烟道:“她们都在偏殿里呢,没有上头准许,一时半会不让出来。公子别管了,横竖不过一晚上。”
谷雨吃了饭,又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只见梧桐台一片萧索凄凉,先前院子里人多,只觉得这里风景幽谧,如今陡然冷清起来,那一院的草木就显得阴森起来。谷雨转了一圈,心里阴沉沉的,又回到殿里来。紫烟怕他闲下来胡思乱想,便笑着道:“公子白日里吹的什么笛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谷雨往榻上一躺,浅笑着翻过身来:“那是我们江南的歌谣,你是北方人,当然没有听过,要不我唱给你听听?”
恰巧吉祥进来,撩起帘子笑道:“那可真是紫烟的福气了!”
谷雨笑着坐了起来,只听他唱道:
春江满,青石凉,谁家翩翩少年郎,回眸一眼,氤氲湖光。
情字短,相思长,石桥艳得落花香,千百度外,锦衣还乡。
谷雨的声音很是清透,很适合唱这种温润惆怅的曲子,一曲终了,紫烟拍手笑道:“公子唱得真好听。”
吉祥指着她笑道:“公子唱得是好,可你也不用花痴到这样吧!”
紫烟俏脸瞬间一红,举手就要打他,吉祥笑着躲到谷雨身后道:“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当着公子的面也敢胡闹!”
紫烟骂道:“到底是谁口无遮拦的,亏你还是宫里的老人呢,说话这么不知轻重!”她说着又扑过去打他,却被吉祥一个翻身逃了出去,谷雨大笑着躺到榻上道:“紫烟放了他这次吧,他猴子一样的身手,你哪能抓的住他!”
吉祥一路跑过了水池,突然瞧见前面大门一片亮光,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响在寂静的夜里。他心里一惊,急忙走了过去。还没走几步,只见一片灯光绮丽繁华,数十个宫娥手持宫灯罗列而来。吉祥急忙跑过去躬身道:“沉璧姐姐怎么来了?”
沉璧面色凝重,道:“朝华公子现在哪里?”
吉祥一听猛地抬起头来,慌忙道:“公子已经歇下了,不知道姐姐找公子何事?”
他话音刚落,殿里便传来了谷雨清亮的歌声。吉祥一个腿软跪了下来,伏在地上道:“奴才……奴才……”
沉璧往里瞧了一眼,却是盈盈一笑,向前屈身将吉祥扶了起来道:“你这奴才是怎么当的,连主子睡没睡都不知道?!”
吉祥急忙叩首道:“是奴才失职了,奴才这就去通知公子出来。”
他说着起身便往里面走去,却被沉璧一把拽住了衣袖:“不必了,我们到殿里去说。”
吉祥脸色一白,忽感到袖子里一沉,正要看个究竟,忽然一眼瞥到后面一个宫女手托金盘,上面莹莹一个玉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沉璧回头道:“咱们进去。”
吉祥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只觉得面前一阵香风细细,那一盏盏灯笼在眼前晃得吓人。他趁着灯光一看,只见衣袖里明晃晃一道金牌,知道这是刚才沉璧放在他手里的,浑身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往大门外跑去。那一路树影晃晃如同鬼魅,他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大门前,前面突然唰唰几把剑拦了过来,他急忙举起了手中的令牌。那门口的守卫一愣,急忙避到一边,吉祥跑出门外,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