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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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只到梨花薄-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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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的秋天,他也是这样跑向南州城的鸿顺堂馆。裴元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讥诮,眼里是深深的不屑。那时,他连句反驳的话语也没有,便灰溜溜地被赶出来了。如今,他依然势单力薄,这样冲动地进去,迎接他的将会是新一轮的失败。

    裴元皓是个魔鬼,他斗不过。

    阿梨月华般的身影在眼前荡漾,他攥紧拳头,目视晟阳王府灿然的琉璃瓦,咬着牙,“裴元皓,你仗势欺人!我不会罢休的,阿梨早晚会回到我身边!”

    历尽人世险恶,如何不变得逐渐成熟?杨劼再次望一眼晟阳王府,满怀悲愤转身而去。

    

 巧匠

    夕阳逐渐坠落,天地万物变得朦胧。这样的夜色来临,晟阳王府到了红灯高掌的时分。

    阿梨独自坐在厢房外面。

    眼前是与青楼截然不同的景。侍卫彩女穿梭不断,有红艳的灯影飘飘荡荡,空中仿佛有淡淡的暖风,淡淡的花香。

    似乎,裴元皓正用奢侈圈养妩媚。

    待了好几天了,阿梨的身体日趋康复。她对这里的一切并不好奇,她只是感到紧张。

    她深深地明白,离开了青楼,她又进了裴元皓的樊笼。

    笼子的主人集权力、荣耀于一身,呼风唤雨,威武不失气魄。晟阳王府的女人,只是他的附属,只是他手中沾染的一抹香,只要他挥挥衣袖,便飘散无踪。

    她有点消极。心想,他会将她怎样?

    风声细微,依稀听得环佩叮当的声响,她知道那个裴夫人又来探视她了。

    檐下的灯笼在窗纱上轻摇,像是潋滟不定的水波,缓慢地拍打在裴夫人身上。裴夫人的身形单薄,那么美的锦绣襦裙,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隐隐露出楚楚可怜的曲线。而她的年纪,已是花信。

    阿梨忽然想起了芷媚。

    身陷深宫的芷媚,如今可好?

    裴夫人神情娴静,头上溜溜地盘着叠云的双髻,别致晶莹的珍珠耳坠剪出耀目的光,却分毫不动。她距离阿梨二三丈远止步,照例开口问道:“今日如何?”

    阿梨站起身,照例回答:“奴婢很好。”

    裴夫人尖削的下颚微微动了动,算是点头,转身就有离开的意思。两名贴身侍女执灯趋前,投给阿梨鄙夷的目光,拥着裴夫人扬长而去。

    这样的目光,阿梨并不在意。她不再看裴夫人的背影,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尽情享受这份难得的自在。

    大欹国几乎人人皆知,裴元皓的正室是当今皇帝的大公主。为笼络功臣**人心,皇帝钦赐婚姻是常有的事。至于裴元皓生活淫靡荒诞,不是谁能管制的,连皇帝也不能。

    回想裴元皓痛苦倒地的情形,阿梨有点想不通,皇帝既然用魔毒束缚裴元皓,又将亲生女儿许配与他,这样能**住他的心吗?

    而裴元皓的内心,究竟怎么想?

    这种费神的事,不想也罢。至于他跟裴夫人的关系怎样,她更是没兴趣探究。

    她满脑子想的是,如何离开裴元皓,回到杨劼身边。

    白日里做了个梦,梦莫名的冗长。她始终坠在那个有色彩的梦里,看见杨劼从云中行来,一路吹箫弄笛。她与他如隔蓬莱之遥,始终不能接触。正急得汗渍涔涔,杨劼身边却多了个锦衣女子,口中吹箫与他相和。漫天紫气飞舞,她眼睁睁看着他俩乘龙御风,琴瑟和谐。

    回忆梦中情景,令她心内烦乱不堪,不由翻了个身。

    少爷琼姿翩翩,玉貌丹唇,这般人才必非凡品,她深信这一点。

    她甘心为他牺牲自己,为的是他们美好的将来。如果噩梦成真,那就是世界末日啊!她烦乱地蹙紧眉头,嘀咕道:“不会的……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她蓦地睁开眼睛,裴元皓竟然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面庞隐在昏暗里,唯那双深得惊人的眸子,在幽幽闪动。

    阿梨吓了一跳,想起身,裴元皓及时按住了她。

    “清香作伴,好梦沉酣。刚才在想什么?”他问。

    “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

    他牵了牵嘴角,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手背很自然地放在她的腮边,唇中呵出的绵热的成熟男子的气息,吹动她的发丝。阿梨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有什么滑润的东西从脸上透彻心肺,丝丝凉凉又充满了蛊惑。

    她僵住,睁大着眼睛警惕地看他。

    他的手掌从她的腮边滑落,低沉道:“你还在怕我?”

    “我才不会怕你呢……我只是不习惯这里。”阿梨哼了哼,心虚地将目光移向厢房。

    厢房内鎏金烛台钎插数盏红蜡,一簇烛光蹿升,明丽的火焰下,她那年轻细致的脸上洇起红晕,却无比的**心魄。

    “一年不见,你一点也没变。病中如羔羊,死攥着别人喊救命,等病好了,还是那只小刺猬。”

    裴元皓轻松地笑了笑,心情显得惬意,“若不喜欢住在这里,你可以挑选你中意的地方,我会尽量满足你。说吧,喜欢住在哪里?”

    他的目光凝在阿梨的脸上,安静地等待她的回答。阿梨敛起心神,心思百转。

    这个人是强势的,几乎无所不能,她不能主动提起紫锦楼,这样会引起他的疑心。为了杨劼,她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你干吗待我这么好?”她嚅嗫道。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正色道:“你曾经救过我。”

    “可你也救了我,咱俩扯平吧。”

    “我不是救你,你本来就是我裴元皓的女人。”他断然回答,“我只是接你回来而已。你不用耍小把戏,你的意图我明白。”

    “我有什么意图?”阿梨又开始紧张了。

    “想离开这里,找你的大少爷。”

    一语击中要害,阿梨变了脸色,无语以对。裴元皓得意地笑了笑,俯下身,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眼,“听着,那个杨劼不会给你什么幸福的,我劝你别犯傻。”

    “你也休想在我身上占到任何便宜!”阿梨朝着他怒目以对。

    “占便宜?这想法太迂腐了。我裴元皓阅人无数,看看晟阳王府繁花似锦,天下多少女子急急要将终身付与?”他粗野地骂了一声,“想做我裴元皓的女人,趁早!”

    “我不做这样的女人!你想把我怎样?”阿梨感觉裴元皓简直不可理喻。

    既然将她视为可有可无,何必用强势占为己有,她阿梨是不会就范的。

    他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游离,撩得她别过头去。他也放了手,似乎撑足了所有的耐心,眼里的狠煞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你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瑕疵不少,需要能工巧匠精雕细琢。我就做那个巧匠,看看到时能把你雕成什么模样。这样想来,确实很有挑战性。”

    他笑起来,笑得莫名的阴寒。阿梨的双唇动了动,心内却凛凛地打了个寒蝉。

    她害怕他,一直怕他。这个时候的裴元皓,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吧。

    从阿梨的院子出来,裴元皓敛起了脸上的淡笑。他顺着径道往外走,一直来到书房。

    正祥站在书房外,一身风尘。

    裴元皓进了书房,首先发问:“南州有何动静?”

    “回大人,小的暗地打听,去年秋末杨劼回太守府后又失踪了。太守府原先放出风声,说他们家大少爷溺江而亡,后来尸体打捞上来,却是府里的管家。”

    “这就奇了。如果说杨劼第一次失踪是跟丫鬟私奔,第二次又是因为什么呢?溺江而死的是管家,而杨劼却再次匿名出现在都城,他为何逃避杨靖业呢?”

    裴元皓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沉思良久。

    正祥道:“杨劼如今跟三公主打得火热,肯定有阴谋。”

    “多派几个人,密切监视杨劼,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回来禀告。”

    正祥领命,又搔了搔头发,笑道:“大人,您干吗不把阿梨交给杨劼?这样就有好戏看了。”

    “不,我怕阿梨跟了这小子,反而深受其害。”

    “大人是不是对阿梨动心了?”正祥打趣道,“从小跟随您,还没见您这般劳神过。”

    裴元皓轻笑一声,拍拍正祥的肩膀,“要想法查清杨劼究竟与邰宸有没有干系,事关重大,务必谨慎。路途辛苦,先去歇息,明日我找你。”

    室内寂静无声,窗外是浅出的月,透着朦胧的光。

    裴元皓站立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会是雕玉的巧匠吗?”

    

 母女

    都城许多寺庙香火极盛,其中以皇家玲珑寺为最旺。大概是先朝的菁贵嫔修道于此,无数善男信女以参佛敬神为名,实则出于好奇,想一睹先朝妃子的容颜。无奈统正元年期间,寺院一侧特意为菁贵嫔建造禅房,里面高台飞阁,古桐参天郁郁茂盛,却看起来庭院深深极为隐蔽,外人不得入内,倒没有几个人见过静心师太真容。

    每逢戒斋日,袁黛儿照例会出现在禅房。

    禅房向来安静,百宝香炉里飘动半缕青烟,如林的帷幡低垂。阳光透过雕窗到了禅房深处,落在盘坐着的静心师太身上。此时她闭目喁喁轻念着什么,珠光宝玉的念珠在手指间滑过,漆金宝相的观音佛面含微笑,给人以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

    没过多久,静心师太睁开眼睛,一双平淡的眼眸凝睇过去。她的对面坐着袁黛儿,双手合掌,眼光却不知飘向何处,浅浅的笑意经唇渲开。

    静心师太轻咳一声,袁黛儿恍然回神,那么一丝慌乱和不自在,终究毫无掩饰地暴露在静心师太眼里。

    “罪过罪过,我看你是坐不住了,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母妃……”袁黛儿红了脸。

    静心师太闭目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简直是对神灵不敬,你还是回去吧。”

    袁黛儿应得响亮,脱了身上宽松的袈裟,露出锦绣的男装。她向来按捺不住,忽然觉得脖颈处的扣子太紧,让她浑身不自在,不由嘀咕一声,“以后再也不穿男装了。”

    “那男子是谁?”静心师太突然问。

    袁黛儿闻声一惊,随即心虚地垂下眼,笑道:“母妃问的是什么,孩儿怎么听不懂?”

    “看你分明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八字还没一撇呢。”袁黛儿嚅嗫着,“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静心师太的目光一直看住女儿,面色从容,“黛儿,娘一直希望你,找个像裴大人那样有权有势的,这样等于有了靠山,不会遭人欺负。”

    “找个裴大人那样的有什么好?皇姐嫁给他,不见得有多幸福,天天担心他沾花惹草……”

    “你皇姐的靠山是皇上,她不用担心。而你不同,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静心师太说这话时,语气有点沉重,反倒让冷黛儿又好奇起来。

    “孩儿只知道母妃以前是宫女,总是受皇后她们的欺负,所以害怕黛儿将来步您后尘。不过,正因为您什么靠山都没有,统正皇帝才放过我们母女,对不对?”

    她明知有些话不应该问,会遭来母亲的训斥,可是还是忍不住。

    而静心师太今日并无生气之意,只是微微皱眉,无声地叹息道:“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云。”

    “孩儿知道了,一定是母妃生了我这个女儿,要是生的是皇子,那就……”

    静心师太猛然合掌,示意女儿噤声,“阿弥陀佛,世人性本清净,万法从自性生。思量一切恶事,即生恶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黛儿,以前的事不许再提。”

    袁黛儿厌倦了那些听不懂的佛经,不情不愿地应诺,回身就想往禅房外面走,静心师太又叫住了她,“你还没回答,那男子究竟是谁?”

    “一个穷秀才,没爹没娘,没钱没势。”袁黛儿赌气回答。

    “黛儿,你疯了!”静心师太厉声道。

    “母妃,孩儿快二十岁了!”袁黛儿心中烦躁,噘了噘嘴,“再说,杨劼是孩儿第一个心仪的人。”

    “那个杨劼多大?”

    “和我差不多,都是宣平三年初春生的,孩儿感觉跟他有缘。”

    “他是都城人?”

    “不是,是从南州来的。”

    静心师太站起身,缓步在禅房内来回徘徊,袈裟轻触鞋面,竟是无声无息的。光影如潮水,把禅房里的一切映出蒙眬的光晕。她扬起头,朝着观音像轻声喃喃道:“菩萨慈悲,弟子百劫千生,被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得明朗……请菩萨赎罪。”

    袁黛儿闷声站在那里,断定母亲肯定会阻止她跟杨劼往来。

    将近二十载光阴,她们是母女,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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