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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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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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他早一点或晚一点,从主街那栋历史悠久的伦尼大宅出来的话,就不会看见自己干的好事,因此有可能会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处理布兰达·帕金斯的事。但他出来的正是时候。这就是你有所感应时会发生的事,敌方守势全然崩溃,而你就这么找到了神奇的空隙,轻松上篮得分。
  他因为听见群众高喊“开—哎—门!开—哎—门!”的声音而离开书房。他原本在里头写着他打算称为“灾害管理计划”的笔记……个性开朗、总是笑脸迎人的安迪·桑德斯则是名义上的指导要是东西没坏,者,老詹只要在背后掌控一切就行。
  就别去修它是老詹政治操作手册里的头号规则,交给安迪出面总是没问题,就像挂了护身符似的。
  切斯特磨坊镇大多数的人都晓得安迪是个白痴,但不打紧。你可以对人们施展一次又一次相同的把戏,因为其中有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全都是更蠢的白痴。虽说老詹从未筹划过规模如此巨大的政治行动——这等于是在宣布独立,建立独裁政权了——但他仍坚信这计划必定能奏效。
  他并未把布兰达·帕金斯列入可能会对他的计划有所阻挠的名单中,但这无关紧要。当你感应到了的时候,会造成阻碍的因素自然会消失无踪。这点任谁也无法否定。
  他踏上人行道,肚子有节奏地上下晃动,朝磨坊街与主街路口走去,那里距离他家不到一百步。镇立广场就在路口前方。在街道稍远的另一侧下坡处,就是镇公所与警察局的所在地,而战争纪念碑就位于两者之间。
  他看不到街角的美食城超市,却能看到主街的商业区部分。他看见了茱莉亚·沙姆韦。她正急急忙忙地走出《民主报》办公室,一只手还拿着相机。她用慢跑方式朝群众高喊的地方前去,试图一面前进,一面把相机背带挂在肩上。老詹紧盯着她。真有趣,真的——她有多急着想报道最新的灾情啊?
  事情变得更有趣了。她停下脚步,转身跑了回去,确认一下报社办公室的门,这才发现门还没关,于是又锁上了门。她又再度匆忙离开,急着想去看看她的朋友与邻居如何惹是生非。
  她总算体会,一旦野兽逃出笼子,就可能会在任何地方,狠狠咬上任何人一口了,老詹想着,但别担心,茱莉亚——我会照顾你的,就像以前一样。你可能得让那份烦人的破报纸安静一点,但这样可以换来安全,代价岂不是便宜得很?
  当然啦。不过要是她还不放弃……
  “有些时候,总会有意外发生。”老詹说。
  他面露微笑地站在街角,双手就插在口袋里。等到他听见第一声尖叫……玻璃破掉……枪声等声音时,笑得更开心了。那些意外与小詹干的好事并不相同,但老詹认为,就政治手段来说,其实也相差无几——他看见布兰达·帕金斯,表情从微笑变成了皱眉。主街上大多数人都朝美食城超市走去,想看看这场骚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布兰达没有下坡,而是朝上坡方向走。说不定还想直奔上坡的伦尼家……代表有事情不对头了。
  她今早找我干吗?还有什么事能比因超市而起的粮食暴动重要的?
  布兰达或许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这点的确很有可能,但他的雷达仍持续发出警告,因此他死死盯住她。
  她与茱莉亚各自在街道两侧擦身而过,两人都没注意到彼此。茱莉亚仍试着挂好相机,一面跑步前进;布兰达则看着波比百货店那栋摇摇欲坠的红色建筑,手上的帆布袋在膝盖旁前后晃动着。
  布兰达走到波比百货店时,试着想推开门,但却没有成功。她后退一步,环顾四周,就像人们发现自己原本的计划遇到出乎意料的阻碍时,开始思考起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一样。要是她望向身后,或许就会看见沙姆韦,但她没这么做。布兰达望向左右两侧,接着又转向主街另一侧,看着《民主报》的办公室。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波比百货店,这才穿过马路,朝《民主报》走去,试着想推开门。当然,这里的门也锁上了,还是老詹看着茱莉亚这么做的。布兰达又试了一次,但门把仍纹丝不动。她敲了敲门,就这么等了一会儿。她又再度后退,双手叉在臀部上,帆布袋就这么晃啊晃的。当她再度朝主街上坡前进时——脚步有点不稳,但并未东张西望——老詹已脚步轻盈地躲回了家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确保布兰达没发现自己盯着她看的行径……但也不需要知道。当你一旦有所感应,只需顺着直觉行动就好,再美妙不过了。
  他只知道,要是布兰达敲了他家的门,那么不管她到底想干吗,自己都已经准备好了。

感应
  15
  我要你明天早上把打印出来的资料装进信封,拿给茱莉亚·沙姆韦。芭比是这么告诉她的。但《民主报》的办公室上了锁,里头的灯也是暗的。
  茱莉亚八成去超市查看那团混乱了。彼特·费里曼与托尼·盖伊应该也在那里。
  她到底该拿霍伊那份“维达”文件怎么办才好?要是门上有投信孔的话,她或许会把帆布袋里的牛皮信封直接投进里头,只是门上并没有投信孔。
  布兰达猜,她最好还是去超市找茱莉亚,再不然就是先回家,等事情平静下来,茱莉亚也回到办公室以后再说。但她现在不处于一个讲逻辑的心情中,因此两个想法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以第一个念头而言,美食城超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完全失控的暴动,布兰达不想被卷入其中。至于第二个想法……
  显然会是更好的抉择,而且也明智多了。只要付出耐心,事情自然水到渠成。这不正是霍伊最爱挂在嘴边的其中一句话吗?
  但耐心从来不是布兰达的优点,更何况,她的母亲也说过另一句话:要做就做,而且还要一口气完成。这就是她此刻想做的事。站在他面前,等他开始用咆哮的方式否认,提出一堆借口,接着给他两个选项:马上辞职,全力支持戴尔·芭芭拉;或是让他干过的肮脏事全都登在《民主报》上。当面对质对她而言,就像是颗苦药,而若是想吞下苦药,就得越快越好,然后马上跑去漱口。
  她打算用双倍的波旁威士忌来漱口,而且不准备等到中午才行动。
  只是……
  别一个人去,芭比那时也这么说。当他问她还有谁可以信赖时,她回答是罗密欧·波比。但波比百货店的门也锁上了。还有谁可以找呢?
  最大的问题,是老詹会不会真的伤害她。布兰达认为不会。不管芭比在担心什么,她都认为老詹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人身伤害——芭比会那么担心,部分原因肯定与他在战场上的经历有关。
  她的计划在这里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但这可以理解;毕竟,她并非唯一一个在穹顶落下以后,还以为世界会如同往常一样运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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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达”文件的事还是没能解决。
  比起身体上的伤害,布兰达更怕的可能还是老詹的言语伤害。但她也相当清楚,想要站在他家门前,拒绝把这份文件交给他,简直就是疯狂之举。就算她告诉他,这并非唯一一份副本,他可能还是会硬抢过去。只是,她绝不会轻易交给他的。
  她走到镇属坡山腰的普雷斯提街,沿镇立广场的上缘前进。第一栋房子是麦卡因家,旁边则是安德莉娅·格林奈尔的家。虽然安德莉娅的光芒总是被她那些公共事务委员会里的男性同仁盖过,但布兰达知道她相当诚实,而且也对老詹不抱丝毫敬重之情。说来奇怪,安德莉娅反倒对安迪·桑德斯唯命是从。为什么会有人真把那人当成一回事,才是布兰达无法理解的地方。
  或许他用什么方法控制了她,霍伊的声音在她脑中说。
  布兰达差点笑出声来。这太荒谬了。安德莉娅在嫁给汤米·格林奈尔前,可是敦切尔家的人。
  敦切尔那一家子一向作风强硬,有时甚至还令人退避三舍。布兰达认为,只要安德莉娅家没锁,里头也有人在,倒是可以把装着“维达”文件的信封袋交给安德莉娅。布兰达觉得她一定在家。
  先前,她不是从谁那里听说,安德莉娅因为流行性感冒病倒在家吗?
  布兰达穿过主街,暗自排练着要说的话:你可以帮我保管一下吗?我大概半小时左右回来拿。
  要是我没回来的话,就帮我拿去报社交给茱莉亚。
  除此之外,记得也让戴尔·芭芭拉知道有这件事。
  要是她反问信封里放了什么秘密文件呢?布兰达决定诚实以对,说里头装了她打算拿来逼老詹辞职的资料,而这或许能让安德莉娅比吃了两倍的止痛药还开心。
  虽然布兰达渴望能尽快结束这件讨厌的差事,但仍在经过麦卡因家的大门时,停下了脚步。屋子看来很冷清,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穹顶降下时,有许多户人家早已离开镇上外出办事了。
  奇怪的是另一件事,有一股淡淡的气味,像是食物腐坏的味道。今天的天气感觉更炎热,空气沉闷,不管美食城超市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起来都十分遥远。布兰达感觉到了什么,认为有人正看着她。她站在原地,觉得阴暗的窗户看起来就像一双双闭着的眼睛。但窗户并未完全紧闭。没有。
  就像正在偷窥的眼睛。
  别乱想了,女人,你还有事情得办。
  她朝安德莉娅家走去,中途又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除了坐落在那股淡淡腐坏气味中的阴暗房子,以及房子本身的阴影以外,便没有别的东西了。只有肉才会坏得那么快,味道那么难闻。
  亨利与勒唐娜一定在冰箱里放了很多肉,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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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布兰达的人正是小詹。他跪在地上,仅穿着一条内裤,头部如同轰然巨响般疼痛着。他在客厅里监视着她,就躲在阴影的边缘地带,一直等到她离开后,才又回到厨房。他必须尽快把他的两名女友带离这里。这点他清楚得很。但此时此刻,他还需要她们,也需要这股黑暗。他甚至希望这股从她们发黑的皮肤中散发出的味道还能更浓重一些。
  不管什么都好。只要能减缓他那剧烈的头痛,不管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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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声旧式的门铃声响后,布兰达转过身去,打算放弃回家,却又听见蹒跚的缓慢脚步声逐渐接近大门。她脸上一个小小的你好啊,邻居的微笑已准备就绪,但却在看见安德莉娅后为之凝结。
  她脸色苍白,黑眼圈十分明显,头发乱成一团,双手紧握腰间的浴袍腰带,里头只穿着睡衣。房子里味道很重——不是腐坏的肉类,而是呕吐物的气味。
  安德莉娅的微笑就跟她的双颊和气色一样虚弱。“我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模样,”她说,声音低沉沙哑,“所以最好还是别邀请你进门了。
  我好多了,但还是有可能传染给你。”
  “你给医生——”没有,当然没有。哈斯克医生死了。“你给生锈克看过吗?”
  “我还真看过,安德莉娅说,很快就没事了,”“他是这么说的。”
  “你在流汗。”
  “还有点发烧,不过烧快退了。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布兰达?”
  她差点就说不出口——她不想在一个女人显然还在生病时麻烦对方,尤其是像她帆布袋里的那种重责大任——但安德莉娅接下来说的话改变了她的想法。重要的事件,往往正因小齿轮而扭转了方向。
  “关于霍伊的事,我深感遗憾。我相当敬重他。”
  安德莉娅。不只是因为她的同情心,“谢谢,”
  更是为了她喊他霍伊,而非公爵。
  对布兰达来说,他永远都是霍伊,她亲爱的霍伊,而“维达”文件是他最后一件工作。可能还是他最重要的工作。布兰达突然觉得必须推动这件工作完成,不得再有任何延误。她把手伸进帆布袋,拿出印有茱莉亚名字的牛皮信封。“你可以帮我保管一下吗,亲爱的?只要一下子就好。
  我还有件事得处理,不想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布兰达做好了回答安德莉娅任何问题的准备,但安德莉娅显然没什么想问的,只是以一种心不在焉但却不至于失礼的态度接过厚重的信封。很好,节省了不少时间。除此之外,这也可以使安德莉姬不会被卷到这件事里,或许还能让她在之后的政治风暴中幸免于难。
  “我很乐意,”安德莉娅说,“现在……不好意思……我想我最好还是去躺一下。但我不是要睡觉喔!”她又补充道,仿佛布兰达会反对似的。
  “这样你过来拿的时候,我就听得见你了。”
  “谢谢,”布兰达说,“你喝果汁了吗?”
  “都喝了一加仑了。去忙吧,亲爱的——我会照看好你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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