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爱一生- 第22部分

第三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1…5…17　22：52：39　　字数：2175

　收割后的麦田，
　　如果你曾经有站在上面过，
　　如果你曾经亲眼目睹那样繁盛的生长在一夜之间变成荒芜，
　　变成残留的麦秸与烧焦的大地，
　　你就一定能够感受到我这样的心情。
　　——浅爱
　　第一节
　　眼前立刻出现了那一幕，周子扬坐在电脑前，我坐在周子扬的身后，细软的阳光扑射进落地窗，浅色窗帘辉映出一派温柔祥和……周子扬专注地写着他的博客，阳光在他的肩头，暖暖的，就像他不时回头看我时候暖暖的微笑。
　　无限温柔里的漫长时光，无限漫长时光里的温柔。
　　我还记得周子扬手心里的温度，就像黑白键上跳跃的音符，催人梦回。周子扬厚厚的手掌抚摸我的发丝，那发丝也欢快地随风起舞。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
　　我从来没有那一个时刻像此刻一般幻想过，幻想和周子扬坐着藤椅靠在樟江边上，听他讲日出日落的故事；幻想周子扬能轻抚我的脸，对于过往再无计较；幻想午夜梦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周子扬深深的臂弯里，听着他节奏分明的心跳声……周子扬的脸一遍一遍在我的眼前掠过来，又模糊不清，忽又一阵清晰起来。周子扬好看的眉眼，深色的双唇，周子扬对我说话时候唇齿一张一合……这一刻我开始知道，我对周子扬的思念，从没有间断过。
　　原来，恨也可以掩盖一切知觉，厚重的，棱角分明的。
　　而我直至此刻才明白过来，那思念早已刺破了厚重的恨，如藤蔓一般，爬满了整颗的心脏，再无空隙。
　　只是，周子扬，周子扬，你在哪里？
　　我打开了周子扬搁在桌上的电脑，轻轻抚去落在上面薄薄的一层灰尘。
　　我打开了周子扬的博客，我的思想一片空白，我只想早一点找到他，找到周子扬，这个让我一直牵肠挂肚而浑然不知的男人。
　　周子扬的博客最后更新是在两个月前的初五，初五，正好是我生日的那一天。
　　我有多久没有和周子扬一起过生日了？事实上不过几年的时间，怎么像是过去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我又有多久没有关心过周子扬的生活？有多久没有记起过周子扬的生日？有多久不再为周子扬而写博客？有多久没有关心过周子扬的心情？
　　太久，太久了……
　　打开周子扬最后更新的那一篇文章，刹那间一张照片刺痛了我的眼，我的泪水似乎也就是在这样的刺痛下，哗然而落！
　　那是怎样的周子扬？我不能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是事实，我不能相信，就像当初我不能相信陆小炎就那样死在了我的面前一般，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周子扬躺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床榻上，穿着蓝白条纹的长衣长裤，面色苍白。
　　他的手指，我还看到他的手指，那是我曾经紧紧抓住的双手，十指修长，文理均匀，我曾经看到周子扬的手指跳跃在键盘上，敲打出一个一个跳跃的字符，仿佛看到了一幅最完美的画！
　　而如今，那双手关节突出，每一只手指的指腹上都缠上一根白色的纱布，令我看到，心底纠缠疼痛不休，这怎么是当初在我身边对我温柔微笑耳语的周子扬？！
　　周子扬半睁着双眼，但我仿佛看见他依然柔和地在对我笑。他一定是累了，累的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看一看我，也许是他也害怕看得太清楚，反而刺痛了眼。
　　我的双手抚摸着屏幕上，周子扬的双唇，紧紧地闭着，这一刻，好想深深地吻下去，不管周子扬的双手是否再也不愿意环绕在我的腰间。
　　第二节
　　越往下看，越是一阵一阵地撕扯一般的疼痛在整个身体里来回蔓延，从皮肤到发丝，从发丝到血液，到心脏……
　　有许多许多照片，周子扬依然是躺在那张病床，抱着书沉思的，站在窗前眺望的，微笑的，表情痛苦的。
　　但尤其是最后那一张，彻底摧毁了我心底的意志。
　　原本泪流不止的双眼，再也不知道用何方式来宣泄，才能不让自己心疼到窒息。
　　我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那一根根的输液管插在周子扬的身体上？怎么能忍受那么孱弱的周子扬？怎么能忍受周子扬脸色惨白、神情痛苦依然微笑？怎么能忍受周子扬的双臂上布满的青肿伤痕？我真的不能再忍受了……我闭上了眼睛，心底碎成一片……
　　轰然倒塌的，不止是心底伪装的坚强，还有这日日夜夜以来对周子扬所有的埋怨很恨！
　　我有什么理由恨他？我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却是在这一刻才眼睁睁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周子扬？无能为力。
　　我一页一页翻看着周子扬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日志，一切模糊的、不理解的、埋怨的、受伤的事实，原来都是假象，都是周子扬的假象……周子扬的病，周子扬一个人孤独地面对了；浅爱的蛮不讲理，浅爱的疯狂决绝，周子扬也一并咽了下去……周子扬，周子扬，你这个傻男人，你是有多傻？
　　我就这样泪流满面，几乎崩溃地看完了周子扬的所有日志，我拼命地拨周子扬的手机，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我打电话给康桥，这才听到了电话那头慵懒的声音。
　　“康桥、康桥！我要见周子扬，……我、我要见周子扬……你带我去见周子扬……我要见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对着电话声嘶力竭。
　　我的思想里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见到周子扬，我要看一看他……看不到他，我会……死……
　　冲出家门的那一刻，正好迎头撞上急匆匆赶来的康桥，我没能够说出一句话，就软塌塌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康桥抱着我，禁不住我的哀求，把我抱上了他的车里。
　　我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只是我的身体很无力，很无力很无力，想要睁开眼睛对康桥说一句话，都疲惫得不愿意睁开。
　　朦胧中，我感觉到康桥厚厚的手掌轻抚我的面颊，传来一阵阵温度。我下意识地别过头去，那一刻意识无比清醒……如果早知道，如果早一点，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认识了康桥，我不能想像，我曾经残忍地在周子扬的心脏里面重重地划下了多少伤痕……如果时间倒退回从前，我一定不……我情愿那个忍气吞声的人是浅爱，那个伤痕累累的人也是浅爱……
　　康桥，康桥，我们真的错了……


第三十六章
更新时间2011…5…19　17：56：08　　字数：2326

　黑暗中浮现的永远是你最后留在我眼前的那张脸，呆呆地像要望穿的眼睛。
　　原来，人最悲痛的时候，并没有眼泪。
　　眼泪永远流在故事的结尾，
　　流在一切结束的时候。
　　——浅爱
　　第一节
　　一切就如梦魇一般。
　　我和康桥出现在医院大厅的时候，正撞上公公婆婆。太久不见，婆婆的发鬓添了许多白发，苍老了许多，他们互相搀扶着，正朝加护病房走去。
　　我的心脏咯噔了一下，漏跳了几拍。
　　突然间十分恐惧，想要张嘴喊一句婆婆，但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内心一阵一阵酸涩。我想尾随婆婆过去，但双腿却被定在原地，不能挪动一步。
　　周子扬，是你吗？我来了，可我如此没用，没有勇气走到你跟前，走到你的身边。我这是怎么了？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似乎与身体已经脱离。我要去哪里？我来做什么？我该怎么办？
　　身边的康桥看着我脸色苍白的样子，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扶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用力推开了他：“我不要让周子扬看到你！”
　　声嘶力竭。
　　喊完便跌跌撞撞朝病房跑过去。
　　我这是怎么了？我没有那么脆弱！
　　“浅爱！”康桥喝住几乎疯狂的我，声音震慑了走廊里的行人。
　　我止住了步子，一阵腿软，连忙用双手扶住了墙。
　　“不要让周子扬见到这样的你！”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康桥大阔步往外走的声音，我咧了咧嘴，一抹惨淡的笑。
　　那是周子扬吗？躺在病房的，那么虚弱的，是周子扬吗？隔着病房的玻璃，我看到了他，只是看不见脸，我的鼻子一阵一阵酸涩，却始终不能再落下一滴泪来。
　　周子扬，你怎么这么傻？你是我的丈夫，天一样的男人！你怎么能不顾及我而倒下了？你真狠心，你太狠心了！周子扬，你一定是太累了对不对？我会陪你的，即使就这样，远远地看着，直到你康复过来，对我笑，直到你还能趴在我的耳边，软软地对我耳语“浅，你不要害怕”，周子扬，你看一看我，我就在外面，在你转过头的方向，能不能转过头来看一看我？
　　我始终没有推开那一扇病房的门，只能远远地看着周子扬一直安静地睡着，婆婆在他的身边，一次次偷偷地抹泪。
　　心底痛成一片，散落一地的疼痛如切肤一般不能抗拒。
　　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婆婆始终坐在床边，只有公公安顿好了，就离开了这里，一直没有回来，我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他去了哪里。
　　这两个年迈的老人！周子扬，你一定恨极了我吧！
　　第二节
　　我朦朦胧胧地睡着了，靠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周子扬！周子扬的家人！”还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护士的一声大喝惊醒过来，婆婆冲出房间的时候，正好撞见惊魂未定的我。
　　如今想起，我仍能够记得婆婆那时候看我的眼神，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来弥补这一场惨痛的悲剧。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到护士对婆婆说：“周子扬快不行了，快不行了，家属快点去见最后一面……”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再也听不清了，也没有意识再去理会这个病房躺着的人是谁，我跌跌撞撞地跟着护士，跑在婆婆的前面，不顾护士的拦阻，冲进了另一个房间。
　　手术室，公公立在手术台旁。
　　我要有怎样的勇气，才忍心目睹躺在那里的周子扬？要不是那双曾经无数次令我迷醉的双眼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躺在眼前的男人就是我的丈夫，就是周子扬！教我怎么能够去相信？！
　　我连扑带爬地跪倒在他的身边的时候，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心脏里巨大的疼痛令我不能开口喊他一句……我双手颤抖着，捧着周子扬颧骨突出的脸，拼命地摇头痛哭，这不是周子扬……这哪里是那个深爱我的周子扬？
　　周子扬似乎还能看见我，他的手指动了动，双唇张合着，像是要说什么。
　　我想凑过去，听一听他对我说话，听听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也好。但婆婆扑过来，推开了悲伤欲死的我。
　　我爬过去，双膝跪在地上，乞求婆婆，让我最后一次跟我的丈夫说一说话，老太太用身子护着病床，坚决不让我靠近。
　　“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婆婆颤抖着身体，指着我的脸，对我嘶吼！
　　“周子扬，周子扬，周子扬……你让我看一看你，抱一抱你……周子扬，我回来了……我错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周子扬！你原谅我一次，好吗？亲爱的，你累吗？我是浅爱，浅，你的妻子……你还记得你不让我这样喊你，我喊了，你说啊……”我语无伦次地喊着，喊到声音嘶哑，再也喊不出声音来……医生和护士在我身后，拉住我，我听见有人默默地抹泪。
　　公公走过来，扶起了伤痛欲绝的婆婆，并看了看我。
　　我绕开了婆婆，跌到了周子扬的床边。
　　周子扬的手很冷，我用力地握紧，想要用我的手心来温暖他，周子，这样你就不冷了吧？周子扬嘴唇已经是深紫色，我一阵心疼，抱紧了他。
　　我抱住了周子扬瘦弱的身体，却仍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觉这个身体就要挣脱我、离开我……我抱得越紧，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我擦干眼泪，咧开嘴对周子扬笑。
　　周子扬，还记得吗？你说你最喜欢我笑的样子，你说我笑起来，你心里会有一阵一阵的感动，什么痛苦也没有了，即使你背对着我，只要知道我在对你笑，你也会忍不住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你说过，你最喜欢抱着我的感觉，细软地就像抱着整个世界那么满足，你说你所有的幸福感都来自于我在你耳边呼出的淡淡的气息……
　　周子扬，你说过此生不相欺瞒的，你怎么忘了？你说过无论如何你也不会离开我的，那么你看看我，看我一眼……
　　我趴在周子扬身上，耳朵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周子扬，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你的心跳声是我最好的安眠曲，催我入梦？
　　……
　　无论我怎样在周子扬面前悲伤哭泣嘶喊，他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双眼似乎也再无支撑的力量，慢慢地、慢慢地合下去……
　　他的嘴唇一直在张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