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靖冷冷望了他一眼。
“爹！爹爹……”一个才不过十一二岁的黄衫小女孩跑向了石鹏飞，拉着他的手道：“爹，我们快到前面去！快开始了！”
“找你三叔去，没见爹正忙这么！”石鹏飞皱起眉头把她推向身后的男子。
“那便是石明烟？”
“嗯。她是石鹏飞三弟石鹏麟的女儿，过继给了他做毒蝎帮的继承人。”
那个女孩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脸蛋红扑扑的像个苹果。并不张扬的美丽带着清秀的味道，大了后，想必也是个漂亮的女子。
选这样一个女孩做继承人？阿靖几乎是不易觉察的滑过一丝冷笑。
“别小瞧了她。年纪轻轻，心思慎密。若不是她身为毒蝎帮继承人，我倒是想收她到听雪楼。”看出了阿靖的想法，萧忆情道。
“毒蝎帮一直都在相州，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洛阳？”沉默许久，阿靖又问，“莫不是真的要归顺天衣会？”
萧忆情只是侧了头去看身旁铺中的物品。
阿靖见他避而不答，定是心中有了计较，也就不再问。方才那石鹏飞已与孟寒玉分手，抱起石明烟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
时近中午，越发的热了，赛过龙舟后，人群也大都散去了。挥之不去的，是顺着河面飘来的淡淡粽叶香。
洛河边的凉亭中，有着一男二女。
男子微微咳嗽着，清俊面庞上是一双迷离略带女气的漂亮眼睛。他的手骨节修长，指骨很细，俨然书生型无力的手，腕上系着一方淡蓝色手巾。已是端午，他还披着白裘披风，似是特别畏寒，偶然有风吹过，他便会轻声咳嗽。他的身边，立着一绯衣女子。面纱遮了脸，只见到那双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睛。
两人对面的，是一作已嫁女子打扮的人。湖青色向来不是易穿着好看的颜色，在她身上却能衬托着她的风韵。她的指甲上涂着指甲油，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她来回看了面前两人，红唇弯起，开口道：
“两位邀奴家来亭中小坐，却不知是为何？”声音如出谷黄莺，婉转好听。
“上官夫人何必装傻。”绯衣女子淡淡开口，五月的天，她的声音却好像在冰水中浸过一样。
“姑娘的话，奴家听不明白。”孟寒玉掩口笑道，“若是二位无事，奴家便要回了。还要回去吃粽子呢。”说罢，她起身便走。
“上官夫人请留步。”不见绯衣女子何时动的，孟寒玉不过刚一转身，便被她拦住了的去路。
“二位这是何苦呢。”孟寒玉也不惊，扭了头对白衣公子道。
“上官夫人，我家公子有事情和您说，还请坐下。”绯衣女子的声音在孟寒玉身后响起，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
“哦？堂堂听雪楼楼主会有事情和奴家一个女子商量？”孟寒玉笑着问道。
“上官夫人何必妄自菲薄。天衣会势力扩展至今，有一半以上尽数归顺，不都是因为您？”萧忆情淡淡道。
“呵，奴家武功低微，哪里谈得上因为我而归顺天衣会？萧公子不该听信传言才是。”孟寒玉坐回了凳子上，看着那绯衣女子已然回到萧忆情身后站着，“反而是听雪楼，而今已是一统武林，今日寻至奴家，难不成是想邀奴家入听雪楼？”
“萧某正有此意，不知上官夫人意下如何？”
“这个嘛……”孟寒玉的目光落在绯衣女子身上，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道：“可萧公子身边已经有了这人中之凤，奴家去了，哪还有容身之处？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给我个萧夫人当当。”孟寒玉轻轻笑道。
“咳，咳咳……”萧忆情眼睛里毫无感情，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道：“当萧夫人也不是不可。”
“是吗？难道，靖姑娘不会介意？”孟寒玉望向平静的绯衣女子。
“楼主终身大事，岂是属下能够随意说道的。”绯衣女子声音依旧冰冷。
“呵呵……”孟寒玉笑了起来，眉眼处尽是风情万种，“奴家说着玩儿的，靖姑娘何必动怒呢。而且，若是做了萧夫人，还怎么当我的上官夫人？萧公子，您还是直说了吧。奴家愚钝，绕的太久了，怕是耽误了您的事情。”
“那萧某也就不兜圈子了。”萧忆情语声一转，“三年前，上官帮主成立天衣会，夫人便一直是他的贤内助，为他打点好帮内一切事物。自去年上官帮主过世，夫人便退居青龙坛坛主之位，仍效忠天衣会，实在令萧某佩服。”
“天衣会是先夫的心血，奴家守着也是当然的。”听到萧忆情提起过世的丈夫，孟寒玉笑容尽敛，声音带着不被觉察的叹息。
“那为何，要让傅羽明做了如今天衣会的帮主？”
“萧公子与奴家说这些，不知……是何用意？”孟寒玉眼中多了几分警醒，站起了身。
“聪明如上官夫人，难道听不出萧某言下之意？”萧忆情并不直接回答，轻声咳嗽着，淡淡看着那女子。
“哼，萧公子若是想离间我与帮主，我劝您不如把心思放在身旁的姑娘身上，那还比较有用！”孟寒玉冷冷道，“话不投机，奴家要回了。”
“上官夫人，这里有封信，还请您带回去细看。”阿靖又一次掠至她的身前，递上一封信。
“不必了，留着给萧公子生火取暖用吧！”孟寒玉看也不看，推开了信便往亭外走去。
绯衣女子眼中蓦然露出杀意，再一次拦在孟寒玉面前，袖中是清光绝世的血薇剑。她冷冷道：“任何人都不可如此侮辱楼主！”
“如何？”孟寒玉只是淡淡望着绯衣女子满是杀气的眼睛，心中已经有些胆颤，这血魔之女，还真有几分血的味道。
“阿靖，罢了。”白衣公子的声音响起。
“是，楼主。”阿靖收了手，“惊扰夫人了。”
孟寒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未显露任何害怕之意，回头对萧忆情道：“萧公子，今日聊天，实在不太愉快。日后有机会，邀公子去我青龙坛小坐。”
“好。”萧忆情微微颔首。
目送孟寒玉离去，阿靖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萧忆情，眉间露出疲惫之色。
“阿靖。”萧忆情唤道。
“怎么？”阿靖懒懒地应了一声。
“若你是孟寒玉，会把天衣会留下么？”萧忆情忽然问道。
阿靖目光轻轻落在萧忆情的俊容上，又蓦地飘开，眼中多了几分讥诮之意，道：“呵，有谁会愿意娶我这个血魔之女呢……”
眼前的白衣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眼神变得迷茫起来。
“那么阿靖，嫁给我吧，做我的妻子。名正言顺接受这一切。”
“不！……”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想做寡妇，……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咳咳……我怎么忘了，我已是将死之人。萧忆情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我若是要嫁，只嫁这世上最强者。既是最强，又怎会将自己基业交由我打理。但……如果真是如此，……舒靖容会以她的方式，守住她要守住的一切！”绯衣女子说罢，转头便去看亭外的洛水，心中某一处，又如针刺一般疼了起来。
听雪楼楼主的手蓦地一颤。他闪电般的抬头，正对上阿靖调转回的双眼。破天荒的，他避开了她的目光。
阿靖看到他眉宇间淡淡的黯然，再说不出话来。
以毒为凭
五月初八，秦婉词坐上听雪楼的马车，秘密前往长安。
因为入夏，楼主不会再因为寒意发病，加上叶风砂拿来的药方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而今白楼里传出的咳嗽声也少了许多。
听雪楼众都不约而同的发现，原本一直剑拔弩张的靖姑娘和楼主，现在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时常能看到绯衣白袍并肩在楼内巡视。人中龙凤若是能结为连理，也能为武林传出一段佳话。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二人究竟如何想。
密室。
窗户打开了，有细微的暖风吹入。渐进午后，天气也热的很。若是常人如此安坐，恐怕早已汗流浃背了。反倒是屋内两人，一动不动，也不觉得热。
“那日找过孟寒玉之后，似是没有下文了？你不是如此冲动之人，为何那日要和她说那些？难道你真的想让天衣会内讧么？”阿靖放下文牒，望着身旁的白衣公子，开口道，“更何况孟寒玉甘心退居坛主，就根本不会在乎傅羽明坐了帮主之位。”
萧忆情放下文卷，平静地望着绯衣女子，没有答话。
“天衣会虽说势力广阔，下毒一环却是最为薄弱。若是毒蝎帮加入，势必变得强大。”阿靖见他不应声，只得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我知道。”萧忆情点头，淡淡道，“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阿靖抽出文案递给他，道：“紫陌送来的密件，石鹏飞已经秘密见过傅羽明。难道真要等着毒蝎帮归了天衣会，你才动手？那岂不是和天衣会宣战？以现在听雪楼的实力，实在不适合对天衣会动手。”
自从她失忆，并恢复记忆后，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冷漠。大概是叶风砂临走前与她说的那番话，给她带来了某种巨变。只是，阿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咳咳……”萧忆情正待回答，却弓起身子不住的咳嗽起来，拿了手巾捂住嘴。
“怎么回事……”阿靖已然站在他的身边，“这几次吃药，不是都好多了么？”她从怀中掏出药，送至他手中。
“咳咳，无碍……”萧忆情摇了摇头，喝了口茶，将手巾捏成一团，扔在一旁。
阿靖看到一丝暗红从那淡蓝色的手巾中蔓延出来，像一只小虫，一口一口啃噬着她。心中陡然一慌，阿靖仓皇别开了头。
“阿靖，……”蓦然听到萧忆情唤着她的名。
绯衣女子望着病弱的听雪楼楼主，等着他的下文。
“我之所以按兵不动，确实是等待着天衣会内乱。当年上官鸿过世，不少人极力推荐孟寒玉登上帮主之位。却不知为何，孟寒玉一心推了傅羽明上台。傅羽明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扩大势力。孟寒玉却是安心本分，只希望天衣会能一直保存下去。这一年多来，天衣会外部虽牢不可破，内部，却已经分成了两半。一大半都表示效忠青龙坛坛主孟寒玉。”
“要求毒蝎帮入天衣会，也是孟寒玉个人的打算。而和风雨结盟，却是傅羽明的意思。无论听雪楼是否会与天衣会为敌，孟寒玉都不会冒这个险。她收毒蝎帮入天衣会，一方面也是想利用下毒这一优势克制傅羽明。”
“如此，傅羽明又怎会坐视孟寒玉与石鹏飞往来？”
“孟寒玉自有她的方式说服石鹏飞归顺于她。傅羽明却没有，说服不行，他便会采取另一种方式。”
“你是说……他会对毒蝎帮下手？”
“嗯。”
“原来你是要借他之手，不仅灭了毒蝎帮，还能让天衣会内乱。”
“呵……”萧忆情淡淡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合十搁在桌上。坐拥天下的龙之气似从他周身腾起，他的确是强者。
可是这样的人中之龙，却注定了命不能久长。
五月初十，大雨。
朱雀大街上出现一位妇人，撑着伞，裙子下摆仍然被打湿了大半。她走到一处大宅子的深红色大门前敲了两下，进去了。
雨点落在地上，掩盖了她的脚印。
朱雀大街恢复宁静，只听到雨声噼里啪啦。
“这么大的雨，我道是谁，原来是上官夫人。”紫衣丽人看了一眼来人，眼睛微微眯起，笑着道，“上官夫人，赶紧进来，别着凉了。”
“紫陌护法，孟寒玉是来找萧楼主的。”收了伞，孟寒玉的脸上有明显憔悴之色。
“请稍等。”紫陌笑盈盈地领她坐下，“已有弟子前去通知楼主了。”正说着，下人端了茶水上来，退下了。
孟寒玉捧着茶杯也不喝，只是怔怔发呆。紫陌看着她，若有所思。
“天衣会青龙坛坛主孟寒玉已在厅内等候。”青衣弟子在房间外通报。
“知道了。”屋内的白衣公子轻轻咳嗽着，应了。
“这么快？”绯衣女子的手按在萧忆情手上大穴，为他度过内力助他迅速化开药力。刚刚又发病了。
这样的大雨天，让人冷到骨髓里，真是难为他的身子了。
“差不多了。傅羽明能忍到这个时候，已经很是不错了。”萧忆情站起身，却因为刚刚平息了咳嗽，身子有些软。
绯衣女子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挽着他的手臂，稳稳扶好了他，一同往大厅走去。
“阿靖。”萧忆情忽而轻道。
“……？”阿靖侧头望着他。
萧忆情将自己另一只手，搭在了阿靖的手背上。阿靖指尖一颤，并没有收回，看着前面。萧忆情看了她一眼，露出微弱的笑意。
大厅。
厅中窗子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