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轶闻辑录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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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轶闻辑录槐杀-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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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枢机丝毫不理会,只道,“你师兄的话,叫你去劝服景川府尹柳承畴,与我合作,拿下淮、宿二州,将涅哈德逼回江北。”
  景衫薄一怔,“你不是北狄的兵马总司吗?”
  晋枢机的脖颈就在他鸣鸿刀之下,却是挺胸傲然道,“你见识过我的行阵了,哪一个是商承弼的兵又有哪一匹是赫连傒的马?”他说了这一句,突然伸掌一格,推开了他握刀的手,纵声一笑,“你以为晋重华这五年,只是从一个男人的床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吗?”
  景衫薄见他竟如此轻易在自己刀锋下脱离,虽然本来便没想杀他,但对这位昔日的重华公子究竟高看两分,语声却更冷硬起来,“我大师兄早就说过,你利用商承弼和赫连傒,暗中招兵买马其志不小,如今已成气候,却又想要什么。”
  晋枢机昂首道,“你大师兄要什么,我就想要什么。”
  景衫薄冷哼一声,“你不配。”
  晋枢机却并没有被他完全的不屑和嘲弄激怒,只是淡然道,“一个人承受得起多少,就背负得起多少。我的过去不是我自己愿意选择,但五年前我拼着性命声名不要走了这条路,血流成河也只好走下去。”他说了这一句,却不愿再继续纠缠,而是一力陈说利弊,“我大楚是祝融之墟,一向被中原人视作蛮夷,我楚地与狄国向来被你们称为南蛮北狄。既是野人,自然不必心疼梁国的百姓,你不信我也是应当。但你该明白,如今涅哈德在北,我在东,一旦景川失守,赫连傒藏在大散关的人马立刻就有了大本营,凭他的野心,势必一路南下,直打到京安城去。你那位一直粘在你家财神爷身边的三师嫂为什么不继续留下来当缉熙谷的狗皮膏药,何必眼巴巴地会西成去?商承弼大练水军,是为什么,你们大梁的宿敌北狄可是只养战马不修战船的。商承弼想西和西成一统天下,难道沈西云愿意偏安一隅不成?你觉得凭玄安帝的深谋远虑,在大梁和北狄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他岂会袖手旁观错失良机?他若要进兵,第一步,要拿下哪里?”
  景衫薄一向只想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在天下大势上并不十分下功夫。只是他大师兄是胸怀天下的商衾寒,有些事,总会耳濡目染,他记得他曾经逼问过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攻下楚地,毫不留情,那毕竟是二师兄的故乡啊。大师兄当时指着舆图,食指停在荆楚,目光却落在西成,商承弼与沈西云都是一代雄主,要包举宇内,楚是兵家必争之地。别说楚王谋逆,便是不谋逆,也早晚有这一仗。
  事实上,这一切楚王也心知肚明,当年起事时,商承弼登上皇位不久,又刚经历与北狄的一场大战,百废待兴,商衾寒大功于国,封无可封,功高震主叔侄失和。楚王占尽天时人和,就想趁着地利自立为王,以求将来大梁西成一战之时能够左右逢源,或再分一杯羹,却不想商承弼毫不妥协,宁养权臣不放寸土,楚王看低了商衾寒更看低了商承弼,终于兵败,落得国破家败三子流离的下场。
  晋枢机看景衫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懂了,“所以,我不能让赫连傒赢得这么快,保景川,就是保我自己。”
  景衫薄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真的傻吗?柳大人若是和你联手逼退了狄人,就是你强占景川了,那时候,你在北,你父亲在南,恐怕五年前你们晋家没有做成的事,五年后就要做成了。”
  晋枢机挑眉,“不愧是商衾寒的师弟,我倒小看你了。”他说了这一句,就轻轻撩着那串繁缨,“连你都明白的道理,百战不殆的靖边王会不明白吗?他,又为什么肯放心让我将鸣鸿刀再拿回来?”
  景衫薄不说话了,眼上的那只血燕子似是也低落起来。
  晋枢机看他,“就是因为他运筹帷幄,才更明白,如今之势,若不借我牵制住北狄,恐怕大梁失去的更多。”他说了这一句,就望着景衫薄,“时至今日,难道你还看不出,这世上,已没有人可以阻挠我复国了吗?”他用手指轻轻擦着颈边的血珠子,雪白的脖颈上四指的血印子,美得触目惊心,“你帮我,我复国,狄人退回江北,亦不废你大师兄的英明,你不帮我,我攻城,我的玄袍军与涅哈德合围,死的可全是你大梁的百姓。你帮,还是不帮?”
  景衫薄挑起眉峰,语声冰冷,“晋枢机,你真是个无耻之徒。”
  晋枢机一笑,“这不重要,你有廉有耻,侠名满天下,柳承畴肯信你就够了。”
  景衫薄不愿再看到楚衣轻,柳承畴却送了信出来。六月二十三的黎明,一枝箭从景川的城墙上射出来,插在丘洛的城门上。
  晋枢机占了四县后,以距离景川最近的丘洛为据点扎营,他的雪衣卫驻守城外,玄袍军屯兵城里,一黑一白的两支人马俱是军容整肃,铁马铜围,行阵间俱是长久生于黑暗的哀兵之气。
  白盔白甲的雪衣卫拔下箭,箭镞上竟然钉着一串被摘去了槐花的树叶子。
  晋枢机接到传书,略一沉吟,叹道,“柳承畴果然不是凡俗之辈。”
  楚复光望着那串已经没有花的叶子,“他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晋枢机吩咐玄袍军跟在自己身边的沉沙,“告诉钱毅,传我的命令,今日,丘洛县每一户都要煮槐花蒸饭吃。”钱毅是玄袍军的千夫长。晋枢机拿下四县,真正的人马,只有玄袍军五百,雪衣卫八十。以钱毅等三人为千夫长,号称雪衣五百,玄袍八千。
  沉沙三年前跟随晋枢机进京,早将生死托诸于他,半年前随晋枢机离宫,为他奔走调度,更习惯了从不质疑晋枢机命令,如今听得世子吩咐,哪怕这命令莫名其妙,却是一字不差地传给守在各村各里的玄袍军。
  晋枢机于四县百姓,先有救命之恩,后有存粮之惠,他大军戍卫,安营于此,却绝不扰民,反护持公平,察咎民情,为百姓说话,很得四县信赖,虽然此时槐花已渐败,不再是吃槐花饭的好时节,但晋枢机命令所到之处,人人躬行,不过片刻,整个丘洛都飘起了槐花麦饭的香味。更有亲切的妇孺老人送自家蒸好的槐花麦饭给玄袍军,玄袍军得晋枢机号令,与民同食,却一茶一饭都不肯多占,定要以金银相偿。
  起初,村人并不敢收,后来,晋枢机在收了里正自家酿的米酒后亲自按市价送了银钱,百姓才知他并非惺惺作态。也有胆大的老妪仗着年高给雪衣卫送饭送茶,雪衣卫礼数周全却坚辞不受,众乡民见雪衣卫从来只食自己身上的干粮,只喝自己革囊里的水,有专人定时发给肉脯汤饼等物,便也不再送了。
  丘洛得了晋枢机的命令,家家蒸槐花,邻近的顺康也仿效起来,到了中午,炊烟袅袅,四县都飘起了槐花香,晋枢机也吃起了槐叶冷淘。
  花香清甜,又趁着今年的新麦,炊烟袅袅,烟火人间,乡党邻里,闲话桑麻,绝不似荒年景象。
  正是此时,城外却响起了悲声。
  与丘洛一城之隔的景川城里突然起了烟火,却并不是炊烟,大片大片的槐叶被点燃,焚烧树叶的气味呛得刺鼻,将槐花的香气逼得无影无踪。
  景川的城头上,人们焚烧着槐叶,大声唱到,“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乡党居四县,香饭兼苞芦。孤城粮米尽,三餐愁欲无。桑梓莫相问,冰心在玉壶。”
  城头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同样的乡音,自幼听到大的曲调,唱破了槐花麦香的粉饰太平。涅哈德兵临城下,柳承畴独守孤城近月余,一墙之隔,这边是槐芽碧绿冷淘香,那边却是饥肠辘辘弹尽粮绝。景川城里,闻着槐花麦香咽口水的,难道就没有丘洛百姓的亲人。
  城外的歌声一直响,一直响,树叶被烧尽的死灰味呛在鼻端,谁还能闻得下槐花香。
  晋枢机喝了一大口冷茶,咳个不住,他抬起手来堵住自己的嘴,生怕刚吃了冷淘受了凉的自己真的把肺咳出来,城外的歌声依然未歇,晋枢机想,柳承畴这一巴掌打得可真狠,他是想告诉自己,四面楚歌吗?即使答应了跟我合作,也要咒我不得好死?果然是能吏的风骨。你既已搭好了台,这出戏,我不唱是也不行了。
  晋枢机直起身子,披上了一件雪白的披风,还未迈出门去,沉沙便抢步来报,“世子,四县的族老都到了门口,他们去您发兵,救救围困在景川的人呢。”


第150章 腹皮
  晋枢机一紧披风,推门走出去,门外的青石砖上里正带着族老、户长和几十个村民跪着,晋枢机连忙弯腰去扶,“众位年高德勋,有话但说无妨,枉屈如此,晋枢机何以克当。”
  他这一扶,不仅没有扶起一个,反是后面围过来的百来个村民也跪了。
  其中一位年岁最高的族中长辈说到,“晋公子,老朽等知道你是北狄兵马总司,北狄都将军涅哈德围城,柳大人已是苦守一月,朝廷派了禁军来,却不想禁军不杀敌人,反杀百姓。我们无奈反抗,却沦为逆贼。幸得公子解救,才苟活至今。”
  晋枢机扶着老者,“您言重了,老人家请起来说。”
  那老者起身了,其他人却仍跪着,老者一手扶着晋枢机手臂,一手指着底下跪着的村民,“我们这些人,能有一口饭吃,可说全仰仗公子。公子于我们四县有活命之恩,我们虽命如草芥,却不敢或忘。”
  晋枢机知道他这话肯定还有下文,因此只精心听着。
  老者接着道,“只是,咱们四县和景川素来同气连枝,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小老儿活到这把年纪,孙辈子侄,在四县的有多少,景川的就也有许多,如今,咱们托赖公子偷安乱世,咱们的父母兄弟,却是身陷孤城,不知草根树皮能不能续命呢。”
  老人说了这话就停下。
  里正立刻拜倒在地,“咱们知晓公子仁德,求公子开恩,救救景川的百姓啊。”
  晋枢机不语。
  门外乌泱泱跪倒了一片,“公子开恩啊。”
  晋枢机略有沉吟,突然,外面人声响动,耆长带着一队壮丁匆忙而来,晋枢机心念一动,立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耆长双手递上一份帛书,低头禀道,“公子请看。”
  晋枢机接过帛书,只扫了一眼便怒喝道,“岂有此理,这个畜生!”
  耆长语声低沉,“景川久攻不下,涅哈德送信给柳大人,让他三日之内立刻出城投降,否则,屠淮、宿二城,要把三万梁人筑成京观,以示国威。”
  他话音刚落,咒骂之声满地。
  晋枢机伸手扯下一截披风,以指为笔,破血而书,白色锦缎上鲜红的八个字,“滥杀一人,提头来见!”写完飞身而起,摘下自己挂在檐下的巨弩,足尖一点就跃上了屋顶,矫龙之姿游于屋脊之上,向北而去,轩疏飘举,宛若惊鸿。
  他自接到报讯,割袍、提笔、摘弓、云翔,飘然之至,又矫健之极,以至于众人被他风仪所慑,无不折服,喟叹之间,他竟已掠出几里,不在众人视线之内,直到有眼尖的人喊道,“在城头上,看城头上。”
  众人举头望天,看城墙上有一人,晴日引弓,连发十箭,每一箭都击在前一箭尾梢,前箭去势稍缓而后箭又及,箭箭向北,连绵不绝。红日中天,白衣猎猎,公子一人,挽十石强弓,为仁德之志,挟雷霆之威,英姿清发,豪气干云。
  晋枢机立定城头,看军令已经送出去,纵身而下,再回来时,却是一撩衣摆,跪在众人面前,“狄虏残虐,重华,惭愧已极。”
  众人连忙扶他起来,耆长道,“这哪里关公子的事,公子宅心仁厚,解苍生于倒悬,救万民于水火,有为之身,何必托庇番邦,同为炎黄子孙,晋公子,不如,你带咱们回去解救景川,大伙都听你号令。”
  耆长话音刚落,众人云集响应,群情激愤,声振寰宇,“晋公子,杀回去!”
  晋枢机手按胸口,长身直立,望地上民意拳拳,朗声道,“各位请起,同为炎黄子孙,晋枢机自然不能眼看着同胞无辜受戮。”
  他这话一出口,百姓立刻山呼震天,里正也连忙道,“公子仁德。”
  耆长长舒一口气,却立刻道,“公子已传下号令,自然是对大伙恩情不浅,只涅哈德此人粗野愚鲁,公子又非狄人,我们并非不信公子,只是,父母兄弟皆入敌手,难道引颈待死不成?”
  晋枢机静静听完,侧耳倾听,众人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他神情愈发专注,半晌,晋枢机道,“北狄国主赫连傒是晋某旧友,对我信任有加,他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为他练兵布阵,推演战法。赫连国主以兵马总司之位相筹,我却并不是为了荣华高位。在我心里,他是一代雄主,约束属下,军法严明,即位以来,未尝听闻有何恶迹——”他说到这里,底下已有人窃窃私语,晋枢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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