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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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行-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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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说,胸有墨,人才活得清明,体有力,人才活得痛快。
  哥哥的心疾是从娘胎带下来的,从小身子就比较弱,任是再多的补药下去他那单薄的身子也是四季不温。
  那日清晨从睡梦中笑着醒来,想到哥哥说待我识完字练完功就带我出宫去玩,连早膳都没有吃,就兴冲冲的跑到哥哥的寝殿。
  我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在看到满屋子的御医后,顿然凝注。
  阿爹慈祥的一张脸寒得比严冬霜雪还冷,我拖着脚步走过去,哥哥本就瘦削的脸一片煞白,冷汗涔涔。
  再是不懂事,我也知道哥哥那时是很难受的,他本就不怎么红的唇瓣已经是一片惨白,我伸出手,将他扎满银针的手握住,轻轻的唤,“哥哥。”
  哥哥徐徐睁开眼来,露出个很是虚弱但很灿烂的笑容,“雪儿,哥哥今儿怕是不能陪你出去玩儿了,哥哥要食言了。”
  我小小的手使劲握住哥哥也不宽阔的手,使劲摇头,“哥哥今儿不能带雪儿出去,那哥哥明日可以带雪儿出去的,明日不行还有后日,只要哥哥还带雪儿出去,哥哥就不算食言的。”
  哥哥深深的望着我,欲言又止,许久才道,“哥哥也不想对雪儿食言的。”
  阿爹过来,蹲下身抱住小小的我,仿佛将他浑身力量都放在他头上一般,沉重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阿爹那一向稳重的嗓音有些发哑,在我耳边低低的道,“宇儿只是太困了,雪儿让哥哥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我双手还紧紧握着哥哥冰凉的手,不知怎么的,那一刻,我总觉得哥哥要是一觉睡过去就肯定会跟阿娘一样再也不会醒过来,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犟开了阿爹的手,用着全身力气使劲的晃着哥哥的手,泪水哗啦一下子落下,又是哭又是喊的叫嚷,“哥哥不能睡,哥哥不许睡,哥哥说了要带雪儿去吃糖人儿,哥哥说了要带雪儿去放纸鸢,哥哥说了还要带雪儿去凝香谷梅园煮茶,哥哥说了还要带雪儿去。。。。呜呜呜,哥哥骗人,哥哥在骗人。”
  我那哭喊叫嚷叫得一个响,在我歇斯里地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哥哥硬是没有闭上眼睡过去。
  后来在寻来找我练功的凌波师父的指引下,父皇才带着哭得昏天暗地的我跟浑身已然有些冰凉的哥哥来了这吞云江边的望江楼。
  望江楼里人山人海,却都是来吃饭的,乔装打扮的父皇自怀里掏出凌波师父给的信物,掌柜看了一眼,引着我们上了三楼。
  三楼正中一间屋子里,一个少年面江临窗而立,听到脚步声,缓缓转头,一张脸如素雅盛开的玉芙蓉一般。
  那掌柜将阿爹交于他的信物给了那少年,那少年看了一眼,抬手一抛,信物便越过窗,落入吞云江水中。
  “病人留下,闲杂人等请出去。”那少年转过身去,看着玉华山,开口道。
  随从将哥哥放下,阿爹想将我抱出去,我却死死拉着哥哥的手,动也不动。
  那少年等了许久,或许是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又转过头来,扫了一眼死死拉着哥哥的手肿着眼却牙关咬得紧紧的我。
  我望着他,他也看着我,看了许久,许久,他笑了,道,“这小丫头可以留下。”
  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三人,我看着那少年点了熏香,掏出一把银针,在哥哥瘦弱的身上插了个遍,整个过程,我都没有放开哥哥的手,哥哥望着我,我笑着望向他,那少年望了哥哥又望向我,一天后,哥哥并我一起出了那间屋,身后还跟了个少年,那少年自然是今日的扶苏哥哥,而那一跟下去就是不离不弃的十一年。十一年里,哥哥没有再犯病。
  “还记得阿雪第一次来这里,那糊满鼻涕眼泪的一张脸,啧啧啧啧,如今想来也还是觉得怪渗人的。”扶苏哥哥说完不禁一阵摇头晃脑。
  又回到当初的那间屋子,那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想起来我就忍不住拉着哥哥的肩膀靠了过去,盯着一脸笑意的扶苏哥哥道,“扶苏哥哥救命之恩,阿雪一直深深记在心里,今世阿雪注定无法做牛做马的报答扶苏哥哥,但阿雪跟你约好,来世定会报答个干净完全才作数。”
  扶苏哥哥本来满面的笑意在我这番话之后尽数消失,他盯着我,表情是少有的严肃,“不论今生今生还是来生来世,扶苏哥哥都不会要阿雪做牛做马,我因那老头子的信物救了涵宇,你们承的也是那老头子的情,后来跟着你们,完全是我自愿,所以,阿雪从来不曾欠我什么。”
  想到那日哥哥醒来,扶苏哥哥对我哥哥说,“本来你是活不了的,奈何你好运遇上了我,既然你已遇上,我也不能只救你一次,只要我还待在你身边,至少能护你二三十年周全。”
  那时他的一番话说得糊里糊涂,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决定要跟着哥哥,但自有他相伴左右,哥哥的的心疾就再也没有犯过。
  后来相处我也从扶苏哥哥那里了解到,扶苏哥哥是药王谷医圣的关门弟子,医圣一行救死扶伤无数,忙于救人却忘了要将一身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给传承下去,待他发现这件事时,他也只余八年不到的寿元。
  也就是那不剩的八年里,医圣恰巧遇到了在药王前晃荡的扶苏哥哥,收徒,拜师,授道,学医,学成,归土,一番顺利得就像是老天刻意不想让这起死回骸,着手成春的岐黄之术凋零入土,扶苏哥哥入门,医圣终究没有带着半点遗憾离去。
  扶苏哥哥顿了良久,说,“阿雪,望江楼里面的东西你都需要知道,既然你已经回来,这望江楼以后便也交予你了,三月内,摸清天下局势,再回去告诉涵宇,你的决定。”
  云州之南偏东,有山九霄,传曰乃王山,帝师恒守,顺时而隐,应天而出。
  近两月来,我没日没夜的关在望江楼三楼里,翻看着扶苏哥哥为我收集而来的消息情报。自我决定要去太清山学剑,扶苏哥哥就将望江楼改成了地下情报收集点,但我没想到,短短七年里,他竟然会收集得如此全面,除了四国的宫室秘辛和王室事宜外,大到云州四国的概况,小到各国今年新添几丁,丁出谁家种种都有,照这本书看来,他似乎连几百年前的云州志纪也给我不知从哪里翻扒了出来。
  这一本不知道几百年年前的一本书札,竟然记载着那样一句话,我又翻了翻,愣怔的发现这本竟然只有这一句话,看着这只有一句话的书,我久久的移不开眼来。
  若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书所记载的位置,应当是太清山才是,可自云州有据可考以来,太清山从来就是太清山,根本就没听说过它有另一个名字叫九霄,而太清山上从来只有一个太清门,是以前很了不得的一个剑学大宗,百年来从无帝师一说。
  我又翻来覆去的将这本书翻看了好几回,确定这书通本只有那一句话,想或许这本就是某个无聊的人胡诌乱扯随便写的一句,也没有再多浪费时间,转而继续看剩下差不多还有大半屋子的书。
  待我走出待了三月的望江楼,满眼又是那晶莹的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回山

  七年前,我踏着满世界的白离开北川,七年后,又在这满世界的白中回来,北川气候四季干燥,冬季酷寒极冷,但对我来说,北川却是世上最美的地方。
  只因这里是养育我的家园国土,这里有我的哥哥,有阿爹,有没有血缘胜似亲人的扶苏哥哥,有睡了很久很久的阿娘,还有豪爽的北川子民。
  望江楼掌柜老钱牵着踏雪,右手上挂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走到我身前。
  我接过大氅,穿戴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拉过踏雪的缰绳,轻声落在马背上,在鹅毛般的扬雪中,向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奔去。
  任我方向感再是不好,望江楼至北川皇宫的这段路,我却闭着眼都能走上好几个来回。
  或许知道我是真正要回家了,踏雪蹄儿扬得欢快。
  我出生在这冰天雪地里,自小我就对雪有种特别的亲近感,雪下的越是大,我就越爱往外跑,今年冬,我已二十一岁整,我也明白,以后自己怕是再也不能在漫天飞雪中跑到雪地里去玩雪曼舞了。
  云州大陆,四分天下已几百年,北川南齐西夏东燕据守四方,互成犄角之势,鼎足而立,而如今,一向中立持观望态度的云中秦家却公然比武选亲,这一选一动,动的不仅是云中,不仅是江湖,还有四分的天下,四国的安稳。
  对于那场比试的结果,我没有刻意去打听,不管秦凤仪最终花落谁家,对我北川来说,都将是一场大大的威胁。
  阿爹这些年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好在有哥哥在一旁协助政事,北川倒也治理得井井有条,境内一派国泰民安。
  但我知道,自阿娘走后,阿爹就未真正开心过,他能一个人坚持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是因为北川子民没有个可以撑起天的顶梁柱,还有个没有完全长大的我,扶苏哥哥在三月前离开望江楼时就跟我说过,阿爹最多还有一年。
  哥哥身体本来就弱,根本就抵不住那需要日夜的操劳的国事,我也不可能让他去接手那么沉重的担子,我只希望,以后的日子他能一世安好的陪在我身边就行,让我不至于那么孤单的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回去的路,比我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待我到宫门口时,眸子悄然浮上些些湿意,青瓦红墙,清冷的梅香扑鼻。
  扶苏哥哥披着雪白的披风,笑意冉冉的走了出来,伸手拉过我冰冷通红的手,道,“阿雪回来了。”
  踏着熟悉不已的路,热泪夺眶而出。
  “阿雪明明个大丫头了,却总是哭得那么委屈,那么凄然作甚,这儿是你的家,在家里就要笑,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笑得开怀,笑得痛快才是。”
  我扑在扶苏哥哥的怀里,抱着他哭了个彻底的痛痛快快。
  打理后去见阿爹,阿爹本来黑亮的发间已经浮上些些霜白,他那溢满笑意的眼角里沟壑渐成。
  我过去抱着他,本来已经干了的眼泪又再次落了下来,“阿爹,儿臣回来了。”
  阿爹温柔的轻拍着我的背,声音带着强忍的哑然,有些颤抖的回,“雪儿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我又用了一月余,将北川近些年的大小事宜了解了个透彻。
  待我想起,才发觉自己在忙忙碌碌中已经错过太清山的年饭,还错过了七年来都不曾断过的压岁钱。
  所有准备事宜都已准备妥当,而我却突然提出了离去之言。
  “阿爹再给我一月时间,一月后,雪儿回来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在我即位前,我怎么也得回去一趟,去跟师父拜个别,跟师伯师叔师兄们拜个别,还有胡大姐,还有那经常去的摘星崖,还有那一弯月牙湖,那一座清雅的兰筑,拜个永别,我这一生,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踏上太清山的土,再也不会跨入太清派的门了。
  “雪儿去吧,照顾好自己。”阿爹道,眼里满是不忍与无奈。
  我知道阿爹从来都是爱我的,从来不比哥哥少,可他既然生为北川的王,就注定要为这一国子民舍弃一些东西,比如对我阿娘的感情,比如对我跟哥哥的照顾与教养。
  我点点头,再次离开了匆匆回了不到两月的家。
  这一路跟当年我去太清山时,一模一样,而我却比当年赶得更急,我就只有一月的时间,本来一个来回就要一月,我却硬生生的在十二日里赶到了太清山脚下。比当年去时少用了三日。
  守山师兄没有拦我,或许那日我跟兰锦自太清山上下来,他们就已记住了我。
  连着赶了多日路途,我却半点都不觉得疲惫,一口气登上太清山,出乎意料外的没有看到昔日的热闹。门中冷冷清清,屋舍俨然,楼阁依旧,却没有那许许多多的师兄们。
  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就清冷的太清门会变得如今这般冷清。
  我握着凤羽,匆匆奔进清心阁,阁门紧闭,一丝春风吹过,竟然丝丝寒凉透骨。
  我提气飞过前院,掠过中院,落入后院,奔过去使劲拍了拍那熟悉不已的门,几个月前的早晨,我还捧着刚采摘的花儿在师父满是微笑的眼神中,将花插入花瓶里。
  屋门被我拍开,屋里一阵凉风吹过,满屋空寂,半点生气都无。
  我又冲进了中院,前院,同样的荒寂。
  用了一日一夜,我将太清门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除了林中云雀,再无半个人影。
  下山问守山师兄,他们却似天生不会说话一般的木头人,面无表情,只字未吐。
  我浑身无力的回到太清门中,抱臂坐在清心亭里,春风阵阵,比初上山那年摘星崖崖畔的风还要刮的人疼痛难忍。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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