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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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 第3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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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凝固的黄河(三)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来到了应理县的黄河九渡,才真正体会出王摩诘边塞诗中的雄浑意境,尽管有人认为王摩诘这句诗说的是河西甘、凉一带流向北方沙漠腹地的河流。
  这里因有九个渡口而得名,赵诚为了尽快渡过黄河,特意稍多走一段路程,选择从这里渡过黄河南下。
  站在岸边,回首北望,寒风带着流沙扑面而来。驼铃声声,有数支长长的商队来到此处停歇,商旅带来了异域的珍宝与风情。贺兰山的余脉在此与大河碰面,沙丘亦悄悄地逼近,如山峦此起彼伏,却被大河顽强地挡住。虽然已是冬天,浅湾处也显现了薄冰,但是大河仍然雄浑北去。一轮圆日,夕阳如血,染红了浩瀚河水,也映红了将士们的脸膛。
  每一次出征,赵诚都会被如画江山所感染,无论是草原、雪山还是沙漠、沃土,总会让他为之陶醉。而每次见到黄河,赵诚总会以敬畏的心情凝视一番,感受着这条大河激烈绵长的脉搏。
  在雄奇壮丽的塞外景色中,贺兰军正在忙着渡河,他们没有赵诚的闲情逸致,更没有诗人即兴抒怀的功夫。
  汪忠臣领着一个文人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那人“扑通”地跪在赵诚的面前请命。
  来者正是贺兰书院的教授王若虚,他这是追着大军而来,终于在这里赶了上来。
  “怎么?你这是来劝孤放弃进攻金国?”赵诚按着刀柄怒道。
  王若虚闻言一愣,却道:“草民何敢拦驾?今国王御驾亲征,大军浩荡,当着齑粉,无人可挡,草民岂敢阻挡?”
  “那你这是要劝孤少杀生?”赵诚奇道,“孤虽杀人无数,却非嗜杀之人。孤早就通令三军,河南凡投诚者,皆赦免其罪,准其还乡从旧业。”
  “禀国王,两国相争,壮士互攻,刀箭却不分彼此,总有无辜之人死与非命。草民只忧两军交战,城池破损,黎民流离,又有手无寸铁之士死于兵乱、饥寒,草民在河南还有一些故旧好友,上天有好生之德,草民请求国王能够让草民伴随左右,为国王甄别。”王若虚泣泪再拜。
  王若虚已六十有八,脸上有着无尽的岁月沧桑,经过这番风尘仆仆,更显出老态。寒风正将他的衣带吹得飞起,有着说不出的凄怆之感。他这一番请求,正是要通过赵诚的许可和帮助,在两国交战之中,解救那些注定要仓惶流离的读书人。
  这位一把年纪老者的陈情,让赵诚本来因壮丽景色而意气风发的心情跟着坏了不少,他甚至担心风大一点,会把这个老者吹到了河中。
  赵诚打量了他良久才道:
  “王学士请起!孤并非无情之人,河南士人虽然眼下是敌国之臣敌国之民,然将来亦是孤之子民,孤怎会坐视彼等仓惶奔命?你若是愿寻访士人名流,则是孤所愿耳!”
  “国主能如此想,则是河南幸甚!天下幸甚!”王若虚得到赵诚同意,忙不迭地叩拜。他曾在金国朝廷为直学士,赵诚如此称呼他,令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数年前,孤过中条时,元裕之亦曾请命,难不成你们是约好的?”赵诚奇道。那元好问见赵诚将有灭金之势,曾经交给赵诚一份关于河南名士的名单,虽是请求赵诚保护,其实就是希望赵诚将来能够重用。
  “草民听元裕之说过,但草民所请与元裕之无关。”王若虚否认道。
  “真的吗?”赵诚笑了笑,他根本就不信,“不过,你们虽不愿为孤所用,能够想到这一条,也算是有心之人,河南士人必因此而对尔等感激涕零。”
  “尽人事罢了!”王若虚叹道。
  赵诚对于名士,不可谓不厚。王若虚、元好问等人心知肚明,虽然坚持不肯做赵诚的官,但是也没有给赵诚添乱,相反却是教书育人著书立说,也成就大秦国文坛一番好气象,偶尔也在报纸上发表一下对国家大事的看法,也算是建言献策。对于这些文人们,赵诚愿意折节交往,也给予相当重视,但是有人驳了他的面子,赵诚也不觉得对自己的威严有损害,这种亲和的态度却给他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换句话说,赵诚有足够地容人气量。
  “大军南下,需经长途行军,你一把年纪就不要紧跟着辛苦。孤还要在河东停驻一些时日,等待黄河结冰,你不如跟在后面,慢慢赶路?”赵诚反过来劝道。
  “多谢国主!”王若虚心想赵诚说的也是实情,不敢违抗。
  “孤记得你昔年曾在陕西鄜州、延安等地为官,如今这些地方已经大变样了,王学士不如顺道去故地看看。”赵诚道,“说不定,会诗兴大发,写出百篇好诗来。”
  陕西经过这十年的休养生息,早就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早就开始对外输粮。王若虚早就听无数人说过长安的繁华,只是赵诚这个时候提出来,在他看来有些显摆的意味。
  “草民若是有暇,定会去看看。”王若虚搪塞道,不忘吹捧赵诚一句,“陕西大治,百业兴旺,全赖国王圣明,进君子、退小人、选贤能、汰贪腐,方能有今昔对比之大治。”
  “呵呵!”赵诚有些得意,“孤不过是让兵火远离一方百姓罢了。此番征河南,尔等虽担忧无辜百姓伤亡,却不曾想过要是河南在孤手中,还百姓一块乐土也是可期的。”
  王若虚陪在身旁,低着头没有应声,他脸上的表情复杂,既有故国衰败、残破的焦虑与痛心,竟也有对未来的一番美好期望。
  “父王,贺兰军已经大部渡过了河,陈将军要孩儿请父王渡河!”赵松从岸边跑了过来,鼻尖上冒着细汗。
  “王学生,你我就此分别吧。孤留下两什兵士照顾左右!”赵诚扭头说道,“你们可慢慢赶路,在十一月中旬前抵达河东即可。”
  “多谢!”王若虚躬身道。他的目光追随着赵诚身影,直到赵诚登上那些缠着八九个充气羊皮囊的简易渡船,消失在对岸良久才收回目光。
  黄河水拍打着渡船,泛着浪花。河中央有暗流,有七八漩涡在河面上打着转儿,飘着泡沫,变化莫测,普通的船在此却无法通行,而这种使用羊皮伐的渡船却是最适合的。
  遇到湍流处,渡船在湍流的中央略有激荡,曹纲指挥着强壮的亲卫们小心翼翼地划动着船浆,汪忠臣则站在旁边的渡船上紧张着往这边观望,唯恐发生不测。
  赵诚感觉自己的衣甲被人紧紧地拉住,他转头见儿子赵松脸色有些发白。赵诚抚着儿子的肩膀,笑道:
  “这有何惧?黄河虽险,然也挡不住人之聪明才智,还有孤的千军万马!”
  赵松年轻的脸绷得紧紧的,这是他第一次坐船,而且这第一次坐船就是横渡黄河,当然会令他感到紧张。他见父亲这么说,故作放松地说道:
  “孩儿这是第一次坐船,人们常说黄河九曲,险中有险,孩儿看这黄河也不过如此!”
  “哈哈,松儿这是胡说八道。”赵诚笑骂道,“北人善骑马,南人善操舟,各有专长,这是习性使然。你从未坐过船,害怕便是害怕,何必遮掩?”
  赵松见父亲责备,只好承认道:“本来在岸上看着有趣,这一旦上了渡船,脚下不稳,如同踩在棉花上。好比练武,下盘不稳,一推就倒,让人心里发怵!”
  “上了岸就好!”赵诚道。
  赵松望着越来越近的对岸,忽然道:“父王说南人善于操舟,莫非说的是宋国?孩儿以为我大秦国利在骑军,善于突袭奔驰,孩儿虽未去过宋国,但听说那里与我们北方不一样,水道众多,又多水田、沼泽,故孩儿想江南不利骑军施展奔袭。将来父王要是想攻打宋国,倒先要训练出一支精锐的水军来。”
  赵诚闻言,对自己的儿子刮目相看:“你这是听谁说的?”
  “孩儿自己想的,难道孩儿说错了?”赵松不明白道,又补充说,“前些日子偶听老师提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据说完颜亮就是因为这句诗而萌生南侵宋国之意,却不料在采石矶被宋国水军杀了个大败。”
  他的老师有许多,挂名的更多,这里说的是刘翼,刘翼不仅教他学问,也时常向他灌输着一些有关治国与征战的历史教训。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或者说此乃前车之鉴也!”赵诚欣慰地说道,“我儿能这么想,也不枉为父的期望。”
  “母后要孩儿伴随父王左右,学得父王一半的本事。”赵松道,在他的眼里赵诚就是全天下最有本事之人。
  “你母后虽然对你希望殷切,不过这亦是妇人之见!”赵诚却故意说道。
  “父王为何如此说母后?”赵松道。他虽然惧怕母亲,见父亲当着自己的面第一次说母亲的不是,令他感到意外。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我儿应该做的。”赵诚道,“你若是学孤一半的本事,那么你将来的儿子岂不是只学到孤的四分之一本事?”
  “这个……”赵松还没想到那么远的事情,盯着脚下的河水道,“孩儿虽勤学苦练,寒暑不辍,然而父亲的功业,孩儿怕是做不来……”
  赵诚闻言大怒,伸手揪住赵松的耳朵,令赵松吃痛大叫了起来:
  “父王,松手、快松手!”
  “国主息怒!”曹纲在一旁劝道。赵诚这才松手。
  “父王,孩儿说的没错,您败蒙古、收高昌、于阗,又平辽东、燕云,不久大河东西南北皆臣服父王,东至大海之滨西至大漠,皆是我大秦国的版图。”赵松委曲地说道,“您的功绩,孩儿怎能比得上?”
  赵诚愣了,心道儿子这话听上去也是很有道理的,他相信历代的开国之君们怕是都有些体会。立国之君可以凭个人的聪明才智,取了天下,创出一番事业来,不过总的来说,一个王朝总会是一代不如一代,后代总会躺在先帝的功劳簿里坐享荣华富贵,直到被新的王朝取代。
  将来的事情,自己怎能见着呢?人死一了百了,何必为管不着身后子孙的事情费尽心思?管好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赵诚如此想。
  “不如,父王灭了金国之后,就将宋国留给孩儿征讨。孩儿将来统兵十万,再训练精锐水军自登州等地南下,出奇不意直捣临安,将宋国皇帝及宗室捉了,宋国将不战自溃。”赵松又说道,“但要是有合适的出海口,辽东太远,最适宜的却是李璮的地方。即便是将来发展海运,招揽海外商人来我大秦国经商,也是不错的。”
  赵松自言自语,很显然他是动过脑子思考过问题的。
  赵诚笑了:“松儿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这训练水军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得到的。”
  “孩儿今年十五,花个十年总该能成功了吧?”赵松扬着青春的面孔说道,“一要有适合造船的巨木;二要有技艺高超的匠人;三要有会驾舟指挥的将军;四要识得海路水道;五就要熟悉水性的渔民从军。”
  赵诚仿佛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长子已经长大成人,这时渡船撞向了岸堤,船上之人冷不防地东倒西歪。
  早就有一队亲卫跑了过来,纷纷将渡船拖住,将赵诚父子迎上岸来。
  “我儿在学会操舟之前,不知这骑马的本事有没有长进?”赵诚跳上了战马,回头说道。
  赵松刚上岸,正在努力地适应着脚下虚浮的状况,闻言也跳上自己的战马,在赵诚还未宣布出发之前,抢先越众而出,将赵诚丢下。
  “这个兔崽子!”赵诚暗骂道,双腿一夹马腹,追了过去,众亲卫紧跟其后,将黄河抛在身后。
  当然不久以后,他们又会再一次渡黄河,九曲黄河以这种方式令世人为之兴叹。


第七十一章 凝固的黄河(四)
  “驾、驾!”
  黄河北岸的雪地里,一队骑兵自怀州方向而来,中间护卫着的是一群佩着金星的将军们,年纪最长的是济南张荣,其次是沿河兵马都元帅王珍,再就是顺天张柔,还有真定史天泽,最年轻的那一位则是东平严忠济。他们奉赵诚军令,前往孟州参加军事会议。
  这些人对赵诚如今只有臣服与忠诚之心,虽然早就没有了以往独霸一方的权势,但是赵诚身为王者,有着不同寻常的胸怀,对他们仍然一如既往地厚待,这让他们感激涕零,恨不得为赵诚两肋插刀。
  政治总是妥协的,赵诚看似退让的举动,却赢得了前诸侯们的真心臣服,兵不血刃地解决了河北与山东长期半独立的状态,将数十州真正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纵是何进这些曾经持怀疑态度的心腹武将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真正归附了秦国朝廷的前诸侯们,如今不敢对赵诚起一丝的不恭之心,而满门皆荣的局面也让他们心满意足。
  张柔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将王珍等人抛在身后百步。
  “德刚老弟这是欺负王某年迈?”王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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