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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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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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都准备瞧着一场好戏。赵诚见这怀都一脸窘态,故作大方道:
  “怀都兄弟,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算了,以后在我面前可不要托大,否则的话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就知道不儿罕好说话,你放心,以后你要我往东,我决不往西!”怀都立刻眉开眼笑地恭维道。
  众少年见赵诚放过了怀都,都觉得没趣,不一会都散了去。
  “主人真是聪明过人,这气量也是不小,假以时日,必将做出一番事业!”耶律文山很“体贴”地恭维道。
  “嗯,跟一帮小孩打赌,真是胜之不武啊!”赵诚感慨道,“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耶律文山却在心里说,你不也是一个小孩?说这话让人笑掉大牙!然而他却不知赵诚乐观外表之下的烦恼。
  ※※※
  注①:【髀石】一种击兔用的器具,也是儿童玩具,可在冰上抛掷,视其远近定胜负。通常是用动物的骨骼灌入金属制成,比如铁木真幼年时就曾送给札木合一个铜灌的髀石,两人遂结为安答(结义弟兄),此人曾是札答兰部的首领,后与铁木真反目被杀。


第二十章 少年的烦恼(二)
  在夏天到来的时候,赵诚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不少,这让他感觉很是荒谬。就连耶律文山也明显感觉到这位少年主人在一天天地长大,只是,他发现自己的主人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甚至屡次发现在深更半夜里,赵诚一个人坐在外面看着月色发呆。
  在夏天第一场雷雨之后的第一个傍晚,营地里的那些长年在外的男人们都回来,他们都是从征战唐兀惕之后才回来暂时休养一段时间,他们同时带回来另一个消息,听说蒙古的大汗和他的将军们又开始酝酿着另一场更大的战争。
  营地里立刻热闹起来,男人们一律都是大包小包,里面塞满了来自南方的光彩夺目的金银财宝,五彩的布匹,光滑柔软的丝绸,蒙古人难得一见的各种精巧的器皿。男人们钻进毡帐里,来不及洗洗满脸的尘色,就急不可耐地和自己的女人亲热。小孩子到处蹦达,相互炫耀着自己父亲从远方带来的礼物。有人围着柴火堆跳起舞,男人们边喝着马奶子酒,边谈着自己的“伟大功绩”。那红艳艳火光照亮所有蒙古人的笑脸,所有人都像是节日一般喜气洋洋。
  赵诚坐在自己毡帐的前面,远离人群,静静地听着蒙古人的欢声笑语,这些欢声笑语在这个空旷的夜晚是那么刺耳,和那么地让他感到触目惊心。他此时此刻对自己的“客人”身份有了更深的认识,这提醒着他自己的内心归属。
  与此同时,他隐约地听到在嘈杂的笑语声中,夹杂着一段又一段幽怨的哭泣声。当所有人都已经入眠的时候,那哭泣声却愈发幽怨和悲伤起来。那是蒙古士兵每次大掠而归带来的永远不变的另一个收获:营地里一夜之间多了十名寡妇。
  耶律文山也静静地坐在赵诚的身边,似乎也有所意动:“蒙古人不过死了几个人,可是那唐兀惕人、女真人、契丹人,还有你们汉人死的何止百万,大人物们野心大了一点不要紧,却搭上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性命。只要在大多数战斗中,蒙古人能够获胜,他们就不会停止打仗,因为那样他们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远比他们在这草原上逐水草而居得到的东西要多得多,沙漠以南的富庶之地已经迷花了蒙古人的眼睛。”
  “管家,这里是蒙古人的地盘,你就不怕我去告密?”赵诚转头盯着这位发着牢骚的契丹人道,“听说你们契丹人中有不少人跟蒙古人是站在一起的哦?那个叫什么耶律留哥①的,也是你们耶律家的!”
  “这……”耶律文山一时愣住了,嘴里却不屑,“我们世居虎思斡耳朵②的耶律家跟那些中原之地的耶律家,早就不再来往近百年。他们那些人是谁的大腿粗,就抱谁的大腿。那女真人强盛,他们就投降女真人,早就忘记了祖宗的勇猛。现在蒙古人强大了,他们就争先恐后地跟着蒙古人一起作战。要是哪天另一族强大了,天知道他们又会听说的话当谁的走狗?”
  “可是,屈出律篡了你们家的皇位,也没见你们反抗,还不是当了顺民?”赵诚讥笑道,“就说你吧,堂堂皇族,想做个商人都不得,人家屈出律都逃命了,临了还抢了你一把,现在却成了我这个汉人的管家。”
  “我们家的皇位?我可从没那个福份。这都怪我生不逢时,要是天佑皇帝耶律大石还在,或是后世的皇帝们能有天佑皇帝一半的文治武功,我喀喇契丹人岂能容屈出律那杀千刀的猖狂?”
  “所谓时穷节乃现,危难见英雄。古往今来,经逢乱世,乱中取栗,也是常有的,现在天下诸国大乱,争战杀人如家常便饭,这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那耶律大石能从中原率小部转战万里到达虎思斡耳朵,自称皇帝,你身为皇族后裔,就甘心当个不太走运的商人?”
  “我虽姓耶律,也仅此而已。从七世先祖起就是庶出,我们后人不肖,到如今沦为庶民久矣,我纵有心做大事,可是报国无门呐。”耶律文山承认道,“再说,我又不是那块料,能养活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所以嘛,没事就别发什么牢骚,有胆就举起刀剑手刃你的敌人。我最见不得那种大义凛然,却只能站在别人身后大声呐喊之人,嗓门大也不能把人吓趴下。”赵诚道。
  “主人,你难道就从来没想过将来?我的意思是……你没有为自己打算一下?”耶律文山道。
  “等我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咱们二人就周游世界,到那西方极西之地游历见识一番,也不枉此生。”赵诚道。
  “可是,这并非那么容易,这路途遥远不说,也是艰难无比,沿途又有众多盗匪、蛮族、瘟疫,况且咱们吃什么?”耶律文山听了这个“伟大”的构想,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赵诚的奇效的想法。
  “那我们就做生意,挣到的钱咱们对半分,我不占你便宜。什么宋国的丝绸、瓷器,高丽的人参,和田的玉石,蒙古的皮毛,西方的珠宝、玻璃和葡萄美酒,什么赚钱我们就做什么买卖,没有你买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等我们有了更多的钱,咱们就不亲自出马了,开一个商号,就叫‘天下铺’,意思就是货买天下、经营天下。招贤纳士,咱给的钱多,又童叟无欺,诚信经营,让这东西二万里南北八千里之地,都遍布我们的伙计和商号。到时候,咱们就成天忙着数钱了!一天换一件新衣服,一天换一床新被褥,连如厕都用丝绸,家里所有的家俱不是金子做的,就是银子做的!”
  “嘿嘿!”耶律文山干笑,不忘打击一些赵诚的美梦,“听上去很有意思。可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曾想做个天底下最有钱的商人,可还不是差点送了命!这做了官的人想做更大的官,做了元帅的人想要更多的军队,当了王的人想更进一步当皇帝,光这么想,能有什么益处?”
  耶律文山的鄙视并没有让赵诚打断自己的胡扯:“咱们商号在宋国的杭州,金国的汴梁,辽东的上京,河西的中兴府,蒙古大汗的廷帐,畏兀儿的别矢八里③,你们喀喇契丹的虎思斡耳朵等等,总之只要是称得上是城或者人多的地方,都建上一个最气派的商号。那门脸上的对子我都想好了,保证是自古至今最好的对子,生意人一见都说好!”
  “那对子都写了什么?”耶律文山有气无力地应着。
  “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赵诚口中念道。
  “果然是好对子!”耶律文山这次倒是由衷地赞叹。
  夏夜里,月色如水,那时断时续的妇人的哭泣声也渐渐地趋于宁静,似乎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也许几个月之后,人们就会将这些忘记。然后,金银的刺激让更多的蒙古人参与到战争当中,有更多的人会在战争中死去,那些在蒙古铁骑之下的被践踏的死者将更多,财富会侵蚀着蒙古人的欲望,直到蒙古人再也无力争战。
  轻风拂面,夜渐渐深了,两人坐在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说着没营养的话,打发着时间,聊到最后,两人都觉得太没趣。
  赵诚感到有些困了,连打几个哈欠,他从草地上坐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的草根。
  “管家,你要是觉得这里你不喜欢,你随时可以离开,你知道,我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管家。”赵诚丢下这句话,转身朝自己的毡帐走去。
  耶律文山看着赵诚那有些萧索的小小的背影,心里有些同情。他至少可以回到虎思斡耳朵,重操旧业,而这位汉人少年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
  注①:【耶律留哥】契丹王族后裔,金朝末年,发动叛乱,后联络蒙古势力,一度在辽东重建契丹国家,成为铁木真的藩属。
  注②:【虎思斡耳朵】又作虎司窝鲁朵,喀喇契丹(西辽)都城,意思是“强有力的宫帐”。延庆三年(1133年)耶律大石所建。故址在今吉尔吉斯托克马克以东楚河南岸,即唐时曾先后隶属于安西都护府及北庭都护府之裴罗将军城旧地。《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之八里茫(茫应作莎),亦即其地后来之异称。
  注③:【别矢八里】又名鳖思马、别失八、伯什巴里等,耶律楚材《西游录》作“别失把”,在今乌鲁木齐市与奇台县之间,唐时名金满,北庭都护府治所在此。


第二十一章 奴隶(一)
  从夏营地转移到秋营地
  又从秋营地转移到冬营地
  学会了拾粪、捉牛犊
  哄起春季里的小羊羔……
  学会了套上犍牛游牧去
  我成了一个地道的牧子
  ……
  天渐渐地炎热起来。夏天草原上毫无遮挡的大地,太阳炙烤着万物,那经过一个春天疯长的青草,似乎都承受不起太阳的热情,纷纷耷拉着脑袋。
  牧民们在仲夏来临之前,就已经收拾好家什,赶着牛羊,沿着先辈们曾经走过的路线,向着阿勒坛山下迁移,来到一处有大片森林与草原交接的地方,那些生长了千百年的树林是夏天最受牧民欢迎的地方。这里是他们避暑之地。
  赵诚躺在一棵树下,正享受着浓密树荫下的清凉,点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索性脱下外衣盖住自己的脸,呼呼大睡。曲律兄弟俩和一帮人都在一旁玩耍,或者练习箭法。
  远处一支蒙古骑兵小队奔驰而来,他们看样子是长途行军,人马均大汗淋漓,骑兵均敞着衣襟或者赤着膀子,都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
  为首的那位十夫长模样的人,骑着马走进赵诚等人栖身之地,发现有几位蒙古少年在此,甩了个响鞭,有些不耐烦地喝道:
  “喂,小孩过来,你告诉本大爷秃马惕部忽图勒一家住在哪里?”
  众少年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这对陌生人。那曲律兄弟还未答话,躺在一边的赵诚却答话了:
  “忽图勒一家住在前面,大约半程的路!”
  赵诚的脸还埋在衣服下面,只留出鼻孔出气,他的手胡乱地一指。那蒙古军官也不道谢,骂骂咧咧地道:
  “妈的,还有半程路?老子走了两个月,都快被烤干了!”
  这一对蒙古兵掉转马头,朝着赵诚所指的方向奔驰而去。曲律惊道:“不儿罕,他们是来找我爷爷的,你胡乱指路,他们可就越走越远了!”
  赵诚坐起身来:“骗了他们又如何?这问路也要讲礼貌,让他们多走点冤枉路,也要他们得到一点教训。”
  “他们要是回头来找你麻烦,怎么办?”莫日根道。
  “我蒙着头,他们又不知道我的长相。你们不说,谁知道呢?”赵诚笑着道,“你们不会告密吧?”
  “不儿罕,你放心,我们都不说的。”众人都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还不错,那么你们所有人欠我东西的,都可以减一件,算是我对你们的奖励。”赵诚很满意,只是他对这来找忽图勒老人的蒙古士兵感到很好奇,他很少见到陌生人来此处,更何况是一队全副武装的蒙古士兵。
  这个问题,在傍晚的时候就有了答案。当夕阳仅存的余辉洒在河边的时候,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这支队伍除了数百人的军队,还夹杂着没有配马具的马匹和一批牛、羊,令人好奇的是,还有数十位汉人奴隶赶着牲畜。为首的是一位将军模样的人。
  忽图勒老人早就得到了通报,远远地迎了过来:“在下忽图勒,不知将军从何处而来?”
  “哦?您老就是忽图勒把阿秃儿?久仰您老的大名!”那位将军翻身下马,颇客气地自我介绍道,“在下怯薛中军千户长阿儿孩。”
  成吉思汗的护卫军,又称怯薛军,即中军,由一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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