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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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传- 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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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辅冷言道:“如若还有以前的局面,老夫岂是逡巡不前之辈?说得好听是三面合围,可是密闻西南沐家与建文眉来眼去私下勾通,云贵诸地不知有多少站在岸边看火势,真要他们进击,会是怎样的场面?奉命出川的川军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们认为这是川外朱家争天下的一场戏,根本没卖命的心思;加之隔着长江,南岸澧州、岳州各有一营叛军设防,一时难越天堑。如今看来,唯有皇上诸朝廷大臣坐镇的东面,从京师九边调来精兵,会同南京京营方有战心;余者都在看风头。这样的情势,如何围剿?
  老夫在殿上没法明说,但杨阁老理应心知肚明,否则他怎能附议我?维今只有沿江水陆迎战,既然湖广叛匪造船欲东下,与其劳师远袭,何不以逸待劳,左右是一战。若是这次决战能取胜,挫伤叛军元气,后发制人,再乘胜攻打,比轻敌冒进更为稳妥。”
  ……
  在武昌城的张宁自九江之役后,极少再提起那场战役,但这辈子最难忘的经历,恐怕这算一件。生还仅凭运气,非人力可为。
  而新的战场又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他却显得并不忙碌。经历过一些事后,他更加明白,有时候不是万般努力就可以的,但千万不能停下来。
  于是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作风,从来不见他早出晚归很忙碌,但大臣们有要紧事总是能及时找到他。
  听说萧青在一座院子里为她父亲设了灵堂,不能收尸只能设牌位披麻戴孝,张宁不知何故也抽空亲自去吊念。一个想帮着刺客谋害他的不相干的女人,好像没什么交情,大约是看在罗幺娘的份上罢。
  同行的是辛未和春梅,负责就近警备。他们都穿着青色的袍服、素白中衣,因为不是死者的亲属,所以不用披麻戴孝只在胳膊上挂一块黑绸以示哀悼。
  门口挂着白布,大门没关,奴仆迎接吊丧的人进去,只见院子里散落着一些圆状的纸钱。春光里,如此景象平添了几分肃杀凋零与伤感。这地方不是杨府,杨家是高门大户,家里没死人,当然不会允许客人在自己家做丧事。
  三人走进灵堂,只见丧事分外冷清,里面只有两个人,只有萧青一个人披麻戴孝。她身上白孝衣用麻绳系腰,柔弱清秀的脸上挂着眼泪,真是一个梨花带雨,看起来楚楚可怜。
  一旁罗幺娘显然没料到张宁会亲自来,不由得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在灵堂上有种莫名的神秘感,她自然没有多嘴。萧青忙跪在蒲团上向张宁叩拜,大约是感谢他来祭奠先父。
  张宁没说话,先在案上取了几支香在蜡烛上点燃,分给随行的其他两个人,一起向正中的牌位弯腰作揖,然后将香插到香炉里。拜完之后,他才走到萧青面前,语气诚恳地说道:“实在抱歉,我虽有心帮忙,却终未能救出令尊。”
  萧青哽咽道:“小女子不怪湘王。多谢你今天前来吊念先父……先父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今……”说罢哭了起来。
  张宁急忙好言宽慰,言语低沉却仿佛天生带着温柔关心,“你不是个坏人,大家都体谅你之前的苦衷,罗姑娘也不会怪罪,以后不会袖手不管的。”
  罗幺娘听在耳里,心下暗地提防这家伙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偏偏他说起话来十分中听顺耳,任谁也听不出丝毫淫邪之感来,好像真的一样。不管怎样,按规矩死了父母需要守孝,不用三年也要二十多个月,萧青是个孝女,张宁总不能引诱她做出有悖良心的事来。
  就在这时,张宁感觉堂屋中的光线微微一暗,感觉又有人走到门口来了。他回过头时,只见是个穿着素白衣服的女人,关键背上好像背着个枕头,张宁就算没实际见过也看过电视,那大概是和服,这是个倭国人?
  众人一时没轻举妄动,只是看她要作甚。这妇人的衣服袖子宽大,抬起一只袖子遮着脸,另一只手轻轻捏着袖口,迈着十分拘谨细碎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走近了,她好不容易才挪开袖子,只见一张挺漂亮的脸,大眼睛很水灵,而且低眉垂眼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顺从乖巧。张宁一瞧明白了,不久前在内侍省牢里才见过一个倭国女人望月红缨,面前这娘们长得很像,不仔细看以为红缨越狱了。
  “妾身闻知萧小姐的父亲大人仙故,设灵于此,不请自来,特来请罪吊念,请萧小姐允我为令尊大人上一柱香。”
  非常流利的汉话,口音微微有点特别,吐音不准却咬字清楚。而且语速也掌握得很好,不快不慢,应该是心理素质很稳的人才能拿捏的口气。
  前来吊丧的人客客气气地很有礼节,主人没道理在灵堂自己闹起来,萧青自然没有拒绝,而且回礼让她上香。灵堂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异样起来,萧青默默地起身去续蜡烛,那和服女子忙讨好地上去帮忙。


第五百零三章 冥冥境界
  人难免软弱而带有偏见,至少张宁有这样的弱点。一向好美色的他对这个倭国女人也没有多少亲近的兴趣,甚至此时他的戒心很重……对曾经同样欲图谋害他的萧青却不是这样的感受,因为萧青有很明显的软肋,她重亲情,孝心也很容易理解;她看起来不太危险。倭女则不同,她们可以在被官兵捉拿之后立刻投奔锦衣卫,也可以忽然叛离,很不好控制,又是不知底细的人;这让张宁内心里缺乏安全感。
  突然来吊丧的女子是为了被关押在内侍省的红缨罢?
  张宁从灵堂告辞出来,忽然站定,转身对春梅说道:“你留下来,和刚才那倭国女子谈谈条件。”
  春梅不禁露出暧昧的笑意:“要谈什么条件,您是要……”
  “她冒着性命之危大老远来,要是愿意投奔,可以在武昌城盘一个店铺之类的暂时安顿,派个人盯着。”张宁道。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哪怕她昨天还想杀自己,今天只要还有价值,就可以谈条件。
  ……
  前年新军中有个童生考不上秀才主动应征从军,在张宁巡视军营时问战场立功者是否能转任文官,张宁答只要战后还活着就让他做官。此人叫王璋,家中是殷实地主、又从小读书,这种人从叛军实属少见,因为一般人不会走这条路。不过他实在是有备而来,短短两年已经从一个低级军官晋升为让姚和尚举荐到武昌受训的舰长总哨。他平步青云不仅仅因为战功,而是家中妹妹让姚二郎看上了。
  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时没考上秀才本来还有机会的,而且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本事不行,而是考官不识人才,常常有怀才不遇的感叹。军中同伴大多读书不多,谁也弄不明白这家伙究竟有几分墨水,但看得出来起码在为人处世上倒确实比一般人高明。
  武昌受训,湘王讲演运动学力学和光学,诸将半懂不懂非常吃力,私下言语之间觉得带兵打仗捣鼓这些玩意没用,王璋却一语点醒同伴:“圣人必立德立说立功,今我等承‘圣人’之说、习兵法之要,日后?日后当是王爷门下之人。”
  王璋不仅言语见识很有点讲究,对姚二郎更是当亲兄弟一般,称呼姚和尚常以仲父。在武昌见习,将学到的东西和自己的见解时常以书信禀报姚和尚。
  张宁讲的东西确实非常新奇,但对于读书人来看并不难琢磨,只是基础的物理内容,或许还比不上九章算术和宋代微积分艰涩。内容主要有两方面,运动学原理公式,为了武将们真正明白弹道;光学基础,直射反射相互性等,是测距仪和观测的基础。都是为了炮战。
  ……姚和尚已就任江西,此时也通过王璋的书信关注着这些东西。
  湘王的亲舅舅姚芳,并不是个真正的和尚,不过剔了光头又常常住寺庙里念经,好像个和尚一般,其实他吃肉喝酒偶尔也沾女色,还有个成年儿子,而且不仅念佛经,什么经他都看。
  多年以前,姚家妹子(姚姬)在宫中忽然怀上了龙种,鸡犬升天,姚芳也到了锦衣卫做将领,锦衣玉食在家乡风光一时,羡煞远亲近邻。但好景不长祸福旦夕,很快就被抄家灭族,妻女受害。这样的大起大伏似乎对他打击很大,人也不太正常了,不过隐居了二十几年,好像已经对往昔的恩怨舍下,变得淡泊平缓;唯有当年一些习惯保留下来,念经什么的。
  他对神秘玄虚的东西最有兴趣,什么宿命说和道听途说的秘闻都要打听,却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别说佛教,就连当初辟邪教自己捣鼓出来的神灵,他作为一个教内坛主,自己也不信的。
  这样一个神神秘密的人,掌江西水陆兵权,在将士心中的威信好像并不高,也不太受士卒的敬畏爱戴。不过这些只是表象,湖广内部的人只要仔细琢磨姚和尚其实很有实力人脉,亲妹妹是湘王的生母、朱雀军精锐永定营创立之初的主将韦斌是他的家臣,朱雀军里面的武将,更不知有多少人是和他当年管辖的小村子有关系。去年武昌新军三营,他几乎没插上手脚,但今年水师第二营,中层武将至少一半是姚和尚举荐的人。
  他到九江后,放手兵权,既不改变原状也不内斗。之前三营(虎贲、忠武、平远)武将还担心上面换了个人,新官上任会趁机把他们排挤出去换一茬人,不料姚和尚啥也没干,大伙儿反倒渐渐放心下来。
  姚和尚干了些什么呢?他到九江后听说一个活人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到半空,便费了好些时间琢磨这事,说是水烧开后水汽从炭窑里通过去,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人搞懂;去年张宁计算气体密度和浮力的草稿居然也让他找到了,计算的阿拉伯数字兵器局的人看得懂,可是化学式是字母的,谁也弄不明白。
  这件事始终无法解开,不过很快又有新的东西让他感兴趣了,武昌受训的王璋将“玄学”一五一十地禀报过来。
  张宁似乎忽略了一个考虑,他可能觉得世人对自己弄出来的新东西不是那么有兴趣,但显然不是那样,只不过外界的人没有门道了解,内部的人却在关注。姚和尚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这些闻所未闻的见识,年纪轻轻的外侄是从哪里得来的?
  传闻湘王得火器之法,有人说来自海外,有人说在深山遇到高人隐士。但姚和尚十分清楚,张宁到凤霞山之前就是个被朝廷官府通缉的要犯,身边根本没门路和人脉,更没在山里遇到过什么隐士。
  世间万物都有引力,曰万有引力,故物搁于空,只会下落不会上飞。姚和尚反复琢磨着其中玄虚,蓦然之间感悟宇内确如有一种冥冥的神力,在操纵万物的轮回。水自上而下流,日月昼夜变化,无不在遵从一种看不见的意志。而世人,应该在每一口吐纳之间去领悟这种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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