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没有马上回宫，继续立在风雪中，目送这一小队人员骑在马上的影子消失在风雪幽暗的长街上，心中一阵酸痛……他对身边的宋献策说：“前年十月，我们不放一箭，不动一刀，进入长安，士民放着鞭炮，夹道欢迎！关中父老原来都盼望我早日登极，建立统一大业，使天下苍生得享太平之福。今日落得这样结果，使朕无面目再见关中父老！”
“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仍然是胜负未决，陛下何必如此灰心！虽然从去年四月至今，我军接连失利，可是剩下的多是陕西子弟，忠于皇上，也较精锐，远非乌合之众。皇后去西边迎接从榆林撤退的数万人马，加上从甘、固、宁夏、西宁、临洮等地召集到的驻军，合起来也在十万人以上，再加上汉中、安康一带驻军，将是一支不小的劲旅……”宋献策安慰李自成道。
李自成摇摇头，忧虑地对宋献策说：“朕原想着有黄河与潼关之险，榆林又是用兵重镇，可以凭借地利人和，固守陕西，等待局势变化……朕后悔没有听军师之言，夺取汉中，先入川再图。”
“现在为时已晚，唯一的希望，是突围去湖广。”宋献策说。
“也只好这样了。”李自成叹了一口气，道。
这时，李自成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多日不见丞相牛金星，派人去丞相府召他进宫。
李自成想让牛金星、牛佺父子偷偷赶往荆州，请牛金星以丞相之尊坐镇，喻上猷和牛佺作他的辅佐。
不一会，李自成派去的飞骑禀报，说不知丞相父子何往。
丞相府的人也说，丞相父子竟然踪迹全无，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李自成得到禀报，心中大惊，现在大顺树倒猢狲散，重要文臣，如宋企郊、张遴然等一二百人陆续逃走，投降了吴应熊。
如今倘若牛氏父子逃走，大顺朝文武大臣就完全人心涣散，无法维系。
李自成虽然十分气愤，但头脑还算冷静，他严令左右亲信不许将这一消息外传。他猜想牛金星父子是被背叛大顺朝的乡勇或乡宦捉去，藏在山中什么地方，或者已经杀害。他找来果毅将军刘体纯，交待说：“你只要打听到丞相消息，就赶快将他接来，告他说我身边不能一日没有他。倘若他被抓了，你们无力救他，可火速派人回奏，我要派几千精兵前去，一定要救他回来。”
“皇上，末将翻遍了长安城，也没见到丞相父子的影子。”果毅将军刘体纯找了三四天，告诉李自成牛金星父子沓无踪影。
“这是为什么？”李自成这才断定他们是背叛他逃走，恨恨地顿脚骂道：“身为丞相，背君潜逃，忘恩负义，罪该万死！将牛府所有人全部斩首！”
宋献策大吃一惊，牛府的眷属、亲戚和门客，至少有二三百人，都给杀了？这也太残忍了，宋献策道：“近来选经挫折，士气颓丧；牛金星身为首相，开国重臣，忽然逃走，必将使军心更加动摇。此事万万不可宣扬，还是饶了牛府人的性命。我军突围之后，进占武昌，顺流东下，夺取南京为立足之地，然后出师两淮，收复北方。”
李自成说：“朕待牛金星不薄，他为何要弃朕而去？”
宋献策道：“恐怕牛丞相是畏惧皇上治罪。”
李自成问道：“丞相有何罪？”
宋献策道：“他身为当朝丞相，虽然知道李岩兄弟并无背叛朝廷之心，却将李岩兄弟杀死。当时我在潼关，却无力阻止……”
李自成问道：“以军师之见，牛金星父子是投降了满人还是明朝？”
宋献策道：“恐怕是胡人！红娘子跟牛金星有杀夫之仇，若是牛金星投降了明军，红娘子必然会杀了他们父子。”
李自成吓了一大跳：“他投降胡人？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宋献策道：“按理说，他若是投降了胡人，多铎早就率大军杀入西安了。但是现在，胡人并没有什么动静。这事很奇怪。”
“皇上，明朝的丞相派人给你送来一份大礼。”守护西安的果毅将军刘体纯这时进宫面见李自成。
“什么厚礼？”李自成有点疑问。
刘体纯说：“是两个锦盒，末将不知里面是何物，确是吴应熊派人送进城的。”
说完，刘提纯命人将两个沉甸甸的锦盒呈上。
李自成命人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牛金星父子的人头。
“这狗东西也是罪有应得。”李自成大吃一惊，面色突变。
锦盒里面还有一封信，详细叙述了吴应熊是怎么杀掉牛金星父子的。
宋献策拿起信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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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劝降高皇后
牛金星父子杀了李岩之后，在农民军中尽失人心，而刘宗敏二十万大军溃败，潼关失守，他们觉得大顺朝气数已尽，寻思着为自己找后路。在听说红娘子投降明朝后，他们决定投效多尔衮。
清朝为了拉拢人心，在对待明朝降将的态度上，还是很宽容的。范文程、洪承畴、孔有德等人都受到了重用。
牛金星为了投降清朝，还给多尔衮准备了一份厚礼：高皇后的行踪。而且高皇后带的三百多头骡子，驮的行李里面带有刘宗敏搜刮的百万金银。
可惜，牛金星派出城的信使，早就被吴应熊盯上了，投降了大明。
然后，牛金星父子被吴应熊骗出城杀了，他们的人头，被吴应熊派人送给了李自成。
李自成从吴应熊的信中知道这个消息，心中一惊，不觉暗暗地说：“如此说来，皇后险了！”
宋献策说：“长安城中百姓中已有谣言，说皇后夜间单独往西去了，估计这也是牛金星叛变前放的消息。吴应熊在信中说，高皇后现在确实在大明军中，和红娘子在一起叙旧，暂时平安无事。”
“该死的牛金星！”李自成咬牙切齿，他的计划全乱了，退路也越来越少，下令将牛金星父子的人头扔去喂野狗。
那一晚，高皇后带着健妇营大约一百多人，由激战尚弱的安定门出了城，这也是为西安城墙正西门。
西安的西门本是唐皇城西面中门，唐末韩建缩建新城时被保留下来。明代扩建城墙时位置略向南移，取名安定门，寓意西部边疆安泰康定，她要带着大顺的宝藏去西北和李过等人会合。
但是，吴应熊早就料到了高皇后要西去。就在高皇后的队伍经过一处山谷之时，忽然间两边山丘喊声大作，陡然间遍布了明军的旗号，三千大明禁军早就暗中埋伏在了此处。
三千条米涅步枪黑乎乎的枪口，瞄准了高皇后和她的队伍，只要吴应熊一声令下，她的几百人马立刻会被打成马蜂窝。
高皇后知道已经无路可退，根本没有逃脱的希望，再做抵抗，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高皇后别无选择，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大声喝道：“我乃大顺高皇后，叫你们的主将出来说话。”
这三千人马由吴应熊亲自率领，他也并不想杀高皇后，他现身于山丘之顶，在红娘子等人的护卫之下，高声道：“高皇后，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不过，你的义女红娘子有些话要跟你说。”
“义女？！”高皇后骑在一头骡子上，仰望山丘，看不清是何人在喊话，便换了一匹快马，策马奔上了山丘，到了近处，她终于看清了吴应熊和红娘子的面容。
吴应熊笑了一笑，道：“皇后不必惊慌。听红娘子说，高皇后深明大义，关心百姓疾苦，我是为了西安几十万百姓的性命而来。”
“我们的东西都可以给你们，但请放过我身后的女兵性命。”高皇后大吃一惊，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传说中吴三桂的大公子，大名鼎鼎的宰相吴应熊，这么年轻，脸上的笑容，是那么自信。
吴应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东西就是大顺的宝藏，但是我并非为你这些钱财而来。高皇后想必听说过清军在太原屠城的事。你也不希望关中百万百姓也惨遭清军屠戮吧。”
听吴应熊这么说，高皇后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起来，道：“投降了明军，老百姓就有活路么？”
吴应熊道：“那是当然，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朝廷现在对待农民军的政策是，既往不咎，只要投降，就分给田地，还借给他们种子，让他们安居乐业。”
“干娘，丞相说的都是实言。”红娘子这时骑马到了高皇后的身边，说。
吴应熊手一挥，令旗摇动，阻在山谷口的明军迅退去，他说：“如果高皇后要走，我也不阻拦。现在西安城内已经没有粮食，守不了几天。本丞相要不了三天就能拿下西安。只不过，我还想给你和闯王一个机会。”
高皇后惊诧万分，她怎么也想不通，吴应熊竟然放她走，她想起了西安城，她们出城时，西安已经是一座没有希望的都城。混乱的街头，随处可见地是流离失所的饥民，很多都是老人和孩子，他们跪伏在街道两旁，每逢有大顺军将领经过，便一窝蜂的拥上去，磕头跪拜：“军爷，你们可怜可怜我们吧，给点吃的吧，哪怕是一粒米也好。”
可惜，回应他们的，是推搡喝斥，还有守城主将田见秀的一顿马鞭抽打。
乱世之人，命如蝼蚁。饥饿的难民再遭毒打，无疑于雪上加霜，不时有人倒地，永远也没有再爬起来。
当高皇后半夜从安定门走时，那里还聚集了数百平民，拖家带口，携老扶幼，他们边叫嚷：“打开城门，让我们出去。”
只是，每一次的冲击都被戒备森严的大顺军逼退，阴森的大刀对准了那些手无寸铁的饥民，几个领头的冲门，还被杀了。
高皇后当时一脸怒容，马鞭指着守城的田见秀，道：“咱们大顺国的子民，皆是兄弟姐妹，田见秀，你好狠地心肠，竟向自己的亮刀枪，你也真下得了手吗！”
田见秀一脸尴尬，吱吱唔唔道：“皇后，这是皇上的旨意，末将也是奉命行事，不敢不从。”
这时，那些侥幸未死的饥民见高皇后现身，便又冒着死亡的威胁，纷纷又转头回了来，跪在了高皇后面前，请求他们出城寻一条生路。
高皇后扫了一眼这些狼狈不堪的饥民们，深叹了一声，对田见秀道：“打开城门，放这些人出去吧。皇上怪罪下来，本皇后一力承担便是。”
田见秀也没说什么，下令开城。
“谢谢皇后。”饥民们对高皇后感激不尽，拜了又拜。
高皇后出身草莽，想起那些如兄弟姐妹的饥民，历历在目，她叹了一口气，问吴应熊道：“你真能保住他们的性命？满人攻城怎么办？”
吴应熊道：“高皇后请放心，对付满清鞑子，我早有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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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李自成的末路
西安城内，高大巍峨的皇宫内，李自成正在正殿中与宋献策等群臣议事，西安守将田见秀紧急求见。
“田爱卿，你匆忙赶来有何事？”田见秀向李自成行了叩头礼后，李自成给他赐坐，问道。
田见秀站起来回答；“启奏皇上，，请治臣以该死之罪！”
李自成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你犯了何罪？”
田见秀说：“臣不忍心看着城内的饥民饿死，放了几万老弱病残的饥民出城。”
“啊？在这样干系重大的事情上，你敢擅作主张？你是朕的心腹大臣，长安之事完全交你处分，朕这么信任于你，你为什么竟敢如此大胆抗旨，目无王法，私自将饥民放出城？”李自成怒目圆睁，气得脑袋都疼了。
田见秀赶快跪下，低头不语。自从李岩兄弟被杀之后，他已经从许多事情上看清楚大顺皇帝因为兵败国危，变得暴躁多疑。但是他并不为自己分辩，只是跪在地上，等候李自成发落。
李自成看见田见秀不做声，也不惶恐，更加恼火，大声道：“田见秀啊田见秀，你以为你同我共过多年患难，立过汗马功劳，朕就不敢杀你么？”
“臣甘愿受死！”田见秀抬起头来，面色依旧平静，只是花白的胡须有点儿颤抖。
李自成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变，睁圆的双目流露着杀气，很显然田见秀的违旨不遵，触动了李自成最大的忌讳，尤其是在牛金星父子刚背叛他的时候。
全场的文武百官都看见了李自成的怒色，都意识到老将田见秀犯了大罪，没有谁敢做声，都在屏息等候李自成的旨意。
坐在左边的宋献策看了一眼田见秀善良和敦厚的面孔，已经猜想到田见秀放饥民出城的原因，私下颇为同情。但他见李自成的脸色铁青，神情十分严峻，眼睛里充满忿怒，露出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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