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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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 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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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坤这才意识到林缚身为楚党的先锋宠将,已经不是他一个七品知县能扳倒的了,不管林缚在地方怎么乱来,只要不违背楚党一系的利益,差不多能说已经控制中枢的楚党都会想方设法的包庇他、纵容他。
  要是认真追究崇州县地方救灾不力的责任,顾悟尘的确能将他先从知县的位子上掀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坤见无法阻止西沙岛设乡营,但是也要极力的限制林缚在地方上的作为。
  这也是海陵府诸官吏与吴梅久的意思,与其硬着头皮拼个头破血流,还不如先顺着他的意思,总之要积极的西沙岛诸多事务抓到地方手里,先将林缚这尊楚党新神送回江宁去。等三五年过去,要把西沙岛捏成圆的或者是捏成方的,还不是地方上一言决之?
  陈坤放下对抗的姿态,想召林缚到崇州县里一起商议西沙岛流民处置之事,却给林缚一句“东海寇未去,西沙岛危如垂卵,不敢离开片刻”堵了差点脑中风,又是吴梅久忍心劝说,陈坤才肯屈尊到岛上来见林缚,一起商议流民处置之事。




  第15章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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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缚不可能直接将手伸到地方上来,流民或者说是灾民安置只能以地方为主,在营帐里吹胡子瞪眼争吵了半天,在宁则臣过来之前,就诸多处置事项都商议确定下来。
  西沙岛及江中诸沙洲皆属官田,陈坤所代表地方势力只同意流民就地编户,但是宅田地以租售形式供给,按户给桑宅地两亩,按丁给水旱田五亩,新编户除田丁税之外,还要额外将每年的收成拿到两到三成来缴纳田租。
  西沙岛是新辟荒地,新编户依制可免三年的田丁税,陈坤却咬死田租不可免。
  也难怪林缚脾气越来越坏,听陈坤咬死田租不免,忍不住拍桌子就要将桌上热茶直接泼陈坤脸上去。
  崇州熟田肥沃,冬麦夏稻,一亩地年产麦稻能有五六百斤,一户人家在崇州能有二十亩水田,已经算是小康之家了。
  西沙岛自然灾害严重,除夏季台风洪水外,冬季江水低浅,海水回灌,几乎每年都会形成咸潮,使沿滩土地盐碱化现象严重,不利耕种,再加上西沙岛是积沙成陆、土地贫瘠,又没有任何水利设施,即使一年风调雨顺,产量也要远远低于普通熟田。
  陈坤咬死田租不可免,说到底还是要将这些流民从崇州逼走。
  林缚眼下只求能让两万余灾民在西沙岛正式落户,田租算足折银一年也就两三千两银子,还拖不垮集云社。
  之所以争吵,林缚也是要以此为条件,要挟崇州县及海陵府地方答应胡致庸、胡乔逸父子等人从崇州东社胡家析族迁出,入西沙岛以胡致庸为里甲之首,答应使李书义代表崇州县专权处置流民安置编户等事务,答应三百员定额的乡营编制,乡勇首领皆从安置灾民中选拔。
  李书义本是崇州县的官吏、胡致庸本是崇州县里的士绅商户,虽说这段时间来跟林缚走得亲近,有舔楚党屁股之嫌,但终究是地方上的人,吴梅久、陈坤他们也不担心李书义、胡致庸会铁心跟林缚拧成一股绳,心里想此时谁都难免趋炎附势,但是等楚党失势后,到时候想来李书义、胡致庸会知道做什么选择的。
  说到底,陈坤、吴梅久还是对流民最不放心,除编练诸事受县尉节制外,还主动提起要胡致庸兼任指挥、直接控制乡营,林缚自然也“勉为其难”的顺势答应下来。
  考校过宁则臣的才干,特别是宁则臣瘦弱白净的形象降低于他们的抵触情绪,陈坤、吴梅久也同意宁则臣担任西沙岛乡营副指挥,负责乡勇编训之事。
  诸多事议妥,还需要拟成文函上呈宣抚使司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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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寇又在太湖水域肆虐,陈坤、吴梅久等人都不敢在城外过夜,看着天色不早,就告辞离去,林缚送他们到营地外就止步,李书义、胡致庸却要硬着头皮送他们上船去。
  “你们二人要好自为之……”陈坤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登上船,理也不理李书义、胡致庸二人。
  李书义一脸尴尬,就他本人意愿,比起在县里勾心斗角,没有什么实权跟作为,他更愿意留在西沙岛专权负责流民编户安置之事,但是不可避免的,他因此就再也脱不开跟林缚的瓜葛,也避免不了给打上楚党的标签。
  楚党势大,趋炎附势者或许会认为这是难得的机遇,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顾悟尘到江宁最主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增加江东郡输入燕京的漕粮供给,要从当前每年六十万石漕粮提高到二百万石的水平,分摊到崇州县大约有三万石的样子。
  这是地方极力抵制的事情,但是江宁府尹王学善给顾悟尘抓住把柄,在夏漕之事软了态度,其他府县也没能强硬起来,但是从骨子里都是厌恨顾悟尘、张协楚党一流的。
  漕粮负担还能尽量往佃农、自耕农身上摊派,但是现在又有传言说,张协为筹兵饷,有意在东南诸郡提高市税、加征矿税,这更是要了老命。
  东阳林族兼并土地也有两万多亩,但是每年田租收入折银也不过四五千两,林族能积累巨富,并私养五百余乡勇,依靠的是对地方商业的垄断。上林里草市的市税收入,甚至绝大部分都落入林族等少数几家的私囊中。
  东阳林族是如此,江宁曲家是如此,东南诸郡稍有些势力的大族,莫不是如此。
  除此之外,市税又是地方官府最主要的财源,也是地方官吏接受贿赂、中饱私囊最主要的财源。
  楚党欲在东南诸郡提高市税等诸多商业税的征收,可以说是直接侵害了东南诸郡乡绅大族以及地方官僚势力的利益。
  此事虽说还只是放出风声,但是地方上都已经议论纷纷,视之如洪水猛兽。
  也是东南诸郡的世族官僚集团对楚党非常的抵触,楚党虽然正得势,顾悟尘在江宁也风光无限,陈坤、吴梅久等地方官员对顾悟尘以及林缚却都避之如毒蝎,绝没有投靠、讨好的意愿。
  胡致庸与李书义矛盾犹豫的心思绝不同,他见李书义愁眉苦脸,笑着说道:“日后岛上诸事,还要多依仗李书办了……”
  “胡先生说笑了,该是书义依仗胡先生才是。”李书义作揖说道。
  在李书义看来,崇州地方再反感楚党、再反感林缚,但是依林缚之策在西沙岛安置流民,对崇州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消除流民隐患是为一利,西沙岛组建乡营实为崇州抵御东海寇侵入的南面屏障是为第二利……
  李书义心里微微一叹,心想眼下也只有如此,做好这些事也无愧于心,哪里管得了日后太多的事情?看到林缚与宁则臣、敖沧海等人站在营帐前,李书义与胡致庸快步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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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缚站在营帐前,举目四望,距湖盗袭岛才过去六天,观音滩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残痕。李书义、胡致庸走过来,他指着不远处的坡地,说道:“那处向阳坡地修一座墓园,此次以及日后所有为西沙岛牺牲者都要葬入,碑上刻其名、事迹,使后人瞻仰追思。修这座墓园要用青砖跟石材,不要节省,入殓备棺材不得合葬,这件事与围楼一起去做,不要拖延。要用多少银子,你们先合计一下,报个数给我……”
  “嗯,我明日就找人来勘量。”胡致庸应道,时人重死事,即使不能归葬故里,也没有谁愿意当个孤魂野鬼的,修墓祠供后人祭更是士子清流对身后事的理想期待,林缚用于牺牲民勇身上,虽说传出去依旧会遭到清流的耻笑与排斥,但更能激励西沙岛民勇为守岛而战。
  林缚又说道:“流民安置差不多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过这次牺牲的民勇以及积极抵抗湖盗而死的灾民,其家人配田不按刚刚谈定的条陈,要特殊照顾。胡家在观音滩有三百亩熟田,集云社出银子买下来,再额外开垦积肥两百亩熟田出来,给这些人家每户多少分一些。直接给地契,免掉田租。另外,这部分田所摊的田丁税银,由乡人共同来承担比较合适……”
  “三百亩熟田算是胡家为守岛事所捐,胡家理应为西沙岛做些事情。”胡致庸说道,虽说观音滩这三百亩熟田是胡家两代人心血所在,也是胡家最后一点能拿出手的产业,但是林缚不计成本的为西沙岛付出这么多,他焉能没有这点气概?
  在李书义面前,林缚也不多说什么,再说胡致庸要在西沙岛赢得人望,就需要胡家为西沙岛安置流民做出贡献,他又说道:“经过两次大难;许多人家都支离破碎;夫妻父母子孙不相全。有些旧俗可以适当的改一改;当然,我们也不强迫,要是能主动合成一户的,这边要加以鼓励,并给予一定的奖赏,具体怎么办,你们商议着拿主意……”
  李书义点点头,他负责编户安置,许多人家都只剩下孤寡一人,不并户的话,会十分的麻烦。
  受林缚影响,李书义也变得务实勤干,西半岛的流民安置点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办,看着天色还亮堂,心想这时候过去夜里住那边还能多了解一些情况,便告辞骑马赶过去。
  吃过晚饭,林缚将胡致庸喊到他营帐里,胡致庸过来,看到林梦得也在营帐里。
  “没有外人,都坐下说话,”林缚招呼胡致庸坐下,说道,“胡家将观音滩三百亩熟地捐出来,怕是制糖作坊都经营不下去了吧?”
  “是无法维持下去了,”胡致庸也不矫情,老实说道,“关掉作坊,也能使大家的心思都放在这边。”
  “你将胡家所欠的外债以及作坊都转给集云社,”林缚说道,“作坊不但不要关掉,还要扩大规模。观音滩这边需要你投入所有的精力,待这边事情稍歇,让二爷胡致诚负责作坊事。”
  事实上将西沙岛的三百亩地捐出来,所欠的外债给胡家的压力将很大,逢年过节要债的聚集家门也实在难看,林缚要将作坊跟胡家外债都揽过去,胡致庸除了点头答应,还能做什么?又心想:二弟进集云社办事更好,西沙岛总是危险,胡家人分散一些,跟鸡蛋不装一只篮子的道理一样。
  “按察使司从平江府筹粮中拨出的那一部分银子、米粮给西沙岛救灾备荒是明面上的,那些可以做帐给地方官府看。另外,我再拨两万两银子给你,围楼建造不要惜工本,观音滩水坞也要尽快建起来,水坞建成后才方便往岛上大规模的输送物资……”林缚继续说道,“我此次在安吉县从舒家截下两万多两银子,这也是他们欠西沙岛的,便用于西沙岛。”




  第16章  棋盘落子
  江宁,藏津桥南岸陈园与御前街隔着一曲清池,时值清秋八月,江宁暑气未退,清池里荷花吐蕊,淡淡幽香飘入宅中。
  陈园浮翠阁里,李卓穿着青布衫,手里捏着一枚棋子,迟迟未放到棋盘上去,看了看棋子,又看了看浮翠阁外的荷花池,犹豫了许久,还是将棋子丢入棋盒之中。
  “李帅犹豫什么?”坐在李卓对面的中年人年近五旬,黑面虬须,身材高大,要不是他身穿儒衫、头结文士巾,旁人还以为他是五大三粗的武将,他却是江宁吏部左侍郎、江宁左都佥御史余心源,余心源眯眼看着李卓,笑着道,“楚党落子太快,李帅拙于应对?”
  余心源与李卓是同年考中的进士,又同时进入刑部任主事官,十年同僚,再到地方任职,交往颇深。李卓积宦到江西按察副使,后得陈信伯力荐出任江西按察使、东闽总督等要职,余心源却因属吴党一派,与陈信伯关系不合,与陈西言等吴党官员先后给踢到江宁来,他担任江宁吏部左侍郎、江宁左都佥御史,已经有六年没有挪窝了。
  李卓没有回答余心源的问题,又从棋盒里拿出另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说到另一件事上,问道:“陈西言下了一手臭棋,西溪学社也不呆了,换你来做吴党魁首?”
  “你若是说西溪学社讲学之事……”余心源轻笑道,“陈西言身体欠安,回乡休养,我就勉为其难的代他暂时主持西溪学社。”
  高宗庭侍立一旁,视线落在棋子上。
  自大儒陈煌周在西溪学社讲学以来,西溪学社就是淹留江宁的清流士子讲学、清议的最重要聚集地,通过同年、同门、乡党诸多关联,西溪学社将吴越大地及周边区域的士子清流及地方世族子弟密切的联系在一起,世人称之为吴党,或又称西溪党。
  自陈煌周后,主持西溪学社讲学之人,莫不是吴党领袖、魁首,可以说在江东郡,吴党魁首说话比宣抚使还管用。
  陈西言乃平江府暨阳县人,太湖周围千余里,此时正给猖獗的东海寇搅得人抑马翻,暨阳也不得安宁;陈西言此时回暨阳,自然不能安心休养。
  说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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