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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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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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杭觉得有门,激动得脸颊发烫:“真的,打一个电话过去就行了,吴哥大酒店,什么都清楚了。”
  猜哥和颜悦色:“这个你放心,我们会去问,如果真是弄错了,会把你送回去的。”
  又吩咐蛋仔:“给人拿瓶水,脸肿成这样,不好吃东西。”
  他们把马老头带走了问话,宗杭满怀感激地目送猜哥一行离开,如目送救世主。
  那之后,肥佬给他拿了瓶矿泉水过来,态度好像也变好了。
  矿泉水是小瓶的,通身高棉语,看不懂,牌子倒认识,Angkor,吴哥。
  宗杭拧开盖子,抿了一小口,清冽的甘泉水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他有点欣慰,觉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即便是绑匪,也有讲道理的。
  ***
  傍晚时,马老头被放回来了,他没太受罪,只脸上多了几块淤青,但人比任何时候都精神,眼里头有奇异的光,坐不住,在屋里头走来走去。
  走了会之后,过来跟宗杭说话。
  “小宗啊,刚他们也问我了,我说你确实跟我们家没关系,真是搞错了。”
  所以呢,这种表功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还得谢谢你?
  但他能作证,总还是好的,宗杭冷着脸嗯了一声。
  马老头看了他一会,忽然像是打定了什么决心。
  他咽了口唾沫,跪下身趴到地上,往门缝下看了又看。
  宗杭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还没回过味来,马老头已经凑到他耳边,紧张得声音抖,身子也在抖。
  他小声说:“你别相信他们,你要做好准备,不会放你走的,假话。”
  宗杭怔怔看他,脑子里有点懵。
  马老头舔了舔嘴唇,又回头看一眼板门:“贩毒的,这些人贩毒的,你自己想想,会不会放你走?自己想想。”
  宗杭结巴:“但是我跟他们又……又没关系。”
  马老头说:“我刚被带回来的时候,听到那个蛋仔去跟猜哥说,网上有新闻了。你懂什么意思吗?你在这是外国人,你被绑架了,会惊动大使馆的,新闻都报了,他们又是干这行的,会把你送回去?用这想一想,好好用这想一想!”
  他食指几乎勾成了个“7”字,狠狠戳着自己的太阳穴。
  宗杭脑子里全是浆糊,拼命想抓住些什么来反驳:“但是那个猜哥,看起来很和气很讲道理……”
  马老头冷笑,伸手指自己脸上的伤:“他跟我说话,也很和气啊,让人打我,还跟我道歉,说不好意思,不该打老人家……”
  远处传来咣啷一声响,不知道是谁失手打了碗,马老头心头一突,跟受惊的老鼠似的,哧溜一声窜远了。
  离着宗杭能有多远有多远。
  宗杭原地坐着,脑子里像爆破,一环破一环,无意间低头,看到十个手指头的指尖像条件反射,一直不受控地往上弹。
  他忽然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冲到马老头身边,声音低得像耳语:“那……那我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应该恨马老头的,但是没办法,恨解决不了他的问题,现在的处境下,全世界都对着他磨刀霍霍,马老头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马老头看向宗杭的目光里带一丝歉疚。
  他说:“这个……没人帮得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宗杭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长这么大,听的最多的是“你要这么办、要那么办”,一切都是别人给他铺就,从没有人让他“自己看着办”,而且是这么严重的死生大事。
  他愣愣的,像在自言自语:“那他们会怎么……处理我?”
  马老头说,他猜测吧,有两个可能。
  一是让人“消失”,这儿是聚居区,不会在这下手,可能会用船把他载去大湖深处,身上绑着石块或者铁条,沉底;
  二是卖去做奴工,东南亚某些地方,还残存着这种陋习,把人卖去小岛上的种植园,或者外海的捕捞船,世人再不会听说你的消息,人活得像幽灵。运气好的话,过个十年二十年,会被解救,运气不好,就做到死,尸骨埋在种植园茂盛的作物之下,或者沉在阴冷的大海里。
  宗杭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路上,会有这样的遭遇和起落。
  外头渐渐黑下来,他呆呆坐着,喃喃说了句:“那我怎么办啊?”
  他又想起那堂《遇到绑架该如何聪明应对》的讲座。
  讲座的末尾,讲师的语气很悲壮:“但是,事情总有例外,有些人,聪明、勇敢、有耐性,却还是没有能从绑架里存活下来,不幸被撕票,沦为牺牲品。”
  当时,宗杭和几个朋友在下头起哄:“是啊是啊,那怎么办呢?”
  讲师笑笑,说:“生命是宝贵的,为了你的生命,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为过,请尽全力抗争到最后一秒。我说的,不是那种徒劳的反抗——绑架,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一定有最薄弱的节点,这节点可能出现在开头、中途,甚至最后一秒。”
  “在不适合的时候反抗,只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对你控制得更紧更狠,所以,保存你的有生力量,尽可能麻痹绑匪,等待这个节点的出现。即便还是不能幸免于难,至少对这条命,你已经尽己所能,没有遗憾。”
  ……
  宗杭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偷偷抬起手,抹掉脸上的一行泪。
  马老头也叹气,觉得还不如不告诉他这些,毫不知情地走上绝路,总比满怀恐惧要强。
  他想岔开话题,又想解释一下整件事,于是主动跟宗杭提起自己的秘密。
  “你还记得吗,我印了寻人启事,过来找我女儿马悠?”
  宗杭垂着头没吭声。
  要死的人了,哪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
  他没有看到,团团的黑暗里,马老头的眼眸间闪着慑人的光。
  “那是故意做给人看的,其实我知道她死了,早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

☆、第19章 18

  晚上,又下起了雨。
  好在不大,浮村的人也不把这点水滴子当回事,视线里,别说裹塑料布了,连戴竹笠的都没几个。
  丁碛拿了牙桶,走到船屋旁侧临水的平台边刷牙。
  这一天过得平淡,易飒一大早就驾着船到陈秃这吃早饭,丁碛这才知道,她在外漂的时间多,每年在浮村加起来也住不到一个月,所以家里不开灶,要么在陈秃这交饭钱,要么从“饭划子”上买——这浮村里专门有人做饭食生意,每到饭点,就把热腾腾的大饭锅抬到船上,沿着水道边划边叫卖,锅里大多是粥、汤泡饭,或者米粉,谁家想买,就捧着碗出来要一勺。
  吃完饭,她拉着陈秃和黎真香玩纸牌,小赌,打得不大,各有输赢,中途有人来找陈秃看病买药,就停下歇手。
  丁碛冷眼旁观这牌局,观了一上午。
  下午,她去大湖深处放乌鬼。
  丁碛也跟去了,这活不累,乌鬼自己钻水找食。
  一般渔夫放鱼鹰,是为了捕鱼,要在鱼鹰脖子处系个环扣,防止它把鱼吃掉,这样,鱼吞下去了也进不了肚子,卡在环扣口,可以捏着脖子挤出来。
  但乌鬼不是给人打工的家畜,爱吃多少吃多少,用不着上环。
  丁碛头一次见识乌鬼的凶悍,它一个猛子扎到湖水深处,没过多久,一条大鱼蹦跶着被抛出水面,没等落下,乌鬼已经从水里探出身子,大嘴一张,不嚼不咬,把鱼一点点的、整个儿吞下。
  自然界的残忍掠食,于此可见一斑。
  有时候,那鱼太过肥大,丁碛盯着乌鬼那逐渐被撑胀的脖子看,怕它被噎死,连带着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很不舒服。
  易飒给他递了一根细烟枝:“没见过?黄河上没乌鬼?”
  丁碛不太确定:“南方见得多吧,听说它喜欢不结冰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烟枝是用来干什么的,看到易飒放在嘴里嚼,于是有样学样。
  只是这味道不大能接受,如同他潜意识中,一直觉得易飒这人难以亲近,于是下意识警戒提防。
  其实多少是出于地域观念,排异排外。
  因为从小就听说,她在澜沧江畔长大。
  澜沧江起源于青海杂多地区,这里海拔高、苦寒,银细的水流如爬虫样蠕蠕流过地面,但神奇的是,居然越流越是深广,流出了好几条举世曙目的浩瀚江河。
  一为长江,二为黄河,三为澜沧江。
  于是有人把杂多附近称为“三江源”,寓意三江同源。
  长江黄河,分属亚洲第一第二长河,流经区域都是中国腹地,算是内陆河,沿岸人口密集、城镇居多,无数人靠水吃水,大河文化几乎等同于中华文化,所以在国内知名度极高,怕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相形之下,澜沧江的名气就要小多了,虽然它也是“三江”之一、亚洲第三长河。
  因为它并没有东流去缠裹华夏主流文明,相反,它一路南切,流经的地带,大部分是人烟稀少、瘴气弥漫的峡谷丛林,古代叫蛮夷之地,除了流放罪犯,一般人想不起它来。
  地图上看,澜沧江出了三江源之后的走向,颇像撇开一条腿,刻意跟人保持距离:流经滇藏的那一段,离国境线只米粒远近,而它也终将流出国境——它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勐腊县出境,出去了之后就不叫澜沧江了,改了个名字。
  湄公河。
  所以亚洲第三条长河的全称,叫“澜沧江…湄公河”,中间加个连接号,首尾都不能落。
  丁碛长在黄河边,活在最正统古老的文化习俗里,看西南边地关山万重,隔阂也万重关山,更何况,易飒后来还去了东南亚长住。
  这让他觉得水鬼三姓中沿澜沧江畔讨生活的“易”姓,也跟地图上的澜沧江一样,冷漠、疏离,叫人热络不起来。
  乌鬼忽然从距离小船不远的湖面处窜出,脑袋摆锤样一甩,把一条鱼稳稳甩进船舱。
  那条鱼在舱底垂死挣扎,带腥味的水点洒得到处都是。
  易飒拿鞋尖把那条鱼拨到角落里:“乌鬼今天表现不错,我们有鱼吃了。”
  丁碛盯着乌鬼看:“我听说,你们养的乌鬼,出生后只吃血鳝,满六十天的时候要喂一对死人眼珠子,这样,下了水之后,活的死的,它都能看见。”
  易飒眼皮都没抬:“封建迷信,这你也信?”
  丁碛觉得她说话极其刁滑,三言两语筑成铜墙铁壁,让你没法拆招。
  只好岔开话题:“你每天就干这些事?”
  易飒说:“是啊,过日子嘛,日复一日,谁还整天变着法子画花?是不是很无聊?无聊你就回国去吧。”
  ……
  易飒这人倒是不矫饰,每时每刻都不忘提醒他:你不受欢迎,你早点滚吧,你在这我不自在。
  丁碛垂下眼皮,灌了口水漱口,然后蹲下身子,省得吐水时脏水溅到身上。
  一遍漱完,正要漱第二遍,忽然注意到,刚刚吐水的地方,浮尘脏沫间,粼粼水光下,似乎有个怪异的形状……
  他想低头去看,就在这个时候,哗啦一声,水下骤然伸出两条青白色手臂,瞬间缠住他脖颈,紧接着大力涌来,看情形是要拖他下水。
  丁碛心叫糟糕,腰臀处猛然发力,想借着下半身的力量把身形顿住,但坏就坏在他站得离边沿太近,力使出来没支点,上半身眼看就要下倾……
  电光石火间,他双手拼命扒住平台的木板边沿,两腿后滑,成功改蹲为趴,但那东西力气奇大,丁碛直觉身子还在被往下拖移,骇出一身冷汗,情急之下牙关死咬,腾出一只手来,快速摸到掉在地上的牙刷,用力一屈,拗断刷头,然后不管不顾,向着那东西狠狠插戳……
  也不知来回几次,耳边忽然传来水盆跌落的震响和黎真香的尖叫,那股大力倏地脱去,咕噜噜泛着水泡隐入水中,丁碛仰身跌坐到露台上,大口喘着粗气,脖颈间一片血污。
  ***
  易飒收到消息过来的时候,陈秃已经帮丁碛做了简单处理,这头天热,又湿,不建议包扎得严实,所以只在脖子那一圈涂了很多紫药水,乍看跟包了块紫色围脖似的。
  黎真香吓得不轻,一张脸煞白煞白,跟易飒说是水里有个女的,要把丁碛拖下去,而且,比起丁碛,她更担心那个女的,因为她看得明明白白,丁碛那根断了的牙刷柄,有两次好像插进那女人头里去了。
  言下之意是,那女的怕是有性命之忧,又絮絮叨叨说应该找几个水性好的汉子下去看看,指不定尸体现在就在大家脚底下。
  易飒凑近了,看丁碛脖子上的伤痕。
  一道一道,明显是用指甲狠抓出来的,有几道见肉,血里混着药水,看得她有点恶心。
  陈秃也满心纳闷,他没看到现场,没那么大视觉震撼,听描述,只觉得是有人要对付丁碛:“他这刚来,不至于得罪什么人吧?”
  易飒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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