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辰在黑暗里躺了半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推门进来。
外面走廊的灯光一下子倾泻进来，将门口那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横跨病房的南北方向。
紧接着，房间的灯被打开，那人反手关上门，抬脚走过来。
傅星辰这下看清楚了。
她抬手在跟前轻挡了下，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诧异：“闻闻告诉你的？”
这个时间，她没想到霍靳初过来。
傅星辰身体还可以，犯低血糖也是小概率的事。
在霍靳初开口之前，她先一步把大事化小：“就是有点低血糖。”
她没打算把自己倒车时犯低血糖的事告诉他。
霍靳初眼神不太对，他喉结动了动，就在傅星辰决定再小事化了的时候，他开口问：“碰车了？”
“……”
傅星辰碰车，似乎是霍靳初的大忌。
沉默好半晌，傅星辰眼皮垂下，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上。
她手腕上的皮肤白皙细腻，隐隐约约地还能看到一道两三厘米的疤痕。
“那你也记得我是为什么不能碰车的吧？”
她的眼底很清澈，轻描淡写的语气：“哥，你说我这手当初如果完全废了会怎么样呢？”
傅星辰每次叫他“哥”，就像有一根针刺进他的心里。
留不下痕迹，只有真真切切的疼。
霍靳初眼神一晃，嘴角才动了一下，傅星辰就抬手抵在嘴边，冲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纪宸远在一起吗？”
男人深深地看她一眼，本来要说的话瞬间便梗在了喉咙里。
傅星辰似乎没看到，她动了动手腕，接着说：“车祸那天晚上，我妈和霍叔叔在飞机上，手机一直关机，然后医院打给了你——结果也没人接，最后没办法，只能从最近联系人里找了纪宸远。”
纪宸远那个浪荡公子哥，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三天两头的打电话骚扰她。
每天不下五个电话打过来，一度占据了她最近联系人的界面。
傅星辰抬眼看他，嘴角扬着很浅的弧度，似乎是在叙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我妈心脏不好，我那几天没敢告诉她，所以她是回国以后才知道的。”
她在西城没什么亲人，在医院的那段时间，说得夸张一点，每天都是举目无亲的状态。
霍靳初是一周以后回来的，而那一周，傅星辰每次一睁眼，看到的都是纪宸远。
傅星辰以前一直觉得，她和纪宸远在一起的概率很小。
小到堪比火星撞地球。
她向来和霍靳初一样，对这个女人堆里的风云人物没有多少好印象。
但是那一周过去，她开始怀疑了。
怀疑纪宸远，也怀疑自己。
被那样一个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了那么久，说一点不动心是假的。
只不过后来动心了没多久，他跟程渺把傅星辰给绿了。
在那之前，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她男朋友。
傅星辰觉得这种事狗血，但是时间久了，也开始觉得真实起来。
纪宸远可能是追求新鲜感，程渺可能是早就有了心思……她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霍靳初。
傅星辰微垂着头，额前有几缕长发散下来，挡住了她的小半张侧脸，片刻后，她才把头发往耳后轻掖了一下：“五年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肯告诉我，那我今天再问你一次。”
“如果你当初接到了电话，会不会立刻回来？”
霍靳初依旧沉默。
他不说话，但是傅星辰已经知道了答案。
许久，她才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把视线落在门口：“徐特助都等你半天了，去忙吧。”
霍靳初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好半晌，也只是说了句“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出门。
傅星辰呼了口气，眼底有些发潮，一闭眼，眼泪就掉下来了。
·
莫闻语是九点多过来的。
她从附近的餐馆打包了海鲜粥过来，还提了一篮子水果。
傅星辰的眼睛还有些红，莫闻语咬了咬手指，“跟霍总吵架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星辰瞪了她一眼，还是“嗯”了一声。
莫闻语摸了摸鼻子，把粥盛出来的时候，听到傅星辰说了句：“池铭好像喜欢程渺。”
“……”
莫闻语动作一顿，抬头看过去，“今天公关部把他送花给你的新闻截了下来。”
果然。
这个程渺还真是跟她杠上了。
傅星辰：“我还以为她只是喜欢抢我男朋友的感觉，没想到她就是单纯地不想让我好。”
更奇葩的是，好像根本就没有理由。
莫闻语叹了口气，说得半真半假：“她可能是嫉妒你人长得好看，家里又有钱，脾气又好……”
说着说着，莫闻语有点词穷。
傅星辰这才把话接过来：“昧着良心说话，是不是特别难受？”
莫闻语白她一眼，把粥递了过来。
她说的都是实话。
纪宸远当初肯定是瞎了眼，傅星辰明明比程渺好了一万倍。
“闻闻，你帮我打听一下，程渺近期有什么通告。”
“怎么了？”
“没怎么，”傅星辰抬手把手背上的针头给拔了，起身下床，“就是也不想让她好过。”
莫闻语在后面叫她：“你干什么去？”
傅星辰已经把门拉开，她转头冲莫闻语眨眼笑了一下：“出去透透气。”
·
傅星辰买了一瓶冰镇过的可乐，抱着上了医院的天台。
晚上不到十点钟，时间还不算晚，从医院最高处俯视下去，公路上的车辆都变成一个个小点。
天台上风有点大，傅星辰作死地喝了一口可乐之后，那种透心的凉直接从脚底冲上了大脑。
傅星辰反应都慢了不少，近一分钟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人影。
男人背对着她站着，所以傅星辰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和着轻微的风声一起传过来：“手机丢了没关系，别把人给丢了就行。”
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轻笑了一声：“是我投资的，怎么，你想演？”
傅星辰皱了下眉，手上的力道一时间没有控制住，“咔嚓”一声，易拉罐被她捏的变了形。
那人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身看了过来。
他背光站着，还是打电话的姿势，傅星辰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眼底的光，比身后的霓虹灯光还要晃人眼睛。
傅星辰站在原地没了反应，尴尬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犹豫的半分钟功夫，那人已经挂断电话，抬脚走了过来。
傅星辰的眼周泛红，眼底还带着雾蒙蒙的水汽，她刚要后退，手腕就先一步被他给抓住。
江夜微低了下头，沉沉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侧：“说我性冷淡的，是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漂亮：掉马掉的措手不及：（
☆、第十八章（已修）
傅星辰一时没反应过来。
易拉罐里的可乐从瓶口流了出来，左手上的疼痛感先一步让她倒吸了口冷气。
夜晚的凉风吹过来，从她宽松的衣服缝隙间钻进去，傅星辰轻颤了一下，她避开江夜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虎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口子，被冰可乐子浸，那种带着微麻的痛意就更强烈鲜明起来。
傅星辰咬了下唇角，手里的可乐瓶子已经被人给拿走，她的右手手腕被拉住，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和机会，就被江夜给拉下了楼。
医院内部的光线要更强一下，走廊里不停的有医生护士匆匆走过，忙碌地几乎和白天没有差别。
傅星辰向来有些受不住这种见了血的疼，稍微动一下手指，都觉得虎口处有种撕裂的疼。
莫闻语甚至一直认为，两年前她在南城好心献完血之后，是疼晕过去的，只不过反射弧走地慢了点儿，所以延迟了那么几分钟。
傅星辰不敢苟同。
她明明是善良得过了头，身体不好还献多了血。
只是走神小半会儿的功夫，傅星辰就已经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办公室的门还没关上，有个小护士站在门口提醒：“这位先、先生，唐医生还在手术室……”
她似乎只注意到了江夜。
“我知道，”他的视线落在门口，对那护士淡淡地笑了一下：“麻烦把门关上。”
护士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时，门已经被她给拉上了。
妈蛋。
……她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了！
·
办公室里。
傅星辰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视线在房间里转过了一圈之后，最后才落在江夜的身上：“唐医生不在。”
江夜点了下头，依旧是那三个字：“我知道。”
……知道还让她坐在这里做什么？
傅星辰皱了下眉，没来得及问出口，手就被他拉了过去。
男人很随意地坐在桌子上，把一旁的医药箱拉过来打开，拿出医用棉签先给她消了毒。
因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桌子上，加上男女之间本来就存在的身高差，傅星辰比他矮了一大截，一睁眼就只能看到他衬衣上面的第四颗扣子。
这件衬衣，跟她上次蹭上口红的是同一个牌子。
傅星辰手指在手心轻挠了一下，视线从给自己处理伤口的那双手上掠过，然后抬头看她：“江夜，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
纪宸远就是这样。
说好听点儿是绅士风度，说不好听点儿，那就是中央空调。
傅星辰不喜欢这种性格的男人。
她喜欢霍靳初那种，对别人冷冷淡淡，只对自己温温柔柔。
不过那是几年前的霍靳初。
从车祸那天起，他们两个之间就已经隔了一道坎，一道怎么都迈不过去的坎。
傅星辰的喉咙有些发干，眼睛却有些潮，她的视线依旧落在江夜的脸上，安安静静地等他的答案。
江夜抬了下眼，手里的棉签在傅星辰伤口周围按压的力道刻意加重了些，傅星辰毫无防备地轻“啊”了一声，刚压下去不久的眼泪又上了上来。
她往回缩了缩手，江夜没放。
倒吸口气之后，她低声道：“疼。”
她的声音有点轻，带着很明显的鼻音和哭腔，看着像没有多少力气。
傅星辰不是看着没多大力气，她是确实没多大力气，刚才从病房里出来的太急，就光想着出来透气了，连莫闻语给她带的粥都没来得及吃。
作死。
傅星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她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眼眶和鼻尖又都是红红的，江夜这次力道放轻了不少，声音也有些轻，难得带了半分的柔和：“你是第一个。”
下一秒，江夜抬了下眼，他眼睛的轮廓很清晰，眼底幽黑深沉，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开口：“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傅星辰确实挺满意。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满意，甚至根本就不能确定江夜是不是在骗她。
但是这几个字听进耳里，就是莫名地叫人安心。
傅星辰双脚在地板上轻蹬了一下，抬起两条长腿晃荡起来，她歪了下头：“那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潜规则我？”
在纪宸远提醒她离江夜远点之前，莫闻语也提到过，江夜对她不大正常。
虽然莫闻语的提醒，止步在了江夜成为她的男神前。
江夜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看着挺薄情。
想想她又觉得有点不对，这么好看的男人，按照道理来讲，不用他去潜规则别人，都会有数不清的女人前仆后继地凑上来。
光是从今天微博里的那些评论，傅星辰就看出来了。
片刻后，男人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傅星辰权当他默认了。
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傅星辰的腿依旧晃晃荡荡的，语气也跟着轻快了不少：“江夜，我不是那种人。”
江夜反问：“哪种人？”
傅星辰特别耐心地解释：“靠潜规则上位的人。”
她说完把视线偏开，余光瞥见那人似乎笑了一下，然后抬手碰了下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也不是潜规则别人的人。”
不是潜规则别人的人……那刚才在天台上打的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
傅星辰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机一眼。
“刚才打电话的是我妈。”
傅星辰没想到江夜会跟她解释，眼睫颤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过去。
江夜还垂着眼睛给他处理伤口，她眼睛微抬，一眼就能看到他明显性感的喉结。
下一秒，傅星辰看到那个喉结滚动了两下，江夜的后半句话响在她的头顶：“小漂亮，你输了。”
傅星辰皱眉，没反应过来。
江夜：“池铭送了一周的花。”
傅星辰：“……”
在这之前，她都快把这茬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