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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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瓷窑-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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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怕么?”燕金突然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问。
  “怕?怕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涂安真声音清脆,可言语间透出的无畏,却让人感觉比周围环境更加死寂。
  两人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涂安真来到一座小山前,一面斜斜而上的山坡铺满了碧草。放眼望去,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照映下,晶莹剔透,闪烁着点点荧光。
  “我们去那里看月亮吧。”燕金指着山中央一座亭子说。
  “好。”她二话没说就跟着上了山。
  山间的亭子竟然设有赏月需要的所有东西,涂安真这才知道原来真金早有准备,她质问道:“你是有预谋的?”
  什么叫有预谋?燕金一愣,从小到大,碍于他的身份地位,从没有人敢当面违逆他,更别说质问,无论和他说话的人心中如何,但表明上或谨小慎微,或恭敬惧怕,或谄媚顺从。他第一次碰到涂安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偏偏她还觉得理所当然,一点眼色都不懂看。
  燕金没有理会她,径直坐下,默默盯着夜色,不怒自威。
  这次轮到涂安真莫名奇妙了,她坐到燕金旁边,头探到他脸前,厚脸皮地问:“生气了?”
  燕金没有说话,涂安真自己端起一杯酒,自言自语到:“不要生气啦,你准备了这么好的月饼和酒,我先干为敬。”说完,一口便灌了下去。
  “我没有生气。”燕金也拿起一杯酒,干了。
  “我们在草原,每到秋天月圆之时,就会有‘追月’的游戏,骑着骏马追赶月亮,一直追,一直追,直到马跑不动为止。”燕金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醉在一片幸福和快乐之中。
  “我们在八月十五,也有赏花灯,猜灯谜的游戏,不过,八月十五还是商贾赚钱的好时机。”涂安真说得得意洋洋。
  “是么?”燕金好奇。
  涂安真一板一眼地说:“相比平时,八月十五要多消耗的东西除了月饼,还有各种糊灯笼用的油纸、蜡烛,油火;灯市上还需要铺位、货架,这都是做这些生意的商人的好时机。”
  燕金的眼眉微微一动,算是笑了下,看来安童真的请了个账房先生,三句话不离本行,明明在赏月,却又噼里啪啦地算了账来。
  “你知道安童去哪了吗?”涂安真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他去婺州了。”
  “大过节的去那里干什么?”
  燕金没有回答,只是抿了一口酒,直直地站了起来,凭栏而立。一阵风吹过,山间的树叶沙沙作响,涂安真望着燕金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微微一怔——他拥有一人独眺风景的威严,这威严之中却有种根深蒂固的孤独。
  “安童是我大元大将军。”燕金威严地说。
  燕金的话像砸在涂安真心上的一颗颗冰雹,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平日里俊美温雅的安童,竟是蒙古人的大将军?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八月十五杀鞑子’,大概是宋人岳飞抗金时流传下来的。安童是婺州军将领,婺州刚平,尚不安稳,他担心今夜婺州出事,提起去布置防御了。”
  “你是谁?你们在婺州杀了多少人?”涂安真盯着燕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就是我,我叫燕金,我是安童的朋友。我们没有滥杀无辜。当日是婺州城的士兵自己投降的,没有婺州城里的士兵在东阳郡接应,安童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进城。”燕金开始有点闪烁其词,但越说越平静。
  “不可能,我爹爹……我爹爹就是被你们害死的!”涂安真突然间被点燃了一样,狠狠地瞪着燕金,眼睛里的火焰想要烧掉他一样。
  “我们在婺州和衢州城根本没有和平民起冲突,怎么可能杀你爹?”燕金急忙解释。
  “如果不是你们,我爹就不会被朝廷征兵,不会被征兵,他就不会摔下马,不摔下马,他就不会……”一说到爹,涂安真就哽咽,继而呜呜地哭了起来。
  “宋人的朝廷,已经到了要改朝换代的时候了,官员贪污腐败,将士贪生怕死,竟然把老弱病残送上前线,要怪,就怪你们宋人的朝廷草菅人命!所到之处,只要你们投降,我们绝不伤人性命,服从我们的治理,你们只会更加安定富裕。”燕金的言语不怒自威。
  “我不管,我不管,你还我爹爹,你还我爹爹!”涂安真扑到燕金身边,用力摇晃着他的手臂,哭着说。
  本是不相干的人,燕金却不知为何想起了母亲察必皇后,心中有种莫名的牵动。小时候父皇送自己到汉地拜师学习儒家文化,当得知命令时,母亲已离开,再没有机会告别。出门那日,只记得父皇不停地黑着脸命令到:“走!”而自己摇着父皇的手臂,同样哭着找母亲,同样的无助。
  “宋人的皇帝,软弱无能却骄奢淫逸,你们这些臣服于他的子民,迟早都要被他害死。”燕金坚定地说。
  涂安真松开手,捂着脸,可呜呜的哭声却渐渐小了……
  谁说不是呢?即使爹爹不被征兵,早晚也要被宋朝高昂的税赋拖死,如果不是为了交税赋,抵徭役,兄长又怎会铤而走险,到西域寻找青料?为的还不是能烧出卖价更高的瓷器?不然兄长又怎会失踪?
  “我知道你有个兄长,据说是到西域寻找青料失踪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动用我的力量,去帮你寻找他。”燕金转身双手紧紧地抓住涂安真的肩膀,许下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许下的承诺。
  “是么?”涂安真眼睛闪过一道亮光。
  离别,无助,被骗,恐惧,孤独……这么久以来,涂安真都是在漆黑的夜里负重行走,缓慢而沉重,更令人绝望的是,黑夜好似永无尽头,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燕金的话像天边的一丝光亮,给黑夜中赶路的人指明了方向。
  那是多么沉重的眼神!燕金盯着涂安真眼眸,一阵心酸。如花似玉的涂安真,聪颖、风趣,可偏偏亲人离别,流离失所。他突然想起了月瑜,那个若有若无,却让人永远如沐春风的月瑜,那个他辜负了的月瑜。
  “如果我们治理这里,一定会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饱受战乱之苦。”燕金不知道是对涂安真说,还是对自己说。
  “你到底是谁?”
  燕金的眼神渐渐犹豫,他背过手,转身望着漆黑的树林,沉默了。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燕金正在远去,脚底好像有力量把他推到了空中。
  “我是大元的燕王真金。”真金突然用浑厚的声音骄傲地说。事到如今,真金不想再欺骗她,而决定坦诚相见。
  涂安真整个人呆住了,原来他们都是蒙古人,一个是燕王,一个是大将军,她顿时就明白他们为何如此高贵,驿所为何如此安全,燕金,不对,是真金,为何会说那样的话,为何敢许下那样的诺言,好一阵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真金看着她仍有泪痕的眼睛转来转去,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们吃月饼吧。”涂安真整理了下心绪,挤出一个笑脸,双手捧起一块月饼。
  燕金也只得僵硬地笑了笑,点头答应:“好。”
  两人一阵沉默,四周都安静了,晚风吹过,带来林木的阵阵清香,似乎能缓解些许紧张。
  “我们家从淳佑初年就开始烧瓷的,听我娘说,那时我爹爹是个帅小伙……”涂安真为了避免尴尬,主动找话说,真金眼一睁,十分有兴趣,她也就继续讲了下去。
  “最开始只不过烧一些平常人家用的碗盘,后来有一年,官家突然通知每户烧瓷的人家说,每家可以选送一件器物到官府评比,被选中的人家官府由供应瓷土和颜料,向这户人家定制一些宫中用的物件。我娘的画工在浮梁城是出了名的精美,所以那一次,我们家从几十户脱颖而出,被选中了。自那以后,年年官府都会来我们家收购一些瓷器,父亲也想办法从西域商人那边买来一些颜料,自己尝试烧出了几件特别的东西,官府看中也一并买走了。可是后来,官府与你们打仗,不来收购瓷器不说,前些年拿走的物件也没付钱,平常人家也越来越少买瓷器,家里就越来越穷,兄长在这时去了西域,朝廷征兵,爹爹被迫顶替兄长,摔下马……然后我们家的窑火就彻底灭来……”她重重叹了一口气。
  多少人因为战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大元的伟业真的要靠平民百姓顿血肉来换么?真金皱起眉头,陷入来深深地思索当中。
  有酒,涂安真又喝多了,可这次,她喝多了是靠着亭子安安静静地睡着,真金扯过一跳毯子,轻轻给她盖上,看着月光下她那秀气的脸,五官精致却眉头紧缩,浅浅的呼吸却带出浓浓的酒气,不禁伤神,真金心中兀自发愿:愿天下亲人不再离别,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太阳照进树林时,涂安真才迷迷糊糊醒来,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并且包裹得严严实实。待真正清醒,发现四周竟无人,只有一匹马儿拴在亭子旁边。一拍脑袋,心中懊恼:“怎么又喝多了?”
  “女孩子家怎么可以随便睡在荒郊野外?”一个声音传入耳朵。
  涂安真顺着声音望去,真金牵着一匹马,缓缓走来,气宇超脱,意态风流,目光直视,却带着笑意。
  “还不是因为你,害我喝了这么多酒?”涂安真嚷嚷,心中却丝毫没有平日里喝酒失忆的害怕,因为真金给她带来了安全的感觉。
  “我们赶紧回去吧。”真金发令,她也就乖乖地上了马。
  两人一前一后,小跑穿越着树林。太阳还未露头,竹林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早起捕食的鸟儿一阵一阵飞过耳边,发出“唧唧”的叫声,迎面吹来的风虽然夹着丝丝凉意,却也带来了泥土和草木清香。
  涂安真用力地呼吸,期待清新的空气洗去旧日的哀愁。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是汉民族的节日,蒙古人是不过中秋地,原因在小说里有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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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而深

  中秋节过后,本就波澜不惊的日子变得更加平淡,安童和真金不再出现在驿所里,焱儿和众姑娘们都不以为奇,涂安真一开始还挺关心,可后来看着大家都若无其事,也就不好多问,只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中秋节那晚的月亮和酒。
  入夜,姑娘们都休息去了,涂安真独自一人在前厅拭擦展示架上的物品。黑暗中,一缕目光尾随着涂安真的身形,恣意地游离。待涂安真发现时,他却已是坐在前厅的凳子上,手边摆着两杯茶。
  “请你喝茶。”安童说。
  涂安真蓦地转过身来,望见安童,惊得张大了嘴,既是被他不缓不急的声音吓到,又是被他悠然恬静的意态吸引,他端起茶杯,轻轻地在嘴边点了一下,却让人觉得他雅如静水明月,飘若高空流云,暖如季春微风,清若松映寒塘。涂安真一瞬间想了很多词语,却没有一个适合来形容他。可就是这样的他,竟然是蒙古人的大将军!他给人的感觉,以前看过去似乎很清楚,但当知道了他的身份,又觉流云无根,水影无形,风过无痕,一分的清楚下却是十分的难以捉摸。
  “你想干什么?怎么在这里吓人?”她虽然习惯了安童的来去无影,却没有习惯他的突然出现,被吓了一跳,自然拉长了脸。
  “安真,如果吓到你,我给你赔罪了。”他说着要站起来行礼。
  “别——”她大步走了过去,按住了要起身的他,“别又给我行大礼,我受不住,有什么事直说!”
  安童似乎漫不经心,即使知道她的话语里带着气恼,却也不想解释,他端起茶杯,继续喝起茶。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没好声好气地问。
  “安真,你是不是恼我对你隐瞒了身份?”安童的话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你说呢?”她甩下拭擦物品的抹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鼓鼓地嘟起了嘴。
  安童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却是异常的欣喜,原来她因为这个生气,于她而言,也许自己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人。虽然欣喜,可他褐色的眼眸深邃得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没有一丝涟漪。
  “既然知道我和燕王的身份了,你会留下么?”安童问得很随意,心里却很惊慌。
  涂安真回答:“说实话,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留在驿所里做什么?可我回去了又能做什么?生窑火?烧瓷器?找不到兄长,做什么都没用。不过,你们的燕王可是跟我说过要帮我找兄长的哦!”她睁得大大的眼看着他。
  “是么?”安童的心中闪过不安,原来燕王早已许下过诺言,“我们驿所有了你,账目打理得清楚多了,如果你方便,可否继续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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