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南宫少主来了。”见里面灯火燃起，推门走了进去。
“时候不便，奴婢安置他先在前院歇息。”
苏锦溪吹灭手中的纸屑，扭头看她。
“没有惊动苏府的人吧。”
“没有，进来时，奴婢对门房只说是小姐略有腹痛，请了个大夫瞧瞧。公子提前也是这么交代的。”
“嗯。”苏锦溪“不经意”的看了下窗外的暗色，点点头，并没有其他表示。然内里却很震动。
原来也就罢了，如今知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南宫少主，却能有如此低调的“掩行”太难得了。
不由得想“细”见他的心更浓了。弹弹手与衣服上的灰，就朝门口走去。
“带我去见他。”
“嗯。”婵衣应声，急匆匆走到前面引路。
很快，主仆二人走到了穿堂侧边的一个偏间。
婵衣刚要先进去禀告，被苏锦溪一把拽住。
屋体年久失修，窗扇间并不严实。苏锦溪透过缝隙，很清晰的看到了里面的人。
此刻南宫忘川正借着微光独坐独酌，上下着装虽还同上次般一身白色，但款式上，却是普通市井最常见的短褐。即使外面搭了个同色的半臂，还是大大打折了上回的风仪。
若不是他品茶时的动作，看这背影，还真以为是哪家药铺里的坐堂大夫。
不由提升了对婵衣家公子身份的揣测。腹排了下他的“谨慎”。
之后，敛了下衣服，示意婵衣进去。
“南宫少主，我家小姐到了。”
话音未落，苏锦溪半个身子已经迈了进来。
“没想到上次救小女的竟是少主，这次也是有劳了。”
说着，也不坐，站在一旁目光柔顺。
南宫忘川细品下口中的一口，抬头的瞬间准确的对上苏锦溪的眼睛。
“行医者，无非是济世救人。病人在哪？不妨现在就过去。”
“好。”苏锦溪既请他，便是为了救人，立刻应下。
“婵衣，带路去四爷院子。”
这人虽“锐利”，前世却不得耳闻。重生一世，“凭空”冒出的东西太多，倒也无所谓了。反正“事态”进一步，就是赚一步，其他的能顾及多少，算多少吧。
“南宫少主这边请。”婵衣冷着脸客道了一句，便出门走在了前面。
苏锦溪三分礼貌七分观察的候望着他，但见他细细又品了几口，才背起药箱起身跟去。
之后，她故意慢了半拍，扫了眼茶杯、又抬手晃了晃茶瓶，竟现瓶中、杯中全“喝”完了。
呵，当真这么渴吗？
然时间不容她多想，急忙也跟了出去。
一路上几人无语，只看见婵衣手持的灯笼，微光摇晃。可能是背着药箱负重的缘故，南宫忘川低着走的很慢。但每一步稳健有力，走的十分的“实在”。
反正四爷住的离她也不是太远，便也任他不催。
“前面便是他的院子了吧。”
眼瞅着还有一定距离，南宫忘川突然开口。
婵衣一愣，刚要回答，苏锦溪抢了她一步。
“正是。”望了眼哪在近处尚不起眼的门口，心中被他的“锐利”引的一颤。
来不及揣测，门一开，走出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左右眺望了一番，目光最后锁定在他们这里。
再走近些，方确认了是苏辰念。
虽说她提前是差小丫头提前过来告知，但他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相迎的。
果然，还差几步才到门口时，便“接到”了苏辰念的“恶语”。
“你来做什么？是看热闹，还是图谋着什么？！不管你为什么，我们都不想和你有什么牵连！识礼的，赶紧离开！”
“你！”婵衣听了当即就怒了，顾不得南宫忘川还在场，上前就要钳住苏辰念。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血缘
苏锦溪一把将婵衣拽住，“我们是来见四叔的，没必要在这缠磨。”
朝后颔，对南宫忘川施了个请进的手势。之后，对婵衣补充道。
“若是三哥还是无事，你正好可以留下与他谈论一下上次《女戒》的体会。”
说罢，头也不回的与南宫忘川走了进去，从始至终，压根没瞅苏辰念一眼。
苏辰念气的冒火，想拦，无奈婵衣“恶狠”的挡在一旁，想骂，又不是读圣贤书该有的作为。见他们进去的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气的一拳打在了墙上。
不同于婵衣上次敲出一个坑的“业绩”，基本上没打掉多少土渣的他，瞬时手疼的颤。碍于婵衣在旁，死活忍者没有叫出声。
但他紧咬牙关、皱着眉头的模样，还是让婵衣畅快的“没忍住”的笑了。
苏辰念平日只见她冰着脸，横眉冷对，还是第一次见她笑。
绽放的弧度虽然不大，但丝毫不影响她洋溢出的清澈。除了父母间，他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表情。
感觉到苏辰念的“注视”，婵衣霎时恢复了冰冷。
“看什么看，手不疼了？！”
苏辰念被直接揭了短处，顿时有些急了，但只是一瞬，又“缓了”表情。
“哼！”使劲将头甩向一边，一副我懒得理你。只是在撇过的瞬间，柔了目光。
婵衣见他这样，手就痒痒。奈何小姐有令，不能动他。只得将头甩向另一边，与他一同僵着。
先保了不耽误小姐的事，这家伙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另一侧，苏锦溪和南宫忘川刚“硬闯”了没多久，就遇到来迎他们，又怕苏辰念怪罪，躲着不敢上前的小厮。
见苏辰念没跟来，立刻闪现在他们面前。
“四小姐，爷和夫人在花厅等候。”
苏锦溪一瞅，竟还是上次叫小山的那个。
“嗯。”苏锦溪微微颔，侧身看向旁边的南宫忘川，只见他的腰已被药箱“压的”更弯了，再加上深扎着头，真担心他会因不看路摔到。
好在直到到花厅，这个“悲剧”并没有生。
和那日在廊下一样，刚到门口，浓重的汤药味扑面而来。一声声的咳嗽，较上次更加急促。
大概是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那位淡雅的妇人——她从未曾接触过的四婶婶，亲自迎了出来。
“你便是锦溪吧，因你四叔的病，回来也没有去看你。”
说着，上前扶住她半施礼的动作，挽着她的胳膊，将她引了进去。
虽语言、动作都是一般的最普通的客道，但却让苏锦溪感觉不到虚假。
不同于燕王妃“深情厚谊”，此时这种倒更像亲戚间原本情意。
苏锦溪突然意识到身后还有南宫忘川，急忙从恍惚中清醒出来。唯恐他介意“不周”，刚想亲自“招呼”，四夫人已经“顾及”了。
“实在有劳先生这么晚了来府一趟。小山，快帮先生拿药箱！”
苏锦溪自上次在被婵衣家公子所救，就见这南宫忘川每次都要自己亲自拿着药箱。原以为他不会给，正想着如何化解即时的尴尬，谁料他竟随手摘下，递给了小山。
之后，几步随着苏锦溪等进屋，再而，竟比苏锦溪快了几步，径直来到四爷苏叶盛身边。
“若不介意，我们现在就开始。”
苏叶盛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浅笑，强撑着点了点头。
“有劳了。”之后，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到与四夫人相坐的苏锦溪的身上。
他的病他自己最清楚，虽往昔也是硬撑着，但今年却是十分的不好了。所以别说苏锦溪请的这位，就是四夫人便访的名医，他也知道药石无用了。
之所以同意苏锦溪找的这位相见，无非是没想到这位刚刚回府的侄女竟会如此关心他，想借此见见罢了。
念儿总是讲她有着什么目的，但有着目的又如何？总比那些漠不关心的强多了。
对他一个时日无多的来说，算计无非是一场空。
他承认，他于她也是有“偏见”的，可今日一见，她身上的“死寂”却似乎比他的还浓。
他是一个将死之人，有这些很正常，可她却是
不知是血缘还是什么的缘故，他突然觉的很心疼，那点本就微乎其微的“偏见”顿时烟消云散。
而苏锦溪虽是和四夫人说着话，但却忍不住扫了她那病的形如槁木的四叔。
没想到就这么短的时日，竟能将人弄成这副模样。这需受到了多大的折磨？！
想起他上次在廊下对四夫人的温柔，想起他刚刚见她的和善，她早已冰冷的心，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时间，她什么都不想多想，她只求南宫忘川能够救他。
并且，这种“渴望”比她决定找南宫忘川为他诊治时，还要强烈。
第一次，她不舍她的家人。对，就是那种牵挂家人，不舍家人的感觉。多少年了，她第一次真正有了这种感觉。这种她奢求都不敢奢求有的感觉。这种血缘上“融汇”“牵扯”的感觉。
南宫忘川似乎没有感觉他们的“交流”，专心致志的号着脉。
四夫人虽然和苏锦溪谈着话，但南宫忘川背后时时能感到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放心不下的焦虑。手心潮潮的，忍不住用帕子，擦了又擦。
于是，就在这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又所有人都各存“心事”的情况下，时间一时一时的过去。
终于，南宫忘川收起了手，站起身，打开放在桌上的药箱开始写方子。
方子内容简单，只有寥寥数笔，待拿给四爷看时，四爷无意的露出一丝苦笑。
他原本就是不抱希望的，但还是“失望”了。
方子内容与以往的大夫大同小异，看来，他与人世的缘分真的要结束了。
抬手将方子递给一旁候着的小山，强挤出些笑来。
“有劳先生了。”说完，温柔的看向亦是失望强“装着”的四夫人。
“若君，天太晚了，帮我送送锦溪和先生。”
“好。”四夫人当即应下，不过她并没有立刻走，而是上前帮他拾了拾被角。才笑着走向苏锦溪。
“这院子偏，我送你回去。”
苏锦溪虽没看到方子，但看到他们的反应，自是能看出端倪。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有劳四婶婶。”
朝床上的四爷施了个礼，但见他朝她微笑，才扭身走了出去。
谁料这时，南宫忘川突然又坐在桌前写下几笔。
“刚刚的是方子，现在的这个是引子。”
苏锦溪离他最近，下意识的朝那纸上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夜明珠几个字。
刚要问话，南宫忘川紧接着又在下面，小字补了几行。
第一百七十五章 药引
除了苏锦溪，在场的也是心急的。还不待她详看小字，四夫人已经走到桌旁。
“先生的引子是指？”说着接过南宫忘川递来的纸，细看道。
“夜明珠？！”
声音中的惊诧丝毫不亚于她心中的。
且不用银两相较，只说它作为在皇室间尚不多得的珍稀，单单寻常人家怎么可能弄的来这等物件。
苏锦溪惊诧的不是这些，而是上面蝇头备注上特别提到的，做药引的夜明珠粉不能与玳瑁之类相混。
他如何知道她有夜明珠？
又如何知道她那枚已被磨粉粘在了玳瑁上面？！
眼前的人看似脱尘，却和婵衣家公子一般可怕！
南宫忘川亦不看，却“洞察”了她的“心思”。
站起身，重新挂上了药箱。
“若是拿十八枚一般硕大的八宝南珠也是可以代替的。一共十八付，每日早晚磨粉先煎，效果相当。”
四夫人先喜，又愁。
“只是这南珠也不是一时凑的齐的。”
自古都说七珍八宝，这一般个头的南珠尚给寻上时日，八宝级的，还要十八枚，如何一时凑的上来！
“无妨，燕王妃曾送我一些，刚好符合这要求。一会儿回去，我马上差婵衣送来。”
苏锦溪一面说，一面看了眼身旁沉默的南宫忘川。
这家伙还算的真准，她那符合八宝的南珠刚好十八枚，再多一枚就“不顶事”了。
“这怎么行？那些既是燕王妃送给你的，在你出嫁前绝不能动！”
四夫人尚在犹豫，苏叶盛已经开口拒绝了。
可能是说的太急了，直接胸口收紧的剧烈咳嗽起来。四夫人赶忙上前，一面拍背，一面扭头说道。
“你四叔说的对，那些关系着你的以后，此时绝不能动！”
见状，苏锦溪的心紧跟着收紧起来。第一次有亲人在关切利益时，先想到的是她，而且让她感觉不到虚假。
这难道就是血脉关系吗？她真的，真的也有“真正”的血缘至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