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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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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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雪袖张了张嘴,刚才那一番话已经是她耗尽了全部的勇气才喊得出来,到现在,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是啊,六爷的话,她向来都是驳不过的。
  “笑话,真是笑话!你说道是唱我的明剧,嗯?我的明剧?”
  萧迁起了身,将桌子上的玳瑁飞鹤匣子重重的扫到了地上,那是个精致物件儿,瞬时上面的扣锁便摔零散了,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一沓子信正巧散落在商雪袖的面前。
  商雪袖被这声巨响惊得一抖,她不是没见过萧迁发火,只是,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严重。
  她颤抖的手还未及去捡起面前的信,无数的东西又丢在了她面前。
  有她耗费了日日夜夜跟着萧迁最初寄给她的那封关于水袖的信整理而成的绘本,有她送给萧迁的自己编纂的明剧曲律集成,有那么多本熬了她许多夜晚,从最初学着写到慢慢能驾轻就熟而写的戏本子,有她为此犯了大错几乎送了命的那半本没完成的《南国佳音录》……
  她抖着手一样样捡过去,最后慢慢的拿起了一封信,上面写道:“十月八日,我们到了南榆林,那边儿居然有个地方叫‘武家坡’,便决定临时改演了全出的《红鬃烈马》,收效极好,我想起了以前梁师父教我练功,说过的第一出让我认识到细节处才见高妙的戏,就是《武家坡》了,落天霞的那一处精妙的身段……”
  信纸密密麻麻写了好多页,这是一封极厚的信。
  事实上,哪一封从她手中寄到萧六爷这里的信不是这样厚厚的一沓呢?
  她看着信,仿佛回到了一路北上的时候,每场戏散了以后她在昏黄灯光下执笔写信,恨不得将每一场戏的收获与困惑写给六爷看,恨不得六爷可以如同亲眼得见她在戏台上的“疯狂”劲儿……
  那也是她的明剧啊……
  而到了今天,又岂止是萧迁和商雪袖的明剧?
  商雪袖知错,可吐口而出的话如此伤人伤己,让她更加强烈的感到后悔。
  她看着屋内满屋狼藉,而萧迁正四处打量,冰冷的目光仿佛在看着还有什么可以扔到她面前。
  商雪袖一个激灵,明白过来,向前扑了几步,道:“六爷,六爷,我错了!”
  她跪在萧迁身边,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衫。
  当年,卑微渺小的商秀儿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只能跪着,还得远远的,生怕讨了六爷的嫌,一个不对劲儿把她送到都护府去;再后来,她被六爷悉心教导,又刻意放出去闯荡,除了练功学本事太苦,这几年甚至可以说是在萧迁的宽容、保护和宠溺中度过!
  这才有了今天的自己,敢对着六爷反驳,敢头脑发热的出言不逊,敢不管不顾的拉着他的衣衫!
  萧迁手里正拿着那件一直挂在房中的青衣褶子,这戏服已经被他扯得半破,他僵在了那里,忽然手一松,那戏服就飘落在地上,黑衣白袖,煞是触目。
  他又低了头,正迎上了商雪袖黑白分明的双眸,带着懊悔和怯怯的神情。
  “起来。”
  萧迁拂开了被商雪袖拽着的衣襟,有些皱眉的看着云纹缂丝的下摆被攥出来的一大团巴掌大的皱褶,抖了抖回身坐到了椅子上,道:“来人,收拾收拾。”
  商雪袖不知道他要怎么发落自己,外面脚步声近了,她可不想在小厮面前丢脸,急忙擦了眼泪,站了起来,却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急忙扶着旁边的书架。
  那书架中下层的书刚被萧迁扫落的七七八八,正是个头重脚轻,她这么猛力一扶,那书架顿时摇摇欲坠,向她这边倒来。
  商雪袖也顾不上膝盖疼了,便向旁边一跳。
  书架砰然倒地,她怔怔的看着灰尘中摔变形了的书架,双手不由得拽紧了衣角,望向了萧迁。
  萧迁觉得自己的额角砰砰跳的厉害,用手揉捏了一会儿。
  若是几年前,商雪袖岂敢未经自己同意就站起来?
  身手还怪灵活的!
  她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他怎么就为了这么一个糊涂人、一句糊涂话大动肝火?
  萧迁看着商雪袖,他有些后悔请大岳教她。
  戏是演的好了,可是也难免带出了文人的迂腐和那些大家闺秀的臭毛病,连江湖气都少了很多。
  他默念了几遍“有得必有失”,心绪才平静了下来,指了指旁边道:“坐。”
  商雪袖吸了吸鼻子,轻轻挪着脚步坐到了萧迁旁边,道:“六爷,我……”
  萧迁斜瞥了她一眼,简短的道:“不必再提。说真话。”
  “好。”商雪袖终于明白自己方才那些不过是宣泄,而萧迁也是。
  “让新音社自己跑班吧。”这是她平静下来的第一句话。
  “可以。”萧迁无比赞同这一点,“我会派人把你的东西拿回来。”
  “六爷,”商雪袖直视着萧迁:“不是因为什么缘故,我……我现在是真的不想唱戏。您容我留在萧园,静一段时间好么?”
  萧迁再次皱了眉头,他思考了很久很久。
  其实如果没有这一切变故产生,他也会希望商雪袖在频繁的登台之后,回到萧园,沉寂一段时间。
  经验累积起来容易,可是吃到骨子里却不那么容易,演的太多,却不深思,慢慢一层盖一层,也就没了。
  若真的能静下心来,即使不唱戏,受益却会更大;但若是静不下心,那留在萧园,便是荒废。(。)


第232章 愿成双
  想到这里,萧迁最终还是退了一步,点头道:“可以。功夫不可丢下。”
  “是。”
  “去看看观音吧。”
  萧迁和赛观音之间,从商雪袖离开霍都去往石城关时候起,便迅速的恶化起来。
  待到萧迁接到信前往南郡,二人之间的关系达到了冰点。
  观音看到商雪袖,虽然笑容只绽露了一瞬间便收了起来,可商雪袖能看出来她是真心的高兴看见自己再次出现在萧园。
  “仿佛又长开了了些。”赛观音品着茶,一上一下的打量着商雪袖。
  商雪袖便微微脸红道:“哪有,我都多大了还会再长?是娘子久未见我了。”
  “是很久没见了。”赛观音点点头,道:“有一件事……”她面色显得有些尴尬,“她说再也没脸见你了,所以托我跟你说一声对不住。”
  商雪袖将身子坐直了些,笑道:“您说的是梅哥儿?”
  赛观音道:“是。她平日里是个疏散的性子,心性高傲,又是后面才去的,顶的是柳摇金的位置。就算柳摇金是自己要走的,她也融不进去。”
  “这倒是真的。”商雪袖道:“但梅哥儿真的帮了我大忙。我……”
  “南郡的事,我们都不清楚,就连梅哥儿,我怎么问,她也说不出来一个子午卯酉,只不住声的说她被骗了……她已经好多年不出萧园了,也不通人情世故,她多少年没哭过了,在我这儿,一个大个儿哭的稀里哗啦的,说自己原本就是萧园里的人,并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文书。”
  “活梦梅”是唱小生的,身量是比赛观音要高大,这场景想想也觉得可笑。
  商雪袖听赛观音这样说,哪里还不明白她也是想故意说句笑话儿逗逗自己?便笑了起来,道:“娘子,我真的不怪她。”
  话音落下,二人又一阵沉默。
  商雪袖觉得赛观音似乎有极难出口的话,便静静的等着,果然,赛观音道:“邬奇弦从西都离开了新音社以后,来了萧园,向六爷求娶梅哥儿。”
  邬奇弦离开了新音社,商雪袖很是情绪低落了一阵子,还亏的“活梦梅”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开导她。
  “梅哥儿自己不知道这回事。我们都被邬奇弦搞得一头雾水,但他的确是实心实意的,六爷本来也只是怜惜‘活梦梅’,为她在萧园安置个容身之地而已,倒没有什么纳妾的文书,便应了。但梅哥儿却死活不愿意。”
  “为什么?”商雪袖道。
  在她看来,邬奇弦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又有名气,长得也好,人又聪明,最关键的是他一路上很喜欢往梅哥儿身边凑,想也知道他不全是为了找个女子搭伙儿过日子,他对梅哥儿肯定是有些情意的。
  “虽然梅哥儿不太懂外面的弯弯绕,但是她说了一点,我们都觉得她说的对。”
  赛观音看着商雪袖,露出了怜悯的神情,道:“她说,邬奇弦那么聪明,一定能看出来展奇峰不是好人,却自己走了。”
  商雪袖愣怔了一下。
  其实她自己也有想过,但是往事不可追,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邬奇弦四处漂泊着挂班,比起自己这个身后站了萧六爷的商雪袖,更加无根无基,又凭什么让人家冒着危险提醒自己呢?
  她摇摇头道:“这是桩好姻缘。现如今,我和梅哥儿见面,恐怕也难免尴尬,就委托娘子也帮我捎个话儿给她,邬先生那时候走是对的,不然跟着我们到了南郡,恐怕也要被逼到不义的地步。他本有状元才,却做了唱曲郎。”
  商雪袖说到这里,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什么,眼里已经泛了泪花,道:“我知道六爷手一挥,就能给梅哥儿和邬先生脱了籍,可这回由我来送这个人情,庆贺他们两位喜结连理。以后有了孩子,邬先生手把手的教着,教出个有出息的,说不定,不,是肯定能考个状元也给梅哥儿挣份封诰。”
  赛观音就算是摸准了商雪袖会为邬奇弦说话,也难免心中有些叹息。
  商雪袖既然这样说,到了月中的时候,邬奇弦果然又来了萧园,正儿八经的下了聘礼。
  商雪袖虽然没有露面,可看到邬奇弦的礼单,也觉得相当的不轻了——这些年唱戏的所得,恐怕为了求娶梅哥儿,也花用的七七八八了。
  她一直帮着赛观音张罗着,仿佛在亲手打理着自己的婚事一般——但她怎会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也难有这样的一场喜事,因此上格外的尽心尽力。
  除了她自己个儿送出去两份脱籍的文书,还另给梅哥儿准备了一套头面——不是戏台上用的,是寻常过日子戴的。
  忙到了月末二十八那天,邬奇弦只牵了一匹马,穿着大红色的袍子,站在萧园门口,在一片片的绿意中迎风而立,因不再唱戏,反而蓄起了胡须,益发显得仪容出众,稳重可靠。
  梅哥儿则是一身红色的团花金边儿对襟外服,下面是百合裙,搭了一双绣鸳鸯莲花的红鞋儿,蒙了盖头被送出了萧园。
  邬奇弦拉着梅哥儿向萧迁一拜,便掀了盖头,旁边围观的都是萧园里面的人,纷纷哄声叫好,叫的梅哥儿俊美的脸上难得的起了两大团红晕。
  邬奇弦便笑了起来,扶着梅哥儿上了马,自己也翻身而上,朝着萧迁拱了拱手,便揽着梅哥儿,一马双骑而去。
  商雪袖陪着赛观音站在门内,一直看着那匹马远到看不见了,才往回走。
  赛观音腿脚不便,商雪袖扶着她走的极慢,停停走走的好长时间,才回到了竹园,赛观音便喊了青豆道:“给我和商姑娘泡茶来,我们在外面坐一会儿。”
  “多谢你。”赛观音道。
  “谢我什么。”商雪袖习惯性的笑笑,看着一侧长势喜人的竹林,道:“我真佩服邬先生,名噪天下,说不唱就不唱了,梅哥儿……总算有人……有一个好的结果。”
  “什么又是好的结果呢?”赛观音便也笑了起来,眼睛里荡漾出细细柔柔的光,伴随着这笑意,眼角也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轻纹,她的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撑着腮,也看着那片竹林,道:“六爷安排的事,我曾经激烈的反对过。”


第233章 饮茶如酒
  “可是……他们男人要做的事……什么时候女人能反对得了呢?”赛观音似在看着那竹竿上的斑纹,喃喃的道:“男人的心可以那么冷硬。”
  商雪袖一瞬间有些失措。
  即使除了最初在萧园的相见,后来赛观音一直在开导、帮助自己,但她仍不习惯这突然来自于赛观音的好意和有些过深的交流。
  她垂下了眼睛,抿了一口茶,道:“娘子不必为我不平。我……我很感谢六爷。人生至此,我并没有太多遗憾。”
  赛观音似乎并不相信商雪袖说的话,歪了头,道:“那么,现在便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商雪袖蓦地茫然起来。
  在没有遇到殿下时,为了戏,她什么都可以付出,雨夜里的奔跑哭求,三年来的苦练不辍,南北奔波的辛苦……
  遇到殿下后,也曾拼尽全力,务求这一场情不留遗憾。
  若大鹏扶摇直上需要的是可卷起沧浪的狂风,那么她也希望自身的这一小股风能起到丝丝的作用。不然她不会去石城关,去西郡。
  她真的不知道,若南郡那样的事是阿虞拜托她的,她会不会应下来。
  《牡丹亭》里那样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的情……已经如丝丝藤蔓,慢慢的缠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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