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展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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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未展眉-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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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心似铁,则我心匪转,愿妹努力加餐,诸事勿念,兄年轻力壮,必善自珍重。别亦良久,甚以为怀,何日相见,惟登高延企。
  凭北风以抒怀,托鸿雁乎寄情。候鸟来归有信,相逢之期不远。
  刘坪顿首。
  钟灵眸中含泪,久久怀抱着书信不肯放手。你一个人在荒凉的草原上,举目无亲,衣被单薄,努力承受孤独忍耐寂寞,如此英雄气概的男儿郎,能一生追随该是三生有幸。
  长安盛极一时的乐坊共两家,长乐坊舞女曼妙舞姿名声在外自不用说,南吕阁本因汇集天下琴师占尽风骚,近半年来却被一个小小的五音坊抢了风头。金陵琴师秦碧云一手好琵琶人尽皆知,其人自视甚高,南吕阁曾重金求取佳人一顾,不想秦碧云却与五音坊签下两年契约,个中缘由据坊间传闻,交口称赞者有之,不堪入耳者亦有之。秦碧云江湖历练多年不曾挂心,一笑而已。
  钱成爵自那日识得美人面,便日日光顾五音坊,佳人手抚琵琶远望于他,二人眉目传情,看的座中宾客无不心中嫉妒。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本来是送别的诗句,秦碧云随着琵琶轻声唱和,歌声中却传递出他乡遇知音的心满意足,一时五音坊内众人皆醉。钱成爵虽纨绔公子,但身长七尺有余,相貌堂堂,风流倜傥,听此天籁之音瞬间也忘乎所以,轻击面前桌案以歌声相和。碧云见他起身朝台前走来便收敛了歌声,更加将手下琴弦弹的欢快,轻拢慢捻抹复挑,音节陡然一转又更换一曲。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满场无不为之动容,众人皆起身来随节奏而歌。但见台上如一对男女眉眼如水,竟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一对仙人。
  碧云眼波一转望向身边玉山一般的公子,恍惚回到往日情窦初开之时,劲装青年以宽大手臂搂着她稚嫩双肩,道此番下山归来必求师父给他们操持婚礼,却不料那山一样的郎君此去再无归期,终葬身海底,尸骨无存。碧云此后带着家传琵琶四处流浪,也将心扉关闭了十余年,满心阴霾却一瞬被这明明不能成真的梦境透出一道光芒。他不是那人,但音容笑貌竟像了十足十。
  钱成爵也望向一侧的美丽女子,眼见她羞涩低头面露红云,遂打横抱起这娇羞的女儿家径直上了楼去,也不去理会满堂的嘘声。饶是女子见惯世面却也一瞬惊惧不已,在他怀中用力踢打双足,鞋尖绛紫色绣球上下摇摆,煞是好看。
  上得楼来,有小厮十分有眼力见地主动引导二人入一精美房间内,楼下众看客目光一路上楼去,正欲看这二人如何行事,钱成爵虽然风流却君子气度,在众目之下放下了碧云,躬身一拜道:“与姑娘不过两面之缘,成爵虽有情也不能有损姑娘声誉,方才情之所至过于唐突还请见谅。”
  碧云霎时间被这青年的诚心感动,没想到他竟是那样克己复礼的男子。她双手放在身前缓缓一福:“公子如此爱重民女,该是民女大幸,唐突之语又从何说起。”遂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都道钱大少最近极少光临帝都烟柳巷,原来真是遇见了佳人。钱成爵自觉对秦碧云,已经由最初的欣赏与爱慕,现在又上升为一种由衷的敬重,秦碧云这样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应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多一份染指都是玷污。
  想及此处,碧云心下轻叹一口气,莫名的心疼这个实际年龄比她小了近十岁的孩子。这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心性单纯可爱,不擅洞察人心,终究还是将一片真心错付了。

☆、水龙吟

  未央宫朝堂通往宫外的巷道上,三三两两身披朝服的臣子正陆续从禁宫离去,正是早朝结束时分,虽秋高气爽,中午太阳还是毒辣,这早晚温差大的时节里,气候最是不定。
  五日前,皇帝刘深夜宿重华宫冷淑妃处。淑妃今岁三十有一育有皇子,本身有些才分,是以自视甚高。冷氏自己正当盛年却眼见吴贵妃人老色衰不减盛宠,本就心中不忿,这日突然蒙天家眷顾自是心中无尽欢喜。芙蓉帐暖,春宵一刻值千金,殿外一声巨响划破长空,只见得不知何方匕首牢牢将一四方蜀锦钉于外面柱子上,一瞬间惊醒了重华殿内外主仆。刘深命李宝善呈上那方锦缎,见上有“颖园贪赃”四个血书红字,一瞬间大惊失色,丑时不到便离了重华宫而去。冷淑妃恭敬侍奉在御前,墨黑秀发曳地而跪,却只剩了目送君王离去而不敢言声的份儿。
  皇帝身边侍卫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不几日便将相关事宜查的有了大半眉目。颖园乃东宫后花园,去年正经历一次大的修缮。刘深偏疼太子朝野皆知,当时便拨下数千两银子为整修用度,而东宫还是以征收人头税的名义收取不少不义之财,直接经手人便是户部柳问渠。
  这日早朝过后皇帝召太子淳王至养心斋,未发一言先怒从心头起,随手将锦缎摔向太子刘炯道:“看你做的好事!”
  “父皇明察秋毫,儿臣园子是花项巨大,但所花银两事无巨细均据实上报朝廷,儿臣又岂有胆量做那贪赃枉法之事,若信中所言非虚,送信之人何不现身以实相告?此等模棱两可之言,说话之人何等居心昭昭可见。”太子接过锦缎后便长跪于地,淳王上前欲伸手相扶,被他一把推开。太子目光阴狠地望着自己这位四弟,一副要把人吞下去的架势,只是碍于父皇在场不好发作而已。
  “朕早说过,你如何行事朕皆不管,但只有一条原则不得逾越,便是不可为一己方便惊扰黎民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出了此等大事,一国太子不先罪己反追究他人居心,是储君之所为吗?”
  毕竟已不再年轻力壮,皇帝一时气极便双手扶住几案用力咳喘起来,淳王忙上前扶住父王摇摇欲坠的身体道:“皇兄一向勤政爱民,多年为父皇分忧解难,此事必是有人栽赃陷害。父皇日日操心国事,须保重龙体才是。”
  太子跪在下首鬓发散乱,虽然心内打鼓却明里还要装出认错悔改的样子,心中暗想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嘴脸。罢免尤宝璋方半年多的时间,淳王一党暗地里就开始了报复。看来之前还是小看了这个赋闲在家许久的四弟,只是嫡庶始终是母妃与自己心中隐痛,现在淳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又有高人相助,自当少了许多后顾之忧。太子转念一想,顿时心生一计。
  次日,皇帝下旨将柳问渠下狱择日问斩,太子禁足,无事不得离开东宫半步。淳王嘴上不言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兄弟俩终究还是闹到了这个地步,本来并非自己所愿,却一时想到那个瘦弱青年人说过的话,心也是狠了下来。
  长安至苏州城几千里之遥,玉铃夫妇一走数月未归。玉铃走之前念及公子身体,道家中无人不必费心回去一趟,还是被陆知恩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动了心思。而陆知恩多年来习惯了玉铃的照顾,虽说淳王为此派了十几年的老管家福禄贴身服侍他的饮食起居,毕竟福禄年老精力不济,又不熟悉知恩状况,不免百密一疏。几月来陆知恩小病不断,一直都是懒懒的不愿行动,连修竹园的门也很少出,天气冷下来更是常常咳嗽不止,断断续续地给如缨上了没有多久的课程便浑身疲乏,所幸小姑娘玉雪聪明很多事一点即透,倒也免去了他不少心思。
  母亲三五日不到便回娘家探望哥哥,舅舅自入夏后一直卧病,王府这边也派了大夫过去,其间虽然用了不少名贵药材,其病况却是时好时坏。前几日方能在家人搀扶下下地走几步路,尤宝璋便想让淳王快些接妹妹回府料理事务,采蘩却是放心不下不愿回来。如缨无意见了舅舅所用的药方,药性之猛烈让她心中瞬间不安起来。
  王妃不在府中许多事情便压在了管家头上,如缨体谅福禄身兼数职精力有限,凡在府内必带着钟灵亲侍汤药,陆知恩早先还不好意思,时间一长便也习惯了。
  这日简单用过晚饭后,陆知恩觉得屋内空气不够流通,便请福禄搀着来到院子里,秋日晚间凉风习习,福禄将他安置在院中躺椅上,知道陆知恩入秋后双腿尤其怕凉风,便另置一半厚羊绒毯搭于双膝。知恩道过谢,仰倒在靠垫上闭目养神。
  “知恩今日气色可比之前好太多了。”说话的是淳王,淳王从修竹园东侧拱门大步走来,手中托盘上正是知恩每日都要服的补药,福禄知趣退出园子去,留下二人说话。
  “承蒙殿下郡主时时关照,今日倒是麻烦殿下亲自端药过来,知恩心里过意不去。殿下满面春风,可是有何喜事分享与在下?”
  见陆知恩坐起身来,淳王连忙快走两步上前搁下手中托盘,摆正靠垫让他坐的舒服些。陆知恩端起药碗一股脑喝下去,随手拣了一颗酸甜的梅子放入口中,方压制住汤药苦口。
  “聪慧如山庄公子陆知恩,会不知今□□廷发生何事?想必这会子,京中早就将消息传的神乎其神了吧。”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知恩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还是殿下福泽深厚。”
  淳王听此言站起身来,望向天边下弦月道:“他在你们眼中是太子,但于我而言也是同胞兄弟。若不是大哥大嫂去世与他有关,我必是不愿如此行事。知恩说本王满面春风,我却不知该如何去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有时便显得优柔寡断了。”
  “殿下犹豫再三并不一定是坏事,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何等事情,因此何必执着于一时得失。须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方才淳王所言触动陆知恩心事,于是陆知恩又突然的一阵心悸,也及时收住了话锋。淳王回头见他方才还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双唇泛紫,便蹲下身来轻抚其后背助其顺气。
  “今日不仅麻烦殿下送汤药过来,病中失态还让殿下见笑了。”
  “若有一日知恩身体实在坚持不住便告诉本王,本王必不勉强你做这些,原原本本送回山庄去就是。昨日我见太子不知道在做何打算,知恩一定切记保证自身安全,身边亲近之人也不能全信当提防为上。”
  陆知恩岂不知个中细节,却还是点了点头。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知恩本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王爷先生,福禄自知无礼,打断二位谈话实属不得已。事发紧急,先生正病着不该烦忧,还请王爷这边说话。”福禄自园子外面匆忙进来,这花甲之年的老人跑出一脑门细汗,似乎真有紧急情况着急向自家王爷禀告。多年忠仆似家中长辈,淳王也不忍累到这大管家,慌忙起身相迎,却又不放心刚刚发病正虚弱不堪的青年还是反身折回来。
  “陆先生现下已是我府上家人,福禄有话便说,不必回避。”
  听得王爷方才说话,福禄终于还是不能再忍眼中热泪,慌忙跪地声泪俱下,带着哭腔道:“尤府消息,宝璋舅爷殁了。”

☆、天净沙

  
  天气还未完全凉下来,风却萧瑟得可怕。景运八年七月二十三傍晚时分,原靖远将军尤宝璋含恨寿终于京都府宅,宝璋妻早逝,身后仅留妾所生子嘉树,时年二十一岁刚刚成家婚配。宝璋生前为保全独子这家中唯一血脉,强令嘉树离家远行,不料嘉树携新妇刚游学至秦岭以南,突闻家中变故,不得不折返回来奔丧。尤老太爷早就返回京中,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此也一病不起。原本刘楷当政时期风光一时的新朝学士府、后来的靖远将军府一朝失势,沦落至如此境地,过客见之皆叹富贵浮云。
  中秋前,大半年未归京都的平州郡王刘坪回京,岳峦想念在京中休养的兄长,便也以此为因由也一起至长安城。许久未回,长安城依旧一派盛况,街旁店铺鳞次栉比,货郎身挑扁担摇头晃脑走在朱雀大街上,沿街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偶有街头卖艺伶人艺高人胆大,精湛技艺引得过路客人纷纷驻足。刘坪太久未见这京都街景想念的紧,往那喷火伶人的盘中搁下一串铜钱,伶人见这锦衣公子出手阔绰自是感恩戴德。半年不饮,年轻的王爷也甚是思念集市上的好酒,二人便勾肩搭背前往酒肆取乐。
  当年中秋太子因在禁足中,皇三子茂王刘炀代太子行拜月祭礼。席间宴饮正酣,皇帝想着最近发生太多事情,急需添些喜庆,便下口谕封淳王年仅七岁的嫡长子刘培齐州郡王,另赐婚平州郡王刘坪与门下侍中俞登临孙女俞婉。数日后晚间旨意传来,刘坪遂策马至淳王府欲安慰那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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