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水水一溜儿下了山，直接把宝马开到了北仁医院，打电话给季斯宸，不清楚高干病区在哪里，反正挺隐蔽的，还是来接一下。
可是没想到，来接她的是沈青豫的斯文哥哥，沈青晔。
夏水水有点尴尬，也没问为什么换人了，跟着沈青晔绕过花园走了片刻，来到一幢安静的住院楼。
病房在五层，夏水水出了电梯，季斯宸坚毅挺拔的站在护士台，交代护士点个晚餐。
护士们桃心眼冒泡的看着他，又看看秦律，还有走来的沈青晔。
夏水水的目光若有若无往季斯宸脸上一瞄，她跑到玻璃门前，看向病房里，那俊美的男人安静的躺着，样子也惨，可是想到卿卿的样子，夏水水心头又觉得，这是陆大大该受的，尤其是听卿卿只言破碎的说到六年前那些残酷。
“陆……总，怎么样啊？”
“死是死不了，活，很难说。”季斯宸长腿一叠，言有深意的调侃。
护士走过来，说可探视时间到了，打开了值班室的门。
夏水水慢慢的走了进去，近处一看，那张刀削斧凿的的脸更没有生气，她的心跟着不由得一软，哀叹一声，“要说第二人格，我看到陆总这个样子，我也信，可是——卿卿那边，你们别抱什么希望了，陆总六年前的罪，恐怕用时间都很难洗清，尤其第二人格和千夜有接触，那是伤卿卿最深的地方。”
秦律眉头紧皱，关心的却是另外一层，“夏小姐，你是说师妹她的神智是清醒的？”
“一段一段的，清醒的时候很清醒，可一会儿又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对什么都很害怕，脑子里的记忆充斥着，有些分不清楚现实和回忆，很怕开门声，一点动静就像惊弓之鸟，她其实……没有疯掉，我已经很高兴，她也已经很厉害，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不疯啊。她找我去大概就是想问十三十四的安全，她那人善良，母爱为大，惦念着的也是骨子里的。”夏水水眼眶有些红的说道。
“她问到了小侄儿小侄女？”季斯宸心悦，浓眉一紧。
夏水水拧着包，摇头，“别高兴太早，我感觉她是记得那晚因她出事，所以清醒了一点就惦记着，知道他们安全，她也没再问什么。两个宝宝，当年是在她最痛苦的时候被迫生下来的，中间的流产是陆总打的……弄掉了孩子，你们懂那种痛吗？日后还能不能再接受宝宝，不好说……她今天没同意跟我离开，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沈青晔掩面，神情郁极，唏嘘喟叹，“怎么会是那样……是我猜想的最残酷的一种，这怎么办？小嫂子心软，终归心软的，不如我们现在把十三十四接回来，尝试着送到她面前，孩子那么可爱，她又心软，我们……用孩子来挽回，这样行不行？”
虽然有些卑鄙，可是，好像也只有这种办法……
这时，病床上缓缓地传出了动静，男人骨节冰冷的手指微动，喉咙里插着管子，但是他在出声，浑厚嘶哑的，听不清是什么。
秦律微微一震，他，醒了？
他大步走向床侧，手摁监护仪上的数据，紧急调测，俯身喊道，“墨沉，墨沉？”
男人深冽的双眼皮慢慢眨动，依旧是浓眉玉冠，脸廓削尖了几分，在暗影里浑然不清，他最终睁开了眼。
众人簇在床边，提着的心纷纷的都是一落，眼底喜色划过。
秦律凝神，仔细观察他，看着他眼底，他很熟悉六年前的第二人格的眼神，只有杀戮血腥。
那一秒，秦律的心口慢慢落下，不是，不是第二人格。
纾松了瞬间，他按着他，缓缓拔出了他嘴里的插管，“墨沉，你要说什么？慢慢说。”
陆墨沉其实很平静，眼底一片暗无天日，只说了一句，“别让孩子回来。”
此言一出，几个人顿挫住，他刚才是不是把他们的对话都听进去了？关于云卿苏醒后的状态反应。
第292章 我舍不得她再痛苦
他醒来的第一句，没有说任何，说的是不让孩子回来。
季斯宸几个人眼神交汇，夏水水抿了抿唇，无措的看向秦律，她刚才没料到陆总会苏醒，以为他昏迷着，才和大家说了卿卿那么多。
陆总都听到了，很扎心吧。
秦律摁住胸腔剧烈涌动着的男人，插管不能离开气管太久，他捉住他冰凉的大手，把插管重新塞回去。
陆墨沉反手按住他，手指没有力气，却很重，秦律低头，他的眼底没有波动，哑声重复，“别让孩子回来。”
“我听见了，墨沉。”
“二哥你先别急！我们让小侄儿小侄女回来，也是因为……”
陆墨沉缓缓阖住眼眸，很轻的嗓音，“我舍不得她再痛苦，她已经那么痛，那么痛了……”
众人一震，心里那种刀砍一般的痛楚，形容不出。
看着他的脸，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刚毅刻骨，可是此刻，却也黯然无形，薄削脆弱。
夏水水的心狠狠的扎了一下，他们都明白，他不准孩子回来，也是不许再用孩子去套牢卿卿，羁绊即是痛苦。
他舍不得她再纠结一下，万念俱灰走投无路，要失去她了，最先沉浸在他心里的，还是舍不得的爱护。
如果说夏水水前一秒恨透了他，可是这一秒，却只剩下浓浓的心酸和痛意。
最痛的除了卿卿，也有只有他，是用什么心情说出的这句话？
季斯宸攥紧拳头，眉宇拧成了结，咬牙道，“行，老二，我懂你的意思。”
沈青晔仔细的看着他，观察着，不知道二哥心里怎么想的？这难道是……算了吗？放弃了吗？
兄弟几个很怕他就这样放弃自己，哀莫大于心死。
秦律最为冷静，调控监护仪，给他做苏醒后的初步检查，检查完毕，秦律出门和主治医生交代，等下要做一个心包穿刺，急火攻心，他的器官有些衰竭，内因而起的病，来势汹汹，还要做一个核磁共振，最重要观察监控他的颅内。
病房里，护士说探视时间到了。
季斯宸和沈青晔闻言往外走，夏水水一步三回头，也跟着。
病床上原本闭眼的男人，突然睁开眼，手指示意了一下夏水水。
夏水水指了指自己，“陆总？”
男人的眼神漆黑无比，碎发微动，那是点头。
夏水水明白了，他要她留下，可是……她扭头，询问的眼神看向季斯宸。
季斯宸皱眉，“老二，你先休息！你要问她什么，我给你问。”
陆墨沉阖了阖眼，神色坚冷，伸手又拔掉喉咙里的管子，季斯宸顿时无措，扭头看秦律还没回来，他吼道，“你这是干什么！”
“行行行，那我就留下，陆总你别动自己了。”夏水水看着，有点害怕，这些铁硬入骨的男人。
季斯宸和沈青晔被眼神示意出去，还好是玻璃墙，可以看到里面。
夏水水有些局促地走到床边，男人的眼神太刻骨，透着一股灰空的冷意，她看得有些怕，一向胆大的声音也吞吐起来，“陆总，你要问什么？”
她猜，也肯定是关于卿卿的。
陆墨沉含着那根管子，低哑的声音很难辨认，“她和你……说了什么，能不能，复述给我？”
夏水水的手心一震，他果然问了，其实听卿卿说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也许因为是六年前的事，夏水水当时想着，该录下来回头给陆墨沉那个渣滓听一听！
这一刻，他主动问了，可是夏水水却明白，这个陆总不是六年前那个陆墨沉。
她终究不忍心了，摇摇头，“陆总，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知道那些，你先养病，再如同钢铁的男人，也是血肉之躯的……”
“她提到了六年前？”陆墨沉瞳孔很犀利。
夏水水一懵，反应过来才知道刚才那句话里失言，反而透露了什么。
她后退一步，男人即便病着反应也很快，大手蓦地抓住她的手腕，虽然没力气了，可对她来说，桎梏她也足够。
夏水水看到他眼底的固执，她不说，他肯定僵持，这么僵持气管就不能插，左右出事。
那眼底变幻的痛苦，她也看到了，他很急，夏水水垮下一张脸。
她低头，另一只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出录音，忐忑的把手机放到他的耳朵边。
卿卿空洞的声音从手机里流了出来，男人的脸廓好像被定格住。
夏水水眼睫低垂，一时不敢去看他的表情，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他呼吸里的窒息与震颤。
录音很短，卿卿其实没说多少，半分多钟就播放完了。
夏水水拎着手机，很久没有听到动静，她心头沉跳着悲凄着，知道他会难受的死过去，因为卿卿回忆的都是六年前点点滴滴的暴行……
她刚转头，就感觉到手里连同手机被喷了灼热的液体，空气中蓦地血腥味飘开。
夏水水陡然睁开眼，看到满手的血，她心头大慌，俯身按住仿佛痉挛了的男人，他嘴角的鲜血还在滴，俊美的脸苍白如纸，那两道瞳孔，像是无底的黑洞，很安静。
“陆总？陆总——！”
季斯宸抽着烟的手一抖，猛地转身，沈青晔已经跑了进去。
走廊里，秦律正和主治大夫推着检查仪器过来，听见动静，脸色一变奔跑过去，斥责道，“不该让他这时候受刺激的！心包穿刺还没做，胸腔里又淤血了！他是不是听了什么？”
夏水水暗眸，把那只染血的手机无措的举起，录音在重复播放。
几个人听了，脸色都沉白难辨，六年前竟然……是那么残酷，从云卿的嘴里说出来，更增加了这种残酷性。
季斯宸紧拧眉心，扭头对秦律问，“六年前你见过第二人格吗？”
秦律点头。
“真这么南辕北辙的残暴嗜血？”
秦律，点头，破坏性和疯狂，他至今记得，最后要杀他时，费了很大力才控制住。
“但是千夜是背叛，律哥，怎么也不该第二人格和千夜为伍，欺负小嫂子啊？”
秦律陷入思索，囚禁中的事，他也不知，后来从警察那里拿到两张照片而已，“我猜测千夜六年前是在美国的，也和第二人格接触过，第二人格表现的是恨千夜，爱恨交织，第二人格的性格，不可能被任何人驾驭，我想只有被设计触怒，才会对云卿发狠，至于和千夜为伍一起欺负云卿，我不太相信，斯宸，你不是控制着千夜么，留条狗命，说不定这其中还有玄机，她很擅长利用记忆。”
季斯宸点头。
秦律望着床上的男人，重重一叹，“他这是要感受和云卿同等至深的痛，才非要知道，可真相比他猜想的还要残酷，才会吐血失控，我想，他会变得厌弃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这一下不知道能不能站起了。”
季斯宸纠着脸孔，咒骂道，“好不容易才醒来……自虐！真他妈是一根筋！”
病房里乱了一阵，又陷入悄无声息，他的病症加深。
几个人疲累的出来，秦律宽慰他们，“本来也没指望他今晚醒来，可能是我们说云卿刺激了他，他中途醒来的。一切还是按部就班，按他的旨意，孩子先别接回来，毕竟这边还有大乱。我继续和品媛姐先稳住盛世，斯宸你去调查那个大师姐，青晔你盯着农民工的案子，这两天怎么没动静了？”
“是他妈奇怪，可能是千夜被我逮了，消停了两天。”季斯宸粗骂道。
“越是风平了，才越让人防不胜防，而且千夜被抓，江城禹好像没反应？”沈青晔皱眉道。
秦律沉然，“恐怕就是明面上的没反应，暗地里吞噬陆氏的资产，他一直没停！我已经让秦氏插手进去，注入资金，陆氏可能还有救。”
“季氏的流动资金也准备好了，盛世什么时候要用，阿律你说一声。”
秦律点头，扭头看向夏水水，“夏小姐，今天也辛苦你了，师妹那里还要靠你当联络，你明天……”
“我知道，我明天肯定还去看她，只要她想见我，顾湛宇也拦不了我！”
“我们还是希望师妹能好起来，清醒后离开顾家别墅，给墨沉哪怕一点希望。”秦律揉了揉眉心。
几个人在病房门外分手。
沈青晔送夏水水出医院，那边沈青豫的视频刚好打过来，沈青晔一愣，看向夏水水手中的手机。
夏水水：……
俏脸顿时涨红，脸上的绒毛都炸起一层，尴尬的立刻捂住手机。
沈青晔看着月色，似笑非笑，“我这个弟弟，从小到大还没和我视频过呢，对夏小姐真是幼稚又肉麻，每天一发？”
“没有没有没有！”夏水水猛烈的摇头，晃得脸都不是脸了，“沈少，你别误会，你这个弟弟估计是筋抽了，发错对象了，我和他就是代理律师和离婚妇女的关系！哈哈哈，他给我发视频干嘛啊，真是的，吃饱了没事干！”
叮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