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年华之谭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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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年华之谭书玉-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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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袖一收,裙裾一扬,台上的女子眼角噙一滴泪,倏而放高了嗓音。极醇的音色雌雄莫辨,简直要拨动听者内心最敏感的弦。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蓦地,唱音一顿。书玉的心亦随之一顿。俄顷,一声幽幽叹息随着音符而下——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曲毕。方蹇松懈了一身之力,笑看着台下的书玉。
  书玉方才从曲音中回过心神。月明楼的伶人多唱的是风花雪月,这一曲《哀江南》纵唱功惊艳,亦讨不到半点好处。没有伶人愿意唱这又难又不讨喜的曲。
  方蹇却唱了。
  独独唱给她听。
  书玉仰头,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女子,道:“方蹇,你想不想离开月明楼?”
  方蹇一愣:“我从未想过离开这里。”
  书玉一字一句道:“你若想离开,我一定尽全力带你离开。”顿了顿,她又道:“你在这里,并不开心。”
  方蹇又是一愣,继而低低地笑了:“书玉,离开这里,我会更不开心。”
  这回,书玉愣住了。她不解:“为什么?”
  “你救得了一个方蹇,能救得了所有的伶人么?”方蹇的眸色有些凉。
  书玉却笑,眉眼里坦坦荡荡:“我承认我的能力不够,但在我能力之内,能帮一个便算一个。”
  方蹇一滞,继而轻轻一笑:“书玉,你是好人。”
  “那是自然,”书玉笑得俏皮,“所以,要不要跟我这个好人走?”
  方蹇不答,却望着书玉道:“你说,我们这样子,算不算一对才子佳人,郎才女貌?”
  书玉呆了呆,随即噗哧笑了。今日她着一身男装,台上的方蹇水秀长裙、言笑晏晏,可不就是戏折子里的才子佳人?
  “为何不说是伯牙与子期?”书玉调侃。
  方蹇微皱了皱眉,认真道:“不好,还是才子佳人好些。”
  “书玉。”方蹇忽然正色。
  “嗯?”书玉询问地看向她。
  “你不是想找明月么?”方蹇将她的惊讶尽收眼底,不疾不徐道,“我帮你。”
  斜阳偏西时,书玉正在三楼的走廊里看着满壁的油画。
  甫一抬头便看到了疾步而来的辜尨。
  “不是让你在摘星阁里等我吗?”他蹙眉,“你若走丢了,我该上哪里找你?”一回摘星阁便不见了她的身影,问遍诸伶人小生亦不知她去向,他当即一间间包厢找了过去。
  当然,此间曲折他断然是不会让她知道的。
  她蓦地伸出双臂环上了他的颈:“这不是找到我了吗。”语气竟有些撒娇。
  他一愣,先前还在冷战,这番便好了?也不盘问他在隐室与水月芙月共处的细节?这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醋了?”他笑问怀里的人。
  她摇摇头:“醋。”半晌,又闷闷道:“但是我相信你。”
  他低低地笑了。
  “虽然相信,可还是忍不住生气。”她凶巴巴道。
  他一愣,随即莞尔:“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爱一个人,愿意拿全部的身心去信任,却还是会为明知不可能发生的事而气恼。
  这样地在乎一个人。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20章 Chapter10。 抽丝剥茧
  窗外弦月当空,窗内橘光融融。
  书房内,一叠单子平铺在书桌之上。桌前,辜尨凝眉而立。
  “这是韩擎拿到的月明楼待客单。”辜尨道,“可惜,独独少了半年前事发当月的所有单子。”
  白日里那小生去取待客单以验韩擎是否有预约时,韩擎便已示意手下尾随,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月明楼的帐房,取走了近一年来所有的待客单。
  书玉微微一愣,继而从长衫里拿出了两张微黄的纸片,轻轻放在了那叠待客单上。
  辜尨拿起一看,诧异地看向书玉:“你这是从哪里拿到的?”
  他手中的两页纸,正是韩擎手下遍寻不获的待客单。
  她犹豫了几秒,答:“一位知音给我的。”
  “知音?”他挑眉,“我怎么不知道你在月明楼里还有知音?”
  她不满:“我就不能有知音了?”接着,便细细将如何英雄救美与方蹇相识并于今日意外重逢的前前后后说给他听。
  “我是不是很英雄?”她仰着脸等他表扬。
  他却蹙眉:“你说,给你待客单的女伶叫方蹇?”
  “对呀,你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对不对?”她说,“不过这份单子确实是真的。我已鉴定过,从水墨的色泽、纸张的磨损度、刻章的印痕以及与前后单子的衔接来看,这确确实实是明月楼那个月的待客单。”
  “月明楼想要隐藏的东西,为何一个下等伶女会有?”他眉峰紧锁。
  她想了想,答:“机缘巧合。”继而又道,“她愿意帮我们找明月,这还不好吗?”
  他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忽而笑了:“自然好,我老婆真有本事。”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问:“贺子崱趺囱耍俊
  “已经醒了。”他抚了抚额,“饶是他那么心细的人居然着了云月的道。原以为云月排斥接客是因了待嫁之身,看来其中另有蹊跷。”
  “不知韩擎哪里来的自信,信誓旦旦说蕖月绝不是我们要找的明月。”她轻嗤。想起傍晚时分,韩擎一身洒脱地走月明楼中走出,俊朗的轮廓并不羁的气质引得众女伶频频侧目。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句句流氓。
  彼时韩擎面对她的质问不恼不躁,反而笑得高深莫测:“凡我韩擎处过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服服帖帖,知无不言?”
  辜尨听罢她不满的语气,不禁低低一笑:“韩擎说蕖月不是,那蕖月便有足够的理由不是。这点本事,韩擎还是有的。”
  她觉得荒诞:“你这自信哪里来的?韩擎的本事?和女人厮混的本事?”话虽如此,她还是就此作罢。她不相信韩擎,但她相信她的心上人。
  半晌,她状似认真地翻看桌上的待客单,随口问道:“那水月和芙月又如何?”
  他无奈地笑了。他怎么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我做了试探后便抽身而退,留贺子池在隐室。若想知道后续如何,便问贺子池吧。不过水月和芙月并不是明月,半年前那天她们各自在五楼接客,我已让人去找当日的客人核实,应该不会有假。”
  她看了一眼待客单,果然那日水月和芙月都有客。
  那么这样一来,只剩下了云月。她细细把待客单看过一遍,那日并无云月的接客记录。
  她抬眸看向他,语气有些不确定:“云月就是明月?”总觉得,这个结论不太可信。
  他点点她的脑袋:“不要拿你的第六感做判断。就目前我们手中的证据来看,云月是明月的可能性最大。”
  突然,她好奇:“那第五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很要紧么?”
  他微敛了眸色:“一封足以让南边和北边的利益集团撕破脸皮开战的信函,你说要紧不要紧?”
  她默了默。南北局势动荡,她再清楚不过。
  他忽然走过来把她揽了个满怀:“皱着眉头做什么?纵南北开战也不干你的事,有我在,定然护你周全。”
  她反手揽紧了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怎么不干她的事?他牵扯其中,如何让她安心?
  “明日再去一趟月明楼吧。”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
  “去验证云月的真实身份吗?”她微微抬头,问道。
  “不,”他轻轻一笑,“去会一会你的知音。”
  方蹇?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先前贺子池把月明楼所有伶人的画像并名讳都给他过目了一遍。然三十六张画中,却没有一个女子叫方蹇。
  ******
  月明楼中,小轩窗内,有佳人云鬓微乱,罗裳半解,软软地倚在一副膝上。
  纹桃花岸柳的地毯上,跪着个瑟瑟发抖的红衣女伶。
  “你是青萍的侍女?”懒懒的声音透着股冷媚。声音的主人一下一下地抚着膝上佳人的乌发。
  “姑娘我错了,姑娘我错了……”红衣女伶抖得更厉害了。
  阴柔的声音却低低地笑了:“青萍不听话,失了一只手。你倒不知长进,处处冲撞了我看上的人。既然祸从口出,那边剜了你的嗓子吧。”
  红衣女伶挣扎了几声,便再无声息了。
  乌发佳人纵观了全程,不禁有些寒颤。却听耳边温柔的声音道:“芙月,你抖什么?怕了吗?”
  芙月转头,偎依进那人怀里:“若能让芙月服侍您一辈子,芙月便心满意足了。”
  那人笑了,笑意一点点晕开,竟逊色了一屏怒放的桃花。
  芙月痴痴地伸手,指尖抚上那人面上的黑色面具:“您看上谁了呢?到底什么人能入得了您的眼?”
  那人似乎有些充愣,倏而复又展颜:“我看上的人,自然是好人。”


第21章 Chapter11。 鸾凤求凰
  “我要点方蹇的牌子。”书玉一身长衫,一顶毡帽,对着前台的小生便道。
  那小生觑了一眼书玉身后的辜尨,三两下翻了账簿,递上了一块腰牌:“三楼西厢。”
  三楼,西厢。这是书玉最初见到方蹇的那个包厢。
  临进包厢前,书玉忽然扯了扯辜尨的袖子。
  辜尨询问地回头看她。
  她嗫嚅了半天,说:“方蹇生得可好看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比云水芙蕖还要好看。”
  他笑了:“所以?”
  她一跺脚:“所以你到时候别看呆了,眼珠子也莫要胶在她身上。省得丢我的脸。”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继而趁她不察飞速地低头对着她的脸颊小啄了一口:“你要给我奖励,我便不看她。”
  她被小小地惊到,往后跳了半步,耳根微红:“做什么呢,现在我们都是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他意犹未尽地摸了摸嘴唇:“若对象是你,我不介意断袖。”
  包厢的门蓦地由内而开,宽袖高领长襦的方蹇便立在门后,凤目美眸静静地看着门外两人。
  书玉的脸倏地红了个透,忙不迭冲方蹇打了个招呼:“嗨,我又来听你唱曲了。我还带了一个朋友。他虽然三大五粗,不懂风雅,更听不懂曲艺,但是胜在虚心好学!于是我就带他来接受你的熏陶。”
  辜尨面无表情地听书玉说了一大串,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书玉被这一瞥弄得有些心虚,别过脑袋不敢再看他。
  门内的方蹇落落大方地一福身:“既然是书玉的朋友,那么就是我的朋友。请。”
  书玉松了一口气,拉着辜尨就往包厢里走,却没有看见辜尨的眸子骤然幽深了几分。
  包厢依然是第一次来时的样子,简洁的小案并几盏小酒,清冷的色调中唯那绣满桃花的屏风敛尽了一室艳色。
  “今天你想听什么?”方蹇一拂袖,落座在古琴后。
  小案后,书玉挨着辜尨而坐。她因再见方蹇而有些小兴奋:“今天要弹曲么?你想弹什么便弹什么,你弹的曲一定不比你唱的逊色。”
  方蹇一边调弦,一边勾唇一笑:“你次次都要我选,这次该换你来选。”
  书玉想了想,答:“那……我要听你弹《高山流水》。”
  “好。”白皙修长的指尖划过七弦,带起一阵泠泠颤音。
  书玉以手托腮,专心听方蹇奏曲。
  她的右手边,辜尨举着一杯酒盏,却许久也没喝下一滴酒水。
  第一个音符响起,书玉弯了弯眉眼。起音便如此不凡,她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曲子该有多么动人。
  第二个音符奏响时,她却微微一怔。抬眸往台上的方蹇看去,却见台上奏曲的女子分外专心,根本没有注意到台下的视线。
  从未见过这样的方蹇。那个如芙蓉般明艳的女子总是羞怯而文静的模样,从未如此刻般敛眉肃穆。她的眉心微微凝起,连带着整个面部的轮廓都硬朗了起来。
  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明明还是那般绝色,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书玉听着古琴奏出的曲子,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大。这哪里是《高山流水》,这分明是一曲《凤求凰》!
  她断然不会相信,精通曲艺之道如方蹇会将这两首风格迥异的曲子混为一谈。
  凤求凰,方蹇这首曲子……难道是弹给……
  她转头,只见身畔的辜尨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只要他一思索,平日里刻意敛起来的冷冽之气便骤然倾泻,更衬得他孤高冷傲,眉目英俊。
  多少女子曾为这样的辜尨倾尽了一腔芳心。
  难道,方蹇也无法免俗?
  书玉内心苦笑,唯庆幸辜尨一向对曲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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