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年华之谭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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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年华之谭书玉-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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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文献材料被拖了过来。与墓室修缮相关的文献不多,书玉一眼便挑出刘灵顺留下的修墓笔记,迅速阅读起来。
  笔记很凌乱,语句颠倒,词不达意,到了末尾已成涂鸦。
  书玉恨恨皱眉,这刘灵顺竟在修墓后疯了不成?非得留下开启方法的时候发疯,那该由谁来救辜尨?
  书玉心里念着辜尨,不由烦躁,本就毫无头绪,偏偏末页的笔记上又写满了“七霜河”“太阿山”等莫名其妙的字样。她忍不住发问:“这七霜河和太阿山是什么东西?你们刘家机巧师作记录都是这样莫名其妙么?”
  机巧师讪讪:“太阿山不知是何物,但七霜河倒是有耳闻。据说刘灵顺的夫婿就葬在七霜河。”
  书玉翻笔记的手一顿。已成活死人的赵沂青就是从七霜河里出来的?
  充愣间,只听耳边轰隆隆一阵巨响,身后的墓门竟自发打开了。
  开启的墓门处,辜尨拖着亚伯,韩擎抱着昏厥了的刘三儿,独独不见了小顺子。
  书玉顾不得其他,飞身扑到辜尨身前:“有没有伤着?”
  辜尨笑了笑:“诶,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书玉瞪眼,眸中却隐隐泛红。
  辜尨立刻举手投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千错万错,都是我错。”
  书玉一把推开他,冷哼道:“以前某人总说我好奇心重,行事鲁莽,看看现在谁更没理?”
  叱咤北平的辜先生立刻软了气势,直叫周遭一干人看呆了眼。
  “喂,就没有人来接手一下我手中这位嘛?”韩擎扯着嗓子喊。刘老板这才如梦初醒,一边哭喊着“三儿啊我的三儿”一边将刘三儿抱了过来。
  众人只觉云开月明,险阻已过,谁也没有在意少了个小顺子。
  他便是个不相干的人物,大抵一看形势不对落跑了,又或许被辜韩二位先生就地正法,谁在乎?
  总归是刘三小姐安全归来,且不必无端端嫁给个来历不明的人。
  皆大欢喜。
  书玉离开祭祖台之际,看到本该昏迷的刘三儿眼皮微微一动,不由心下了然。
  廖神医的另外一半故事应当是真的。
  刘氏三小姐无意间得了外祖奶奶的手写孤本,知晓了两百年前一场缠绵爱情故事,而某日竟在大街上瞅得与外祖奶奶画像之人一模一样的小顺子,故上前搭话,再尔牵扯出了这一箭双雕的瓜葛。
  出得刘氏大宅,书玉与辜尨缓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缩在他的大衣里,将另一半故事告诉了他,又听他简略地讲了讲墓室里发生的事情。
  他讲得简明扼要,忽略了无数细节,于是她不满:“从你这个删节版里头,我都不知道赵沂青最后到底怎么和刘灵顺‘生同裘,死同穴’。”
  他一时有些无言。一个“死”不了的人如何能和一个化为白骨的人长厢厮守呢?
  他想,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墓室里头发生的那一幕了。
  八尺大汉躺倒在棺椁里,小心翼翼地挨着已成白骨的妻子,再一刀刀剜下自己的皮肉。
  由于活体细菌的强大再生功能,他不得不在细菌再生前剜掉死肉。手起刀落,带着行武军旅之人特有的果敢狠戾,半点也不含糊。绕是辜尨和韩擎看了,也不由动容。
  一刻钟后,活体细菌因失去肉体附着,迅速死亡,地上的皮肉也很快枯萎。
  棺椁之中,只剩下了两具白骨,一具新骨一具旧骨,相依相偎。
  辜尨揽紧了怀中的妻子:“他在棺椁中陪着她,一直陪着她。”直到宇宙洪荒尽头,白骨化为齑粉。
  天边已吐鱼肚白,小巷深深处传来不甘寂寞的三两爆竹声。
  风有些凉,年关近了。


第96章 Chapter15。 番外·宫墙柳(上)
  康熙一十年; 刘氏女儿宛如得选入宫。刘氏一族欢欣雀跃,举阖族之力遴选才德兼备的刘氏族女入宫辅佐。
  当日,一纸帛书送到了刘灵顺榻前; 言刘氏灵顺贤良淑德,故有幸得选入宫陪侍宛如云云。
  彼时; 刘灵顺正卷着袖子给一只木鸾抛光,同时听婢女阿青念帛书内容。
  阿青一念完便皱眉头:“小姐切不可去; 谁不知道你是刘氏年轻一辈里最有资质的机巧师。这一定是二房支系整出的幺蛾子,好让他们的脓包儿子做这一任的当家。”
  灵顺不紧不慢地给木鸾做最后调试; 一边道:“你说的不对; 润平不是脓包。”
  阿青急了:“哎呀; 小姐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二房的少爷是不是脓包不打紧; 他们可要借着这个由头把你撵出去了!”
  木鸾终于做好了,灵顺启动机关; 看鸾鸟扑腾扑腾翅膀; 一跃飞上了碧空。
  灵顺眯了眯眼; 看木鸾在天际化作一个小点,缓缓道:“入宫是么?也没什么不好。”
  “小姐诶!”阿青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灵顺转过头; 微微笑了:“你以为刘氏阖族十三脉; 真能让一个女人做机巧一脉的当家?”
  阿青一呆。
  “入宫也好,”灵顺理了理身上的粗布长袍; “至少入了宫; 刘家便没有权力干涉我的婚嫁。”
  入宫; 总好过待在刘家举步维艰,一个不察便做了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一辈子与机巧作伴,总好过与一个脾性不合的男人共度下半辈子。
  况且,宫里收纳了五湖四海的机巧师。一想到要和这些机巧师切磋技艺,她就兴奋得不行。
  康熙一十一年元月,刘灵顺随族队,与其余十五位刘氏族女一起,步入了紫禁城。
  同年四月,后宫里头兴盛起了个木头制造的新奇玩意儿,深得后妃青睐。后宫无人不晓,新入封的小贵人身边有个伶俐的机巧师。
  七月,波斯来使,进贡了一尊九尺镶金大佛和一把九节铜环锁。使节道,若有人能解得九节铜环锁,波斯还有一份大礼送上。
  波斯使节这一着,纯粹为了增添娱乐,故而紫禁城上下乃至后宫佳丽都开始钻研起那怪模怪样的大锁来。
  新奇是新奇,可半月过去,竟无一人能解开这锁的奥秘。
  解锁虽为了娱乐,但解不出终归有损大清颜面,于是皇帝一纸令下,所有的宫廷机巧师都开始钻研解锁之法。
  谁知,依然毫无所获。
  再过两日,宫里欢迎各国使节的宴席便要开摆,波斯使节已准备好了解锁后要奉上的大礼,就等着宴席开场双手奉上。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能叫那使节知道整个紫禁城竟无一人能解这九节铜环锁?
  皇帝正急得火烧眉毛,就听心腹来报,有人能解。
  皇帝激动,谁?
  心腹答,赵老将军麾下的赵小将军。
  这下,皇帝一颗心妥妥地收到了肚子里。
  赵拓将军的副将赵沂青,年少有为,领军驰骋西域,身手不凡,见识广博,他若说能解,那一定就能解了。
  于是皇帝当即下令,宴席当日,当场解锁给那波斯使节看。
  宴席之日如约而至,刘灵顺陪侍在宛如身侧,入得殿来。
  风靡了半个后宫的九节铜环锁,她也瞧见了,私底下比划了比划,只叹服西域之人匠心独具,竟将诸多学问容纳进了这小小的铜环锁中。
  但看今日那赵小将军如何解锁。
  宾客俱已入席,皇帝迫不及待便道,九节铜环锁早已有人解出。
  话音刚落,便见席间有个高大的身影立了起来。那人身长八尺,轮廓分明,举手投足干脆利落。
  刘灵顺微微咂舌,好个硬朗飒爽的人物。
  赵沂青走到了厅前,略一思索便动手去解那九节铜环锁。
  席间宾客无不屏息凝视,看那赵小将军手指如飞。
  突然,赵沂青解锁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蹙着眉,似乎没料到手中的锁竟随着他的动作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席间已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赵小将军该不会解不出来吧?”
  “不会吧……”
  皇帝心内焦灼万分,面上却不得露出分毫。
  只听波斯使节道:“将军可是解不出这九节铜环锁?”
  赵沂青转过头,自然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被皇帝打断:“爱卿莫紧张,按着昨日那般把锁解出来就好。”
  赵沂青茫然地抬头看皇帝。
  隐在席间的刘灵顺不禁莞尔。真是个呆子,就算解不出,也不好当着各国使节的面驳大清的面子啊。皇帝都给他找台阶下了,偏偏他还不领情。
  倒耿直得可爱。
  赵沂青参不透皇帝那番话到底几个意思,于是又回过头来预备和波斯使节坦白,就在这当口,席间传来脆生生的一把嗓音。
  “将军刚从战场归来,精神不济。婢子有幸得过将军指点一二,可代将军来解一解这小小的九节铜环锁。”
  好大的口气。在场诸人皆惊。
  只见偏席处站着个单薄的宫装女婢,眉目清秀,双眸泠泠。
  刘灵顺似毫无所觉周遭的目光,径直走到了赵沂青身边。她素手一伸,轻拨三两下,只听喀啦一声,九节铜环锁,开了。
  她抬眸看向赵沂青,轻轻地笑了:“将军马上就要解开了嘛,还要这样吊大家的胃口。”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直夸赵小将军机巧之功如神。
  波斯使节当即献上那份大礼,皇帝眉开眼笑。
  皆大欢喜。
  宴会结束当日,刘灵顺在回后宫途中被人拦截了下来。
  她落在仪仗队后头,看向赵沂青:“赵小将军有事么?”
  赵沂青蹙了蹙眉:“今日那铜锁我不会解,是你解出来的。”
  她挑眉:“所以?”大家都认为是他的功劳,不好么?
  他皱眉:“我不揽不属于我的功劳。”
  她忍不住笑了。当真是呆子。
  “你笑什么?”他不解。
  她答:“我也不揽不该属于我的功劳。”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福了福身:“将军若再不放行,今夜婢子就只能宿在官道上了。”
  他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那抹单薄的身影已融入了仪仗队中,再也寻不见了踪迹。
  经此一役,刘灵顺封得了个不高不低的女官官衔,连带宛如也升了一阶。宛如只道灵顺乃她之福音。
  不过如今的日子与过去有些微不同——每日,宫墙边都会杵着个八尺男儿。
  宛如笑道:“我看这赵小将军不错,你若与他看对眼,那便嫁了吧。”
  刘灵顺不以为意:“晾他三天,他自会离开。”
  未料,这一晾便是整整一十三天。
  赵沂青雷打不动,日日守候。
  刘灵顺为了避开这尊门神,寻了另一处地方钻研她的机巧之功,日日自得其乐,直被宛如骂作“薄情的女人”。
  一日,刘灵顺攀上一棵大树,倚着枝杈看天空中盘旋的木鸾。耳边忽而一阵风动,有人跃到了她的身侧。
  她不看都晓得来人是谁。她道:“你日日在这里晃荡,对我家主子名声不好。”
  赵沂青一本正经道:“你若跟我走,我便不再来,你主子的名声自然无事。”
  她微讶地转头,这呆子也不呆嘛。
  半晌,他又道:“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
  她一愣:“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了……”
  他眼睛一亮:“那就是喜欢了。”
  她一滞:“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他微皱着眉,认真道:“我想了想,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我一无家世二无权力,终年沙场上打滚,还不懂看人脸色。但是,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会待你好。”
  她撇嘴,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都削尖了脑袋想嫁进赵小将军的府邸,哪里有他说得那么凄凉。
  他继续道:“我知道,军旅之人生死不有己,还总累家人等候。所以我想好了,就算同我在一起,你也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听着多诱人啊,她却笑了:“你知道我们的区别吗?”
  他疑惑。
  她指指空中的木鸾:“你是可以自由飞翔的木鸾,天大地大任你去。而我……”她指了指宫墙里头一株纤瘦的垂柳,“是这株宫墙柳,哪里也去不得,能守着自己喜欢的机巧之功过一辈子已是万幸。”
  “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她说,“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成家吧。”
  话还未说完,她只觉左手被一只长满老茧的大掌握住。
  她抬眸便撞见他严肃的眸子。
  “灵顺,你不是宫墙柳。”他说,“嫁给我,我造木鸾让你飞。我的机巧之功不如你,但我可以学。”
  她愕然,只听他又道:“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倘若有一天我死在了战场上,你也不必守寡,自去做你想做的事,嫁你想嫁的人。”
  她默了默,良久后开了口:“为什么?”他们不过宴席上一个照面,她不过顺手一个解围,何故得来了这样一颗赤诚之心?
  他想也未想便答:“我想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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