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年华之谭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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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年华之谭书玉-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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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接腔:“早觉得不该娶那位作少奶奶,长得就邪气,还是个哑巴!她那一族人也怪里怪气。真是晦气。”
  书玉蓦地就有些难过。
  小栾并不善于算计。杀人现场处理得一塌糊涂,手背上的箭伤也不晓得早做掩饰,更冒冒失失地把沾染了褚凤颜血迹的帕子给了别人。
  她一直颠覆着旁人对她的看法。褚库尔家族的人以为她最是安分,谁知她一个决意就要离族嫁给邱正倾;北园诸人觉得她良善柔弱,偏偏她又亲手杀死了同族姐妹。
  众人以为,她若好好配合,兴许司法官署一个恻隐之心便不会判她死刑,哪知她却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自己了结了性命。
  她不会说话,也不识字,连为自己辩护都没有办法。无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天花乱坠地把她描绘成一个妖孽。
  活着的时候遭人白眼,死了也摆脱不了污言秽语。
  书玉打定了主意,她要去见一见邱正倾。
  直觉告诉她,一切的症结,就在邱正倾。
  邱正倾果然如传言所说,神志不清。
  书玉和邱家的私人医生交流了几句才知道,没有下人们传的那么邪乎。
  邱正倾先前因拿了绣花针赝品而中毒。神经性毒素还没排干净,他就遭了这么一场大惊吓。
  这一刺激,毒素反扑,他整个懵了神志。
  医生道,若是邱公子意志坚强,应该可以恢复的。
  但邱正倾日日沉溺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书玉坐在邱正倾身旁,听他无意识地念叨。
  “我有过很多很多很多女人,我自己都数不过来。”邱正倾一边嗤笑,一边自言自语,“但是,她们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她们看上我的钱和权,但依依不是。”
  他忽而神秘地凑近书玉:“你知道吗,依依肯为我去死的。”
  “我在最狼狈的时候认识了依依,她不知道我是谁,但依然留在我身边。我们困在风翠楼整整一个月。要不是当时我的眼睛瞎了,我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怎么可能认不出?!”
  书玉温和地哄道:“是的,你肯定会认出她来。你那么喜欢她,没有道理认错人。”说到最后一句,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表情。
  只见邱正倾一愣,继而茫然了起来:“我把依依认错了吗?”
  忽然,他紧紧握住了书玉的胳膊,压低了嗓子道:“我要也不想认错的,谁知道依依根本不是风翠楼的姑娘,谁知道她不会说话?难怪……难怪整整一个月,她只安静地陪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该早一些觉察到的,除了我的依依,谁会心甘情愿主动为我盗绣花针?还杀了褚凤颜?她怎么那么傻……”
  书玉静静地看向邱正倾,心里隐约猜测的答案落到了实处。
  血画上,没有眼睛的男人和没有嘴的女人。
  女人死了,男人疯了。
  忽然,邱正倾敛了神经兮兮的表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其实,依依还是和我说过话的。”
  书玉一愣。小栾哑嗓,如何能和邱正倾说话?
  只听邱正倾继续道:“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不说话。我又问她,等咱们脱了困,你嫁给我好不好,我邱正倾一定会对你好。我说,如果你答应了,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风翠楼下等厢洒着薄暮的微光,浑身血污的男人躺在榻上问身边的女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愿意,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游戏花丛多年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局促,他也不知道,她的答案会是什么。
  女人微微一愣,绯红了双颊。她有些紧张,下意识便开口:“噫!噫!”
  男人一怔,继而笑了:“原来你叫依依。”
  “你告诉了我你的名字,那就是答应我的求婚了,不许后悔!”他很久没有这样开怀畅笑。
  “噫!噫!”
  “别急别急,知道你的心意了,我一定把你的名字记在心里。你也要守承诺,日后一定要嫁给我。”
  “噫!噫!”
  “哟,你这是说上瘾了?”
  ……
  彼时,他不晓得她是个哑女,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和“依”半点关系也没有。
  她却暗暗记在了心里,日后,她是要嫁给他的。
  流年偷换了时光。她于绣坊中一眼将他认出,再也移不开目光。他回眸看她一眼,只道又是一个被他迷住的闺阁小姐。
  邱正倾团坐在椅子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笑得像个孩子。
  他喃喃自语,书玉一句也听不懂,只得告辞。
  在院子门口处碰到了等得焦灼的邱萍萍。
  “我大哥怎么样?”她急切地问道。
  书玉答:“小栾就是你大哥找了多年的依依。”
  邱萍萍愣住了,好半天才道:“所以她留下那幅血画,就是想让我大哥愧疚难过?”
  书玉有些疲惫:“我不知道。”
  辜尨在屋子里等着书玉回来,一抬眸便见她神色怏怏地踏进屋来。
  “怎么,出去一趟眉心多了个疙瘩?”他笑她,伸手展了展她的眉。
  她搂了他的脖子,倚在他怀里,静静地不说话。
  他感觉到了她的依赖,笑了笑,也不说话,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她蓦地想,小栾留下那幅画真的是想让邱正倾愧疚么?
  那个从小就失了嗓子的小姑娘,也许只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拼命地想要告诉自己喜欢的人——
  我是依依,我遵守承诺来嫁给你了。
  你看我一眼呀。


第79章 Chapter22。 风烛残年
  蓬霁园南园的下午; 安详极了。
  老院子里的香樟辟出了一片阴凉地。阳光透过枝桠; 洒落在树下的躺椅上,给卧于椅上的人镀上了静谧之色。
  书玉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躺椅边。对着闭目小憩的老人; 她竟有些情怯。
  “书玉?”恒宜睁开了眼,温和了眉目; “你来了啊。”
  书玉蹲在恒宜膝边,弯了弯眉眼:“奶奶好厉害,每一次都晓得我来了,想吓一吓你都成功不了。”
  恒宜笑了; 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认得你的步子。你的步子像你爸爸,压得很稳,又有些像你爷爷,走几步总要下意识跃一跃。”
  这番话说得书玉不好意思了,咕哝道:“像我爸爸是不错的; 但哪里像那老头子?”
  恒宜笑而不答; 眼里温柔之色更浓。
  书玉也不说话,偎着恒宜; 心头有些发热。
  她自小双亲早亡; 最亲的人唯谭谢二公,但无论谭公还是谢公,很多时候都忙得没办法顾得上她。她偷偷地想,要是妈妈还在; 或者奶奶还在; 那该多好。
  没想到; 夙愿成真。
  书玉抽了抽鼻子,咧开一个笑来,道:“北园的事应该是尘埃落定了。褚库尔家族没有找到绣花针,于是预备明日打道回府。邱正倾依然疯疯癫癫,昨儿抱着小栾的骨灰不撒手。慈萍前辈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是不能让褚库尔家族成员的尸骨流落在外。”
  恒宜眉目平静地听书玉说话,仿佛这些事与她一点也不相干。
  “那个扮作你,又把你囚在暗室的人呢?”恒宜忽然问。
  书玉一愣:“嘉穗?她跑了。”
  辜尨囚了嘉穗,可谁知第二天一早,囚室里空无一人。辜尨勃然大怒,一掌震碎了半边楠木椅。
  囚室四面密封,只有从外头才能打开。显然有人盗了钥匙,私放了嘉穗。
  这个人是谁,书玉心里已有了答案。
  恒宜道:“这个嘉穗,我是知道一些的。她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
  书玉惊讶地抬眸,只听恒宜继续道:“你刚出生不久,就有人偷偷往我这里送了一个孩子。我以为有人把你偷来了,还差人去谭府打听了消息,得知你妥妥当当地呆在你母亲身边。后来我在那孩子的衣服里找到了她的姓氏。当时我着实吓了一跳,但想着毕竟是褚库尔家效忠了百年的家族留下的子嗣,还是收留吧。而且,”她顿了顿,道,“那些年我过得很痛苦,想着如果能把她当作你养在身边,我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早些年,那个孩子还是挺可人的。我把她带在身边,只是每年的固定时候,她会被她的同族接走,两个月后又被送回。等她长到十四岁的时候,我发现了不对劲——她和你长得越来越像。”
  恒宜看了书玉一眼:“我对一些八旗秘辛是有耳闻的,当时就隐约猜测,他们大概是给这孩子磨了骨。”
  书玉眉心一凝。
  恒宜又道:“磨骨便罢了,为什么要照着我孙女的模样?我想不明白,只觉得要尽快把她送走。就在要把她送走的前一天,她问我讨一样东西。”
  书玉好奇地抬眸。
  “她向我讨的是我多年前绣的一幅万里成寸。”恒宜说,“我所绣的诸多绣品当中,这一幅算是特别的。当时我在褚库尔家族的南京别院,族里派了单子给我,次日我便被蒙了眼,颠簸了半月有余,其间换了船只马车诸般种种,才到达了一个地方。”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石头宫殿。我在那宫殿里待了整整两个月,把石宫的每一个通道绣成了一幅万里成寸。那个单子,让褚库尔家族得了一笔巨额财富。那笔钱足够全族绵延生息百年。”
  恒宜眼里有困惑:“只是我不明白,嘉穗那么个孩子,怎么就向我讨那条绢帕?而且,她对绢帕某些细节的了解也让我觉得不妥。”
  “我没答应,第二天就把她送走了。就在她扮作你的那日,她又向我问起了那幅万里成寸的事。”
  恒宜忽然握住了书玉的手:“我不知道那些人打些什么主意,但我不想你有任何三长两短。”顿了顿,她又道,“我这辈子亏欠了很多人,现在想要弥补也来不及了。我只想在最后这一段时间,把我会的,统统教给你。也许太仓促,也不知你能学多少,但总归我不想把这一身功夫带进坟墓。”
  书玉听到这里,眉心一蹙,眼里的震惊越来越浓。她咬唇看向恒宜,等她给一个答案。
  恒宜笑了,眉目里皆是疲惫。
  “你猜的不错,我的日子不多了,否则褚库尔家族也不会这么急着选下一任当家。”她说,“能和你共同度过一段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握住书玉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回褚库尔家族了,我这一辈子都毁在了那里。我希望,我的尸骨不要被褚库尔家族带走,我想把它留在这里。”
  “亏欠你爷爷的,我只好下辈子还了。”
  书玉把脸埋进了恒宜微凉的掌心,侧过脸,一眼便瞧见躲在窗子后装作毫不在意但频频往这边看的爷爷。
  蓦地就有些心酸。
  “书玉,奶奶本来要嘱咐你好多话,但说是说不完了。只一点,一定要和你说。”恒宜道,“你性子有些像年轻时候的我,太硬。硬不是坏事,但过了度就会伤人。辜尨是个好孩子,他在意你、疼你,我都看在眼里。你要好好珍惜。”
  书玉点点头:“我记下了。”
  “还有,不要像我。”
  该经历了多少无奈,才能云淡风轻地嘱咐这最后一句?
  和恒宜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书玉才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辜尨有些倦了,和衣躺在了沙发上,面上盖着一本翻开的书。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给他盖上毯子。
  他觉察到了动静,睡眼惺忪地睁眼看她:“回来了啊。”
  她坐在他身边:“奶奶身体不好,病了好久了。她说,她晓得那绣花针最后落在了你手里。她还说,这针给了褚库尔家族只会坏事,倒不如留给我。”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抽屉里赫然是一个褚红色的方形绣盒,盒上纹着一朵金盏花。
  每一个褚库尔家族的女儿出生时会在眼角纹上一朵花,永生不褪。恒宜嫁了谭复,花色方才自动消退。可谁又能想到,有一天,她又必须亲自用朱笔在自己的眼角画上双生妹妹的金盏花?
  待到风烛残年,她终于再也不用描画本就不属于她的花色。
  辜尨笑了:“留给你倒也不错,督促你好好学女红。”
  书玉也笑了:“你早就算计好了对不对?”
  辜尨答:“是你奶奶用心良苦。”
  她像树袋熊一样抱住他,只觉得满足:“你说,要是阎崶知道,他一心要为嘉穗盗的绣花针,一早便被贺子池砸到了你的脑门,贺二还有活路么?”
  他笑了:“不要小看贺子池。人是傻了点,但该看明白的,一样不落。”
  *** ***
  “褚库尔家族马上就要走了,你还要不要那绣花针?”贺子池毫无形象地趴在圆桌上,抽头丧气地看向阎崶。
  阎崶手里转着一杯小盏,姿态清隽风流。
  只是,他转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贺子池叫苦连天:“组长,你到底要怎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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