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雪球的小挂件坠在上面。
客厅的小茶几上摆放着一盘盘的炸鸡块以及薯条之类的小吃，而铺上白白一层绒面的沙发上，一身红衣服的陈枫安安静静坐着。
他头上歪戴一顶圣诞帽子，顶端的小绒球落在侧边看着软绵绵的，身上那套红衣服像是小号的圣诞老人衣服，脚上的黑色小皮鞋锃亮，一身装扮因为他身材纤细的缘故显得有些松垮。
陈枫不爱说话，但他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喜或怒都明明白白映在那双黑白分明的下垂眼里，干净又通透。
而现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传达着一个讯息——陈枫现在很高兴。
边铂贤安置好自己的行李箱，又翻找出自己带来给陈父陈母的礼物交给陈妈妈，这才笑眯眯地走到陈枫旁边坐好：“小枫~”
小枫抬头看他，下垂眼眨巴眨巴：“^^”
他没有说话，但边铂贤知道，他正和自己打着招呼。
“小枫给哥哥准备了惊喜吗？”想起那从刚才开始就让他紧张了一路的缘由，边铂贤轻轻摸摸陈枫的脑袋，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指一下陈枫，再指一下自己，最后用手比划出一个礼品盒子的形状。
陈枫点头，抿着嘴角把原本抱在手里的麋鹿玩偶放到边铂贤怀里。
“给哥哥的惊喜是这个麋鹿？”边铂贤戳一把麋鹿软绵绵的肚子，又点一下自己的胸口。
陈枫摇头，沉默一会儿，突然抬手拍拍边铂贤的肩膀。
边铂贤愣愣地看着陈枫。
陈枫大概有些紧张，他一只手还搭在边铂贤肩头，却忘记了放下来，只舔一下嘴唇，犹犹豫豫地慢慢张嘴。
“哥，哥哥。”
边铂贤下垂眼眨巴眨巴。
对面和他眉眼有六分相似的小孩子磕磕巴巴地说出三个字以后，突然牵着嘴角笑起来。
那双弧度温柔又无辜的下垂眼弯起来，像两道月牙，眉头在软软的刘海底下舒展开，原本就尖细的下巴更是尖细几分，因为微笑而露出来的牙齿小小颗的，细细白白。
“哥哥。”他又重新叫他，少去了结巴，还没有经历过变声期的嗓音软糯糯的，虽然因为不常开口说话的关系而有些干涩，听在人耳朵里却依然悦耳，“哥哥，圣诞快乐。”
这简单的两个中文词汇，边铂贤是听得懂的。
他彻彻底底愣住，一直到陈枫因为得不到他的回应而有些不安地来拉他的手，才重新回过神来。
转头看一眼倚着墙壁笑望着自己和陈枫的陈桦，边铂贤对着陈枫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嘴巴笑成方块的形状，一伸手把个头小小的男孩子整个抱进怀里。
“小枫也是啊。”他轻声说着，又意识到怀里的男孩子听不懂韩文，转而用有些别扭的中文温柔道，“小枫也，圣诞快乐。”
怀里的人小短胳膊一伸牢牢抱住他的腰，脑袋还在他怀里蹭一蹭。
边铂贤嘴角的笑容又扩大几分。
陈桦慢腾腾走过来挨着陈枫的另一边坐下，半真半假地冲边铂贤抱怨：“你这家伙，竟然要和我抢小枫啊。”
她这句话是和边铂贤说的，用的是韩语，陈枫自然是听不懂的。但或许是因为姐弟之间的默契，一句话刚落，原本埋在边铂贤怀里不抬头的陈枫突然动动脑袋，从边铂贤怀里拱出来，然后小短胳膊继续伸一伸，将边铂贤和陈桦一边一个地牢牢环住。
“哥哥、姐姐，圣诞快乐。”年纪不大的男孩子一字一顿地说着，巴掌大的一张脸上神情分外认真。
陈桦只觉得心一瞬间柔软地一塌糊涂，她俯身轻轻在陈枫脸颊一侧吻一下：“小枫也是，圣诞快乐。”
直起身，就看到她家那位此刻微微鼓着腮帮子看他，明明是弧度下弯的一双眼睛愣是瞪得圆溜溜的。
注意到陈桦的视线，边铂贤脸颊往旁边一歪摆出一副傲娇的样子：“有了弟弟忘了男友，厚此薄彼的家伙。。。。。。”
陈桦弯弯嘴角没有说话，只再次倾身，在边铂贤脸颊边也落下一个吻。
原本就只是开玩笑的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家女友从来不是那种一被调侃就只会脸红害羞的类型，脸颊上羽毛碰过一样的触感让毫无防备的他一下愣住，下一秒陈枫眨巴着眼睛好奇的样子让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往头顶涌。
真奇怪啊，在一起五个多月，彼此交换过的亲吻两个手的手指头扳不过来，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可偏偏，此刻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倒让他整张脸火烧火燎地红。
陈妈妈的骨头汤终于煲好装了盘，陈爸爸端着汤碗走在前头，陈妈妈跟在后面反手解着围裙。
把解下的围裙挂在椅子背上，陈妈妈一抬头，恰看到边铂贤如同煮熟的螃蟹一般鲜红的脸颊：“小桦，铂贤这孩子是怎么了？脸红得怪吓人的。”
陈桦笑着斜睨边铂贤一眼，一本正经地和陈妈妈胡说八道：“没事的妈，他一直这样，室内空调打得一高就脸红。”
陈妈妈信以为真，点点头就连忙指挥着陈爸爸去把客厅的空调温度调低些。
陈桦笑着站起身走进厨房拿碗筷。
再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原本站的站坐的坐的几个人已经齐齐整整围着茶几坐着，边铂贤那件鼓鼓囊囊的大羽绒服已经脱下来搁在背后的沙发上，仅着毛衣的他看起来极瘦，歪头对陈爸爸笑得乖巧的样子看在陈桦眼里像一幅画。
陈爸爸和陈妈妈挨着坐在茶几一侧，而另一侧陈枫乖乖地挨着边铂贤坐着，看到陈桦出来，小孩抬头冲陈桦笑得软软的。
“花花。”边铂贤也抬头看她，手臂伸得长长的拍一下陈枫另一侧的空位，“花花坐到这里，这是小枫给花花留的位置。”
陈桦笑着点头走到陈枫旁边坐好。
陈枫伸手抓一个炸鸡腿伸到陈桦嘴边，陈桦笑着咬一口，眯着眼睛冲陈枫笑：“谢谢小枫~”
她抬手从陈枫手里接过鸡腿，又从一旁抽一张湿纸巾仔仔细细把陈枫的手指头一根根擦拭干净，末了笑着揉揉他柔软的刘海。
“妈，小枫吃了多少炸鸡了？”低头咬一口炸鸡，陈桦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陈妈妈。
陈妈妈扳着手指头想一想：“嗯，两块鸡块，一个鸡腿。”
陈桦点点头，转头看着陈枫：“小枫今晚吃的炸鸡已经够了哦，再多会不舒服的。”
陈枫乖乖地上下晃动小脑袋，额前刘海跟着一晃一晃的。
“喝一点骨头汤好不好？这样子可以长很高哦。”
陈枫点点头，站直身子一手抓住搁在汤碗里的勺子，另一只手从旁边堆叠着的用来盛汤的小碗里拿起一个，往里头浅浅舀几勺汤。
做完一系列动作，陈枫踮着脚尖把小碗放到陈爸爸面前，又重新盛汤，一碗一碗放到陈妈妈、陈桦以及边铂贤面前。
几个人先后和陈枫说谢谢，换来小小的孩子郑重其事的摇头。
最后一碗，他只浅浅盛了小碗的三分之一，然后放下汤勺坐下来埋头喝一口，再抬头时就是眯着眼睛一副满足到不行的可爱小表情。
陈桦用干净的手给他顺顺毛，轻声问道：“小枫晚上想去哪里玩吗？”
陈枫放下碗点点头表示想出去，又歪着头思考着去处，脸上是极为认真的苦恼表情，两颊鼓鼓的看着让人想戳一把。
“唔，姐姐以前念书的高中今晚有圣诞舞会哦，小枫想去看看吗？”
陈枫点点头。
“想去的话要自己说出来哦。”陈桦笑眯眯地鼓励他。
陈枫犹豫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旁边的边铂贤。
陈枫和陈桦对话的时候，陈爸爸一直都在给边铂贤做着翻译，因而陈枫这一回头，边铂贤便笑着对他点点头，和他相似到近乎一模一样的下垂眼里满是鼓励的神采。
陈枫转回身，抿抿嘴角，垂眸看一眼自己已经掰扯到一起的手指，再抬眼看陈桦温柔的眼睛，又垂眸，反复几次。
“。。。。。。想。”他终于开口，声音软糯糯的。
陈桦笑弯眼睛：“那好，姐姐等会儿带小枫去。”
“花花，我可以一起去吗？”隔着陈枫，边铂贤弱弱地举手。
陈桦从前念书的高中啊。。。。。。
☆、第93章
陈桦有些意外地眨眨眼睛，笑问他：“啊不然的话，难道今晚你要一个人待在家里替我们看家？”
她转头看一眼正互相给对方夹菜的陈父陈母：“我爸妈啊，感情好着呢，一到这种小节日总是要两个人一起出门散散步看看电影的。”
边铂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陈妈妈写满幸福二字的脸上停留一会儿，低头舀一勺汤啜饮一口：“我和花花以后，也会这样的。”
陈桦耸耸肩，眉头挑一下：“当然了。”
搁在茶几上的大汤碗还在袅袅娜娜往上蒸腾着热气，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下，陈桦的柳叶眼亮晶晶的，里头盛满的东西与其说是自信，倒不如说是确信。
我相信我们这段感情一定能长长久久走下去，不是因为相信我自己，是因为相信你，相信你会一直一直爱着我，就如我爱你那样。
坐在两人中间安静低头喝骨头汤的陈枫突然抬起头，他先脑袋往左一转看看陈桦，再脑袋往右一转看看边铂贤，在确信两人都注意到他之后，突然出乎两人意料的，伸出右手放在脑袋旁边。
陈桦微微疑惑地叫自己的弟弟：“小枫？”
陈枫不说话，只是慢慢伸出右手的食指，在自己脸皮上刮三下。
嗯，羞，羞，羞。
陈桦：“。。。。。。”
所以她这是被自家弟弟嫌弃了是吗！
都说儿大不由娘，这种“弟大不由姐”的莫名悲凉感是什么鬼啊摔！
等一家人把所有的炸鸡和骨头汤都扫荡进肚子里，又紧接着把碗筷茶几都收拾干净，五个人就分散成两支队伍准备各自行动。
陈桦的高中离陈家不算太远，坐公交不过四站的距离。
入夜以后外头的温度比之白天更低上不少，陈桦拿一个麋鹿图案的毛围巾严严实实围在陈枫脖子上，又帮着他把圣诞帽子摆正了，这才和边铂贤一人牵着陈枫一只手出了门。
夜色昏暗，陈桦和边铂贤戴着帽子，上半张脸藏在帽子投下的阴影里，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头，倒真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真实身份。反倒是一身红色看着精神气十足的陈枫频频吸引来路人的目光。
在公交站台下等待公交车的时候，还有一对小情侣摸出一个雪球造型的棒棒糖送给陈枫。
小孩弧度好看的下垂眼眨巴眨巴，先是转头看陈桦一眼，在得到陈桦的首肯之后，才伸手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棒棒糖，抬头对女孩子笑得露出细白的糯米牙齿，引得小姑娘激动得不行。
“小枫拿了别人的礼物要好好感谢人家才行哦。”陈桦微微弯下身拍拍弟弟的肩膀。
从陈枫被确诊为自闭症到现在已经五个年头有余，陈桦一开始还怀着弟弟能被治愈的希望，但后来年岁越长，就越是只希望弟弟过得开心就好。
一直到上一次陈枫被小王带走，明明手腕被抓得很疼还是只知道沉默，陈桦才突然觉得，还是应该多多鼓励弟弟开口才是。
因此在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陈桦一直想尽办法找机会让陈枫多多开口，哪怕只是发出一两个字的音节也是好的。
陈枫能在这个圣诞节说出长长一句“哥哥圣诞快乐”也完全归功于此。
这会儿陈桦再次循循善诱，陈枫捏着手里的棒棒糖内心相当挣扎。
对面的女孩子见陈枫这个反应，连忙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是因为觉得小弟弟很可爱才给的棒棒糖，不用感谢的。”
她这话一出，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陈枫却立刻下定了决心。
他小短腿一迈，“蹬蹬”就跑到女孩子面前，胳膊一伸抱她一下，嗓音软绵绵的：“谢谢姐姐。”
小孩突然的示好让女孩惊喜不已，连连说着不用谢。
陈枫松开手重新跑回到陈桦身边，带着红色小手套的手伸过去轻轻拉一下陈桦的衣服袖子，下垂眼眨巴眨巴满脸都是“求表扬”。
陈桦笑着俯身捏捏他粉嘟嘟的脸颊：“小枫做得很好。”
她这一俯身，下半张脸离开围巾，在路灯下立时被映照得清晰。
对面的女孩子愣一下，回头看一眼公交站牌上《爱啊》的宣传海报，又看看陈桦：“姐姐长得好像海报上那个明星哦。”
陈桦微微笑一下，站直身体，若无其事地重新把下巴藏进围巾里头：“嗯，挺多人这么说的。”
恰好这时公交到站，陈桦礼貌地说明这就是他们在等的班次之后，就和边铂贤陈枫一起上了车。
陈桦家附件的公交站台是这班车的首站，因此即使圣诞人流量巨大，三人上车后也没有面临找不到座位的处境。
因着自己和边铂贤的身份，陈桦拉着两人走到最后排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