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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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不改-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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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他自己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还是下是死手的那种,他绝对做不到像天子这样神情自若,仿佛在说“明日御膳吃什么”般。
  这座皇城它可是座吃人的怪物?
  “至于南王,朕的皇叔——”天子没有急着往下说对南王的判决,他仿佛想到什么,顿了顿后才开口道:“谋逆造反本是死不足惜的大罪,只父皇曾留下来密旨,若皇族人造反留其性命只贬为庶民。”
  陆小凤挺惊讶的,大行皇帝当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留下这么一道遗旨的?
  天子说完已从御案后走了下来,来到御案下摆放着给平日来奏事的大臣们用的椅案旁,径自坐了下来,又指着几案另一侧的椅子让陆小凤也坐。
  君有命,而莫不敢不从。
  陆小凤原本的思路就此被打断,当下深深俯身心中苦涩道:“草民谢皇上隆恩。”
  这般后他才坐到那张椅子上,而且还如坐针毡。
  说来陆小凤本就是个洒脱不羁的人,而他平日里也都是在向来不拘小节的江湖中飘荡,又朋友遍天下,到了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也是最自在的那一个,可现如今在这座巍峨的皇城中,陆小凤再是有自由自在的心,也不得不收将了起来。除了伴君如伴虎外,还有陆小凤已深刻的意识到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能他和谈笑风生的祝长生,而是九重之上的天子。
  这如何能不让陆小凤觉得无处安放?
  好在这时候天子又开口说话,这在很大程度上转移了陆小凤的注意力。
  天子道:“说实话,朕一点都不意外这道密旨有用到的一天。”
  年轻的天子说这句话时,还露出个不知是讥诮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的笑。
  陆小凤本就觉得大行皇帝会有那么一道遗旨,就必定会有他老人家这么做的根由,而现在当今再这么一说,自把陆小凤的好奇心全都勾了上来,于是他斟酌片刻后道:“皇上可是早已知晓南王的异心?”
  “你是指父皇在立下这道密旨时,就曾暗示过朕吗?”天子摇了摇头,“朕想父皇之所以会立下那道密旨,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说来朕的皇祖父共有七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其中最受皇祖父喜爱和器重的是成德太子,原本如无意外在皇祖父百年后,登基为皇的该是成德太子。只不过后来一场宫变,成德太子英年早逝,同时丧命得还有朕的三位皇伯父,皇祖父的儿子中所余者就只有父皇,太平王和南王。”
  天子将皇家不算秘闻的秘闻娓娓道来,语气仍旧寡淡的很,听起来像是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来讲,可等再说下去时语气里带上了笑意,“其中父皇和南皇叔的关系较好呢,在去年朕的万寿节上,南皇叔从朕的贺礼中便有一件是昔年父皇曾亲手赠予他的一块玉珏。”
  “现在看来,不可谓不是世事难料。”
  天子叹道,可这笑意还有这声叹都让陆小凤心拧了起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古来便有,而那座人人羡之的龙椅下,就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和骨堆积出来的。为了它,骨肉相残,兄弟反目,同室操戈,刀剑相向的比比皆是,即使他们本是血亲,该是最亲近之人。
  “愿后身不复生王家”,又岂非只是一句空谈?
  陆小凤忍不住抬眼去看天子,天子已垂下眼帘,使得那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锋锐散了大半,只留下一分本就有的稚气。
  陆小凤这才恍然意识到天子,他和祝长生一样都只是刚二十岁的年轻人。
  可他和祝长生呆在一起时,一直有这样的认知,平时都不自觉的照顾他,但跟天子在一起时,陆小凤更多的还是认知到这是背负着江山社稷,心怀黎民百姓的九五之尊,而年轻的天子,就在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一天经历了亲信之人的双重背叛!
  陆小凤更不自在了。
  这时天子睁开了双眼,他目色清明,眼底仿佛有深不可测的漩涡,将眼角眉梢的稚气遮掩的全无踪影,让见到他的人只会认为天威重重。
  而他此时觉察到了陆小凤的不自在,亲和无比道:“是朕的疏漏,忘了叫人奉茶来,还是说陆小凤你更喜欢喝酒?朕知道你是无酒不欢的,朕这儿有上林春的竹叶青,又一村的女儿红,泸州的大曲酒,便是你想尝鲜,也有属国朝贡给朕的波斯葡萄酒。”
  陆小凤确实崇尚“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若是平时他也很想见识下何为“葡萄美酒夜光杯”,可现如今有人这么慷慨的招待他,他却心中只剩下苦涩一片,因为不管是上林春,还是又一村,都是他曾领着祝长生去过的酒馆,便是泸州大曲他也跟祝长生在说起美酒时列出来过。
  天子现在这么如数家珍,又是什么意思呢?
  陆小凤心中特别不是滋味,在心中苦笑后道:“草民喝茶便好。”
  天子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既如此,朕便让人上茶。”
  陆小凤低下了头,仿佛对地板上铺的波斯地毯起了莫大的兴趣。
  一时间,南书房中落针可闻。
  那边自有汪直亲去沏了茶,是天子惯常喝的六安瓜片,不过现在对南书房外面候着的人来说,是什么样的贡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都那么久了,天子和陆小凤到底在说些什么?
  当然了,对首辅商辂商大人来说,国丈才是最重要的。
  以及对司空摘星来说,他现在的心情和陆小凤的是有更多重叠的,毕竟他和祝长生近距离接触过,而其他人都没有,他们也只是认为无剑剑客祝长生只是天子闯荡江湖的“化身”而已。
  而就是因为有过近距离接触,所以司空摘星现在才心情特纠结,加上又担心陆小凤,他就沿着南书房前的青石板铺就的御道来来回回的走,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明明他从外表上看过去就是个随时都能厥过去的老先生。
  老实和尚被他转的心神不宁,只有开口叫住他,又因为是在皇城重地,就只有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停下来?你走得和尚眼都要花了。”
  司空摘星幽怨的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实和尚:“你以为我想。”
  老实和尚道:“那你想别的。”
  司空摘星撇撇嘴:“比方说?”
  老实和尚想了想说:“要不你想太和殿屋脊上第四个白衣人又是谁,再不然你就想想西门庄主和叶城主他们两位,他们现在已变得和和尚一样了。”
  这提议好像真的管用。
  司空摘星也看到了第四个白衣人,可他从前从没有见到过他,再有他既能在没有缎带,且还能那么及时来到太和殿的情况下,他的身份就很可疑了。
  再有老实和尚说的后半个提议,司空摘星懵了片刻才意识到老实和尚说的“一样”,指得是什么一样: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头发全没了,现在变成了光头!
  说来若没有老实和尚这么提醒,司空摘星还真没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他们的关注点都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与天子的对决上,便是下了太和殿来到南书房,他们都去重点关注南书房里的陆小凤和天子,就是没把重点放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现在的发型上。
  而现在实实在在的正视到这个问题后,司空摘星控制不住他自己做了个情景再现——
  明月西沉,看起来却更圆了。
  这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而此刻天底下两个最惊才绝艳的剑客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就立身在太和殿屋脊上,虽然没有拔剑,可剑气已是惊人!
  再看他们两人,同样是白衣如雪,同样是乌鞘长剑,同样的脸色苍白,同样的眼神锐利,以及同样的脑袋锃光瓦亮,在太和殿屋脊上铺就的琉璃瓦映衬下,染上了晕黄的光芒。
  也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和明月照相辉映,对影成三月!
  司空摘星这么联想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沉寂了好半晌后偷王之王才对老实和尚说:“和尚,我以后再也没办法直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了,都是你的错!”
  老实和尚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门,对这样的指责一头雾水。
  司空摘星已撇过了头,他现在连老实和尚的光脑袋都没眼看。
  此时天上明月确实已西沉,夜也有些凉。
  汪直已送了茶进去又出来,面对南书房外众人的各色眼神,他却权当没看到,只敛眉束手站于一旁,等着南书房中天子的再次吩咐。
  再有即便汪直不在意天威,想和这群江湖人透露什么,可他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在他进去奉茶时,无论是天子还是陆小凤他们都没有在说话,只是南书房中的气氛着实称不上轻松写意。
  南书房中,气氛确实不惬意。
  天子骨节分明的手放在青花瓷杯上,似在摩挲瓷杯上的纹路,而陆小凤也没有要端起茶杯,来喝口茶的意思。
  陆小凤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他们要谈的就是关于祝长生的,这件事他们总是要说个清清楚楚的。
  “其实朕总觉得你也是朕的朋友……”天子这时候开口说道。
  陆小凤猛地抬头看向他,他这时候分不太清楚天子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到如今还把自己当成朋友吗?还是说祝长生和当今天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陆小凤嘴里直发苦,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有等着天子继续往下说。
  天子把手拢在身前,龙袍上的正龙栩栩如生,象征不可谓不尊贵:“父皇深感夺嫡之苦,登基后便立誓不让同室操戈的景象再重演,于是初年后宫中只有中宫娘娘,也就是朕的母后。父皇一心只盼嫡长子,不多久朕的母后确也有妊,父皇大喜过望,可事上哪有十全十美之法,数月后太医诊出母后怀的是双胎。”
  陆小凤凝视着天子,他不是没想过祝长生可能确有其人,但只不过并不能出现在人前,比方说是当今天子的双胞胎兄弟,不然这没办法解释为何他们两个人只有长相一样,性格却截然相反。
  可如今听天子真这么说起时,陆小凤的心脏却砰砰砰的跳得很快,他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原因无他,天子他的神情太过于平静了。
  “本朝皇室从没有过双胎,且太医当时并无法确定母后怀的是双胎性别如何,若是同为帝姬或是龙凤胎便还好说,可若是同为皇子的话,那更非父皇愿意看到的场景。父皇当时左右为难,到底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子嗣。”
  陆小凤虽知道最终答案,大行皇帝必然是保下了先皇后那一胎,不然就没有当今的天子,可听天子这么平淡的讲述着,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天子半垂着眼帘,眉目间看起来全是淡然,他继续往下说:“就在父皇踌躇间,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本被诊断怀了双胎的母后,再又一次由太医请诊时,太医却是只诊断出了一个胎动。”
  天子说着看向陆小凤,眼中有了奇异的光彩,“母后十月分娩后确实只诞下一个胎儿,也就是朕,先前的双胎一说也就被定义成了那批太医的误诊。”
  陆小凤只觉得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浑身都开始发寒。
  天子又转回头,目光悠远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缓缓又道:“父皇是这么认为的,然而朕的母后却是在生下朕后,整日整日的哀恸,不过数月便抑郁而终。”
  “而朕在三岁时便被立为太子,十七岁登基为新君,这一过程相比于先朝时的跌宕起伏,确实可称得上平顺至极,可朕却在想或许父皇不希冀发生的同室操戈,早在最开始时就发生过了。”
  天子说着还笑了笑,可陆小凤怎么都笑不出来。
  “陆小凤你知道吗?”天子再度转过头来说着,边说边眨了眨眼睛,在陆小凤看来竟然奇异的觉得他这一动作,让他看起来格外纯良,有点像祝长生,又听天子往下说道:“从没有人和朕说过当年的事。”
  陆小凤不自禁地握紧了扶手。
  “朕只是知道。”天子歪了歪头道,“曾经的曾经朕就在想如果他当时活了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一定不用在父皇的期盼下长大,不用被朝堂上的倾轧影响,不用知道世间炎凉和黑暗。”
  “长生他是在朕在十岁时被父皇第一次罚跪太庙时出现的,你不知道当时朕有多高兴,朕当时就发誓朕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兄长,将他护在朕的羽翼下,便是父皇也不能把我们再分开。长生这个名字便是朕为他取得,取自‘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子虽然在说令人欣悦的话,可他脸上的神情再哀伤不过,而陆小凤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天子因为当年的“同室操戈”进而衍生出难以名状的愧疚,这样的愧疚经过了数年的发酵,已成为了天子的心魔。心魔挥之不去,就用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天子面前,虽说这个“心魔”他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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