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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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 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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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饿了生食蛇肉,渴了便饮蛇血,最后他杀了这蛇窟尽处最大的一条双头巨蚺才得以脱逃。杀巨蚺时他曾生饮蚺血,这蛇窟中的蛇类以蚺为王,他身上带着蚺的气息,故四周的小蛇不敢靠近他。
    后面游进来的人便没那么幸运了。
    “杀过去。”霍铮没有废话,手中长剑划过,眨眼间就将旁边两条花蟒斩成两截。
    蛇血飞溅,他跟着掠起,带着众人朝外一路飞奔,一路大开杀戒。
    ……
    大军压至南城,急行攻向南城墙处。巨大的鬼树静立南墙外三里处,这树的枝干扭曲抱团,枝叶很少,只剩下细长的枝条,在黎明的浅光与风沙里飘摇得像巨兽诡异的触角。
    这棵鬼树长在他们攻城必经之路上。
    一道红影自城墙头轻飘飘飞来,站到鬼树旁的沙丘上,手执长弓,箭尖指向鬼树树杆。
    沐沉沙安好火药,从树上飞回,想要接近那道红影。
    可才走了两步,脚前便落下一箭。那人不肯他再留下,沐沉沙握握拳,耳边喧声渐沸,他狠下心来折身飞回了南城墙上,和洪涛、连煜并所有守城战士一起远望。
    俞眉远一力守城。
    大军逼近,不远处的沙丘忽然尘烟弥漫,无数人从丘上冲下,朝南门涌去,冲锋的嘶吼响起,大地开始震颤,沙砾不安地跳动。
    俞眉远眼眸一眯,扣紧三只羽箭,箭尾燃着火焰,倏然射去,扎进树杆上沐沉沙绑好的炸药中。
    轰——
    震响惊天。
    远处拿着观远镜的魏眠曦蹙了眉。
    他看到冲天的烟尘中一缕红影飞起。
    鬼树树杆被炸出巨大豁口,沙沙的拍翅声被轰声压过,无人可觉。冲锋在前的将士只见前方巨树被炸,却没伤及他们半分,谁也不知出了何故。
    攻城的脚步没有半刻停歇。
    鬼树的豁口之间,忽然飞出一团彩霞,那道红影轻灵灵飞上这团彩霞,仿佛仙人临世。
    很多年之后,西北疆域都流传着一个故事,世代守护桑陵的神女不忍见古城被毁,便化作人身协助城中的三千儿郎守城,留下了焦黑的半棵鬼树被当作神迹。
    然而这一刻,不论是城墙上的连煜、洪涛与守城将士,还是远在沙丘上观战的魏眠曦,都惊得无法言语。
    俞眉远的右手已重重覆上往音烛,血源源不绝地流进灯中,魂引鸣声不断,铜灯中的红光大作,将她整个人都笼入光中。
    执灯之手凌空一挥,五彩斑斓的仙衣蝶如霞光般涌向最近的一批攻城的士兵。
    “啊——”凄厉的叫声从被仙衣蝶覆上的士兵口中发出。
    血色溅上这片金沙,尸体一具接一具全下。
    铁器交鸣的铮响嗡然不断,被仙衣蝶咬中的人不死也神志涣散,不分敌我挥刀乱砍。
    后面的士兵见此异状惨象,纷纷驻足,不敢往前。
    这一幕不像人力所为,非鬼神不可。鬼神这说,历来能惑人心。
    “这……这是什么?”于平也不可置信地望着前头的红云。
    魏眠曦不语,只冷眼看着。
    大战还在继续,天边第一缕破晓的阳光洒来,照上这片斑斓云霞。俞眉远手中落下第一只仙衣蝶的尸体,而很快,这些仙衣蝶如落叶般纷纷飘落。
    都是墓中鬼物,见光便死。
    俞眉远咬咬牙,执灯之手再度一挥,令这些仙衣蝶飞回树杆之中。天亮了,仙衣蝶无法再用,而且她的精血已耗不起了。
    攻城的士兵被震慑在鬼树前数百步开外的地方,惊愕地望着已飞至眼前小沙丘上的女人。
    刚才这些,都是她一人之力所成?
    “若想死,就继续上来;若不想死,就叫魏眠曦出来!”
    冷冽声音像月芽泉的泉水叮咚,远远传去。
    “王妃……”很多人都认出了俞眉远来。
    魏眠曦终于见到她。
    “于平,下令大军暂退。”魏眠曦冷冷一语,纵马跃出。
    ……
    魏眠曦身着玄甲,手持长枪,望着城门外沙丘之上站的女人。
    天色已大亮,烈风灼人,砂砾刮肤,吹得人鼻里口中都是沙,她嘴唇干枯,面色苍白,已无昔日艳色,然红衣猎猎,衬她眉间毅色,却又当得起风华绝代四字。
    他沉默地望着她。
    俞眉远浅浅一笑,缓缓解下腰间束巾。细长红锦入手,她用力一震,红锦尽碎,化碟而去,露出其下裹的黑青长鞭。
    红袍松去,她随手一褪,那袭艳裳便如云霞远去。
    魏眠曦眼眸一痛,仿如有箭刺入。
    红衫之下,孝服哀哀。素白丧衣,悲凉入骨。
    “魏眠曦,我同你打一场,不死无休,如何?”
    白衣素缟的俞眉远开口,笑得更加鲜艳。鲜血自她袖中掌心滴落,溅在沙上,转眼也就干涸。
    终于,可以不用再着红衣了!
    霍铮,你看到了?
    她果然骗了他。
    魏眠曦以为自己会像从前那样愤怒,可见到她的这一刻,他却突然平静。
    这世上,除了她以外,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有力不从心之感。他耗尽全力,费尽心神,软硬施过,想要她回头,仍是求而不得。
    他与她的感情本有着这世上最动人的开始,他是守家护国的少年将军,她是为他一箭去敌的孤勇少女,可最终却走到了如斯地步。
    不死无休。
    说得真好。
    “乐意奉陪。”魏眠曦手中长剑挽出一朵剑花,人从马上飞起,朝她疾掠。
    ……
    长鞭扬起,飞满天金沙如雨。白衣胜雪,在金沙与剑影之间穿行。
    魏眠曦的剑冰冷无情,如他这人,布满阴戾,像那地底的毒物,总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出,咬紧猎物。俞眉远就是他剑刃之下的猎物,与他相比,她的鞭法显得太过仁慈。
    她的实力离他确实还有一段距离。
    魏眠曦步步进逼,她则步步后退,长鞭密织成网,只防不攻。
    “嗤”地轻响,她臂上衣袖被他长剑划过,血染白衣,他转身又是一掌击出,直印上她的胸口。
    俞眉远避之不及,生受他这一掌,如断线风筝般飞进了鬼树的树杆豁口间。
    魏眠曦皱皱眉,不假思索飞到了树杆的豁口前,探目望去。
    这一望,他神色顿改。
    树杆内是巨大树洞,其下是一大片的黑水冥沙。他目光在里面一扫,没有发现俞眉远的身影。
    她莫非……掉进了黑水冥沙?
    魏眠曦握紧剑,有些失神。
    惊变顿起。
    黑青长鞭蛇似的从树壁上游来,猝不及防缠到他握剑的手腕上,长鞭之上传来巨大力量,将他往下一扯。灌了《归海经》内力的长鞭,宛如荆棘之藤,紧紧缚在他腕间。
    俞眉远的身形从树壁上显出,受那一击也只是诱他前来,她并未落到黑水冥沙里,只是缩在纠结的树隙里,躲过他的视线,让他轻了敌。
    为的就是这一刻。
    “魏眠曦,我们不该一起回来的。既然一起回了,那就一起死吧。”
    俞眉远松开攀着树藤的手,拽着魏眠曦往黑水冥沙里坠去。
    他怎样杀的霍铮,她要他一分不差的还回来。
    哪怕赔上这条性命!
    瞪大的眼眸毫无惧意,仿如上一世她在万隆山上救他时的眼神。
    “阿远……”他轻轻唤她一声,被长鞭缚住的手反掌一握,竟拽住了她的碧影鞭。
    长鞭一震,她手中伤口剧痛,不由松手。他抢了她的碧影鞭往树藤勾去,另一手伸出,想要拉她。
    衣袖拂过,他没能拉到她的手。
    “阿远——”他眼睁睁看着她往下坠去。
    白影急沉,似星辰殒落。
    她无惧。
    这一世,她已活得痛快,不论生死。
    足矣。
    俞眉远将眼眸闭上。
    她很累很累了。
    “轰——”
    树洞忽剧烈一颤,四周栖息的仙衣蝶纷纷如枯叶般被震落,地上的黑水冥沙被底下的东西炸开,黑色冥沙飞了满天,化成点点细蝇。
    有人从下面飞出,似撕裂苍穹而来鬼神。
    俞眉远精力已竭,神志已模糊,耳边声响仿如隔着一个世界,不再属于她了。
    她整个人只是往下沉着,沉着……
    忽然,无底的沉坠似到了尽头。
    她被一双手臂拥住。
    “阿远。”
    熟悉的声音与容颜……
    霍铮?
    她这是死了?
    未能问出最后这句话,她在他怀中晕去,只留白衣之上斑斑血污。
    
    第190章 长守不离,同衾同穴
    
    毫无知觉的沉眠突然间消失,意识海浪般冲进脑中。
    俞眉远骤然睁眼,盯着顶上的梁木一动不动。她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可到底梦到些什么,却通通记不起来。屋子的窗户敞着,风和沙一起吹入,带来沙城特有的气息。
    这屋子很眼熟,正是她在桑陵临时的居所。
    她不是掉进了黑水冥沙?不是应该死了?为何睁开眼看到的仍旧是桑陵城的屋子?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了霍铮。
    霍铮?!
    俞眉远猛然坐起。
    痛!
    她轻嚎一声。身体像被碾过似的,从肌肉疼到骨头,脑中也钝痛难当,胸口一阵阵发闷,她只好又虚弱地往后挪挪位置,靠到床头。她身上的衣裳还是那套素白丧服,白衣上染着的斑斑血污已干涸暗去,看来有人救了她之后把她送回城里。
    谁救的她?
    俞眉远脑中闪过熟悉的面容,旋即又晃晃头,把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开。过度使用往音烛会使人神智不清,他的出现像是她的幻觉,可空荡荡的屋子,遥远的战火声都让人清醒。现实残酷,容不得半点幻想。
    可若不是霍铮,那里只有魏眠曦?是魏眠曦救了她,又将她送回城中?这不可能,除非……桑陵城被他攻破了。
    如此一想,俞眉远冷汗顿生,正兀自惊疑着,门外有人推门踏入。
    她闻声转头,看到一人逆光而来。这人身着泛着黑青铁光的战铠,一手抱着雪羽战盔,雪白的羽饰上沾染的殷红血色格外醒目,越发显得他形容沉肃,步伐坚毅。
    他缓步行来,由暗至明,眉目鼻唇都是她心心念念的模样。俞眉远的目光渐渐凝固,身体也跟着僵硬,她只怕自己一眨眼,一动弹,门口的人就会烟消云散。哪怕一切只是幻象,她也不愿移开目光半分,只想就这么看着。
    世界仿佛一分为二,马嘶鼓擂的战音被剥离成遥远的声响,仿佛儿时俞园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热闹的曲子,刀光剑影、锣钹笙箫,她看得酣畅淋漓,然而不过墙角钻出的一朵正当盛放的桃花,染着阳光闯入眼中,就能叫她忘记戏台上的恩怨情仇,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角落的风情。
    霍铮便是她心底无可取代的那朵桃花。
    一个角落,就是她的全世界,只要他还在那里。
    “阿远,我回来了。”
    霍铮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不由扬唇浅笑。只这一笑,便打碎了他在人前冷酷肃然的模样。从孩童长成男人,他依旧是她心里笑容灿烂的少年。
    他给过她的每一个承诺,都与重逢有关,而似乎每一次重逢,要么出人意料,要么九死一生。然而老天到底厚待他们,不论岁月如何,他们终能相逢。
    眼前的姑娘为他着过嫁衣,为他穿上丧服,为他扛过生死,为他力敌千军,他曾许她相守一生,护她终老,可到头来却都是她在守他护他。
    他爱她,穷尽碧落黄泉,哪怕踏上阎王殿,他都要回来。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俞眉远动动唇,却没说出半个字来。她忽掀了被跳下床,赤着双足冲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力攀上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身体贴到他胸口。
    “咚”的一声,霍铮手中的战盔落地,他回应了她的拥抱,双臂缠上她细瘦腰肢,将她紧紧圈到自己身前。
    她呼吸急切,双手颤抖地摸过他的眉眼鼻唇,再将自己的脸贴上他的脸颊。
    温热暖暖传来,所有的不真切渐渐成了可以触碰的真实。
    “阿远,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又重复一句,以颊轻轻蹭着她的侧脸,“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就算阎王想收我,我也要从黄泉路上走回来。”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俞眉远才说了一个字,便已泪流满面。她狠狠埋头,将脸藏进他脖弯里,肩头不住耸动颤抖着,难以扼制悲喜交加的情绪。
    霍铮抬手抚上她脑后的发,将哭得像个孩子的她拥在怀里,烫人的泪水沿着他的脖子流到他心里,化作心头热血,流向四脚百骸。
    “真的是我,我没死。”待她哽咽的发泄稍缓,他才伸手挑起她的脸颊,柔声开口。
    眼前一张被泪水洗过,哭得眼鼻通红的脸,让他怜意遍生。
    他的阿远几曾在人前如此哭过?
    拭干她颊上泪痕,他以唇啄去她眼睫上的泪花,方看着又渐渐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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