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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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长宁-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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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荆长宁喝完水,她慵懒地软了眼睑,糯声道:“我困了,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也不用在我这边浪费时间。”
  易禾点了点头,许是受伤的缘故,最近荆长宁总是会常常犯困。
  于是他将荆长宁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掖好被子边角:“那先生好生休息,易禾便先下去了。”
  待易禾离开之后,那慵懒的少年却睁开眼眸,眸色亮亮,像是其间藏了颗最亮的星星。
  她倾身上前,有些艰难地够到桌案上的笔墨纸砚。
  手腕微扬。
  雪色宣纸便寥寥铺开,她咬着唇,胸腔之间似有沟壑千万,落下的笔墨却极其娟秀。
  只是这一次倾泻在墨意之下的并不是什么画作,荆长宁的眉微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幅极是宏大的蓝图。
  悬肘,沉腕,墨意挥散。
  隐约是是一篇文章。
  “国以民为本,民贫生怨,怨重则国乱。欲治国安邦,富民是根本大计,根本若固,枝叶自茂矣。而富民之本,在于农耕,今易国之北有凉江,西有淮河,然距国都甚远,泽不及民,当兴修水利,行治水之功。
  ……
  修国政,必明国本所在。礼、义、廉、耻,国之本也,国本不张,势必灭亡。礼者,知尊卑,明贵贱;义者,尽忠公室,友爱乡党,不弃朋友,战则勇,争则让……
  ……
  民已富,国政清明,当修整兵甲,以固国势。至于养兵之法……”
  落墨至此,荆长宁咳嗽了些许,只觉胸中泛闷,垂眸看去,已经愈合的伤口挣开了些许。
  毕竟无论多小心,总归手腕的动作终究会拉扯到胸口。
  “罢了。”她自语道,目光落在养兵之法四个字上,神思有些飘渺。“就先写这么多吧。”
  她伸手将宣纸卷了卷,压在一侧的书卷之下,复将全身的重心落回躺椅之上,阖起眼睑,似是困极嗜睡。
  只是心间却难以遏制地荡漾。
  她写不下去,一则是有些累了,二则是想到了一些过往。
  她的过往,皆是尘封在心间,一个不经意间,便随着呼吸疼痛起来。
  养兵之法,在于隐……
  ……
  神思飘渺。
  在她的记忆深处,除了父王母后哥哥以及落月乐月之外,还有一个男孩子。
  她只知道他叫乐乐。
  他是从墙上的狗洞里偷偷溜进她的芊景苑的。
  他说他的爹爹是一个将军,他长大了也要做一个将军,守卫楚国。
  她从来没出过宫,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眼前的男孩子很有趣。
  那天。
  两个孩子躺在绿绒绒的细草间。
  男孩子指着天空说道:“我想训练一支最强的兵。”
  她问道:“什么是最强的兵。”
  男孩子说道:“就像躲猫猫一样,我觉得养兵之法,在于隐。隐藏起来,其他国家就不知道,一旦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一道命令发出,兵士立刻从乡野间聚集,出其不意,可天下无敌。”
  当时的她摇着头说道:“我不懂,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男孩子笑眯眯地望着女孩子,拍着胸口信誓旦旦说道:“你不用懂,带兵打仗是男子汉的事。”
  后来……后来时光荏苒,林国胁迫楚国借兵伐云,乐乐向她告别随着他的父亲离开……
  再后来……便没有后来了。
  ……
  几番春秋过。
  “现在我懂了。”荆长宁闭着眼睛喃喃道
  她的脑海中有谋略萦萦绕绕,隐约成句。
  ……设五家为一轨,每家出丁壮一人,以轨长统之。十轨为里,四里为连,十连为乡,兵士于民户中精选之,除残弱而留强悍死士。
  ……春耕秋收之余,广行围猎,勤习武事并列阵破敌之法。白日列阵,同伍相识。隐三军而列国不知。
  ……有事之时,朝令发出,三军夕至,神鬼难测,足可无敌于天下矣。
  ……
  忽断忽续。
  不知思止何处,女孩子沉沉睡了过去。
  一卷宣纸被压在书卷之下。
  一个女孩子安静阖眸沉睡。
  安静的,仿佛时光悄悄碎了一地。
  胸间沟壑,天下家国。
  眉眼忧思,敛于笔墨。
  ……
  ……
  

☆、第55章 我来看大哥

  易修虽说所获之罪极大,但终究是易王之子,轻狱之中,倒也没有人敢对他多做刁难,只是王公子弟,平日里养就一番细嫩皮肉,在这牢狱之中,居那枯草,食那糟糠,加之秋意肃杀,未过几日便整个人蔫了一番。
  易禾安静地迈步,行在幽暗的径路之间,直到走到关押易修的牢狱之前。
  “大哥。”他唤道。
  易修周身一凛,目光染着极致的怒意望向易禾,若一只垂死挣扎的凶兽。
  “你来做什么?”易修嘶哑着喉咙,目光不加遮掩地露出恨意。
  易禾放下手中的食盒,极是温暖地一笑:“我来送大哥最后一程。”
  昏暗牢狱之中,易禾的笑意是那般温暖,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却显得这般诡异。
  他伸手打开了带来的食盒,里面是两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酒。
  “你这是做什么?”易修别来脸容,不去看易禾。
  易禾依旧温朗地笑着:“带些吃的来看大哥。”
  说罢,他将两碟精致小菜从食盒中取出,将酒壶的封盖去掉。
  就地一坐,隔着木栅栏温温地望着易修。
  “大哥可知,当初你向父王建议送我去丹国为质时,我就在门外,刚好听了个清楚。”易禾伸手摆开碗筷,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现在想来我竟不是很生气,想必屈辱这种事物虽说不能习惯,但承受久了,总归会无视些。”
  易修目光陡然睁开,目光恨恨地望向易禾:“你原来都知道!”
  易禾点了点头:“知道又如何?其实说实话我并不在意那些。毕竟当时丹国兵临城下,总归要有人前去为质,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这和亲耳听见在心里总归有些不同。”
  易修哼声冷笑:“如今见我蒙冤入狱,你定是无比欢喜。”
  易禾无比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欢喜,而且大哥说错了。”他伸手,指间夹着两只竹筷指向易修,“你,一点都不冤。”
  说罢,他笑了笑,用竹筷摆弄了下碟子里的小菜,那是一盘凉拌鸡丝,下酒极好。
  “你对荆先生动手,与对我动手无异。”他微笑说道。
  所以,以你对我动手的罪名送你入狱,你一点也不冤。
  他抬眸望向易修:“大哥不打算和我一起吃吗?”
  易修咬牙,恨声道:“你带来的东西,我怎敢吃?”
  易禾温温一笑,未曾作答,兀自动筷夹着碟中凉菜,送入口中。
  “这下,大哥可敢了?”他问道,“离了岁新,赴那与文国交界的边城,大哥想必再也吃不到这般人模人样的食物了。”
  易修转眸,咬牙切齿道:“拿来,有何不敢!”
  易禾面容浮现笑意。
  “大哥果然胆大包天,正如买凶杀人,破坏祭祀,勾结他国。”
  他将凉菜向前推了推。
  “可是我说了,我只是带些吃的来看大哥。”他眨了眨眼睛,叹声说道,“并未说要和大哥一起吃。你敢与不敢,与我何干。”
  他的话音极是温暖,像是牢狱间的一缕阳光,只是正如他那周身的灰衫,即便是阳光,那也是灰暗的。
  说罢,他一边好奇玩味地打量着易修,一边闲适地喝酒吃菜。
  正如他所说,带些吃的,来看大哥。
  就像市井小儿,带把炒黄豆,去看木偶戏。
  此看与彼看,正如探看与看戏,两种意思一点也不相同。
  易修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
  易禾离开未过多久,易修窝在牢狱的干草间,屈辱,愤恨一瞬齐齐涌上心头。
  他握拳重重砸在牢狱的墙壁之上。
  “若我能有翻身之日,定要你和那荆长宁尝尽世间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道轻微的步伐踏在牢狱之间,直到停在易修的牢狱前。
  一只残缺的手攀到牢狱的栅栏上。
  声音沉闷,亦是满满的恨意:“我帮你,你可敢信我?”
  毕春君目光幽深地望向易修。
  两对蕴藏恨意的目光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间重重相撞。
  “我该如何去做?”易修问道。
  毕春君咬牙说道:“此事的关键终究还是在那荆长宁身上,据我所知,她当初劝说丹王放易禾回来,定是有所允诺,你想办法去丹国面见丹王,定能借丹王之力杀了荆长宁!”
  ……
  荆长宁这一睡,似是在时间尽头又走了个来回,只觉周身发烫,像是被火焰炙烤一般。
  正午的阳光温暖,南宫落月见荆长宁的房间依旧没有一丝动静,皱眉推开了房门,便见荆长宁脸容红热,伸手一触,极是滚烫。
  “怎会是这样,不是控制住病情了吗?”她焦急唤道,目光一低便望见荆长宁内里雪白的衣衫上丝缕刺目的红色,这是伤口挣开引起的发热。
  “快找郎中前来!”南宫落月急急向屋外跑去。
  “你照顾郎君,我去。”黎夏闻言,拦下南宫落月,便朝府外急步而去。
  易禾回来的时候,便见府内一片乱糟糟,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
  便见黎夏领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朝着荆长宁的屋子而去。
  易禾皱眉,心中一瞬慌乱又一瞬冷静下来,挥手对四处的侍从丫鬟道:“你们都先下去,不要在荆先生房间四处逗留。”
  随后他迈步朝着荆长宁的房间而去。
  南宫落月持剑挡在荆长宁房间之外,目光定定地望着易禾:“你不能进去!”
  此刻公主未醒,稍有差池就会暴露公主的女儿身,公主曾言黎夏可信,她已放黎夏进去,便不该再放易禾进入。
  他的身份太过敏感,在南宫落月心底,始终有些怀疑和警惕。
  易禾皱眉,目光越过南宫落月望向房间之内,像是下意识忽略了南宫落月的威胁,抬步便要朝里而去。
  南宫落月举剑,横挡在易禾面前:“公子自重。”
  易禾沉眉,目光冷冷地望向南宫落月:“她既然选了我,便是相信我,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南宫落月举剑,亦是冷声:“屋内人多会影响郎中行治,公子若是当真为郎君好,便莫要强行闯入!”
  易禾沉默,安静地推后了两步。
  心中既是失落又是担忧,一时五味杂陈。
  好好的,伤情怎会突然反复?
  

☆、第56章 安静等风来

  “落月,让他进来吧。”一道有些虚弱的话音自房间内传出。
  南宫落月收剑,默默退到一侧站定,易禾越过南宫落月,直接向房间内急步而去。
  只见荆长宁面色泛着不健康的红润,唇有些干裂,目光温温地望着他。
  “怎么会这样?”易禾皱眉望向荆长宁。
  荆长宁微微低头,像是认错一般,这般安静地沉默了会,才轻声说道:“我写了篇文章给你,就压在桌案右侧第三本书下,虽只有一半,应该也是够了,你取了离开便好。”她顿了顿,“至于我的伤,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忧。”
  说罢,她阖上眼帘,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易禾脚步顿在原地,只觉心间沉重,似无比复杂,又不知所措。
  他移步到桌案边,取出那压在书下的纸卷,略略一看,心中便泛起狂澜。
  握着宣纸的指节青白,他的牙齿紧咬,回身目光再次落在荆长宁身上,只见女孩子换下来的外衫之上,还有些刺目的血迹。
  他顿步,遥遥行礼,话音颤抖:“易禾明白了。”
  只是,他呢喃语道:“先生下次莫要这般做了。”
  下次,他再也不会让她这样做了。
  易禾在心头默默许下诺言。
  他要护着她。
  从未这般郑重,像是许下了一个重于生命的承诺。
  荆长宁安静地阖眸沉睡,呼吸渐渐匀称了下来,她不曾知晓,此时此刻有这样一个人对着她许下重于生命的诺。
  乱世飘摇,时局烽火。
  不知这样的诺言又能几经风雨。
  ……
  ……
  半月前,公子禾于朝堂之上献策,一篇治国之策震惊朝堂,若依此策,不出三年,易国定能在国力之上翻上一番,再凭借凉江最近源源不断产出的金沙,五年之内,足可与丹国相互匹敌。
  一时间众人皆惊,易国君臣心头压抑的雄心抱负冉冉而起。人心向背,几番波折,再加上世子修已被发配出京都,易禾借策论之势顺理成章地聚拢了易国最中心的权利。
  只待一道封旨,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
  “你还需要最后一道契机。”荆长宁笑意温温地望着易禾,伸手捻起桌上的枣泥糕,吃得极是开心。
  她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基本上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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