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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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 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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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自己放空,意守丹田。不留一丝余地,一丝不留。

    上方又传来了脚步声,陈元初立刻将自己摆成了瘫痪不能动的模样。

    月色泄在半壁上头,清清冷冷。

    一个身影缘绳而下,落在他面前。

    四道刀光闪过,锁链沉重地坠落在地上。

    “还能动吗?”李穆桃的声音冰冷。

    陈元初慢慢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眸光比方才的刀光更冷。

    “上来。”高挑修长的身躯在他面前矮了下去。

    “还是我来吧?”上方传来闷闷的喝问声。

    “上来。”李穆桃不理会卫慕元焘:“陈太初在等你。”

    一双手臂搭上她的肩,身体如偶人一样僵硬,还带着被暑气蒸烤过的热度。

    李穆桃反手把陈元初的两条腿提了起来,盘在自己腰间,一手托住他的臀,一手拽进了长绳:“起——”

    月色仍照九州,故人早已面目全非。

    四匹通体全黑的夏马拖着马车慢慢往纪城而去,盖板轰然又落下。过往巡逻的军士视若无睹。

    李穆桃面无表情,取过车上准备好的帕子,在温水里投了投,替陈元初擦干净面上已结了块的血污:“忍着点。”

    陈元初躺在车厢中,睁着眼睛看着车顶,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

    李穆桃把他的头挪到自己腿上,用水打湿他头发,又从怀里取出一把犀角梳,一下一下替他把夹杂着乱草的长发梳通,挽了一个发髻,扎上艳红发带,将那掉落的乱发和杂草顺手丢到车外。

    卫慕元焘朝车窗内张了一张,没作声。城门口的军士见到他,肃然行礼。

    李穆桃把陈元初身上已看不出原先颜色的中衣亵衣亵裤也剪开除了下来,极快地替他把手腕脚踝处的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妥当,似乎面前赤身裸…体的男子是一个婴孩,又像是她的孩子。她神情自若,手下又快又稳。陈元初任由她摆布,似一个毫无生命的人偶,无动于衷。

    换上一身布衣的陈元初被李穆桃扶着半靠了起来。

    两人静默不语,马车上了石板路,马蹄声陡然清脆了起来。

    客栈的门外的街道上,站满了上千军士,弓…箭手在三周引弓待命,如临大敌。

    吴掌柜匆匆进了门:“来了,是长公主的车驾。”

    陈太初慢慢站起身,走到门口。月光投在他侧脸上,似乎蒙上一层寒霜。穆辛夷轻轻走进他的影子里,瞬间有一念:如果能躲进他的影子里该有多好。

    马车车帘掀开。

    陈太初疾步过去,在车辕边轻声喊道:“大哥。”

    陈元初却寂然无声。

    李穆桃冷声道:“阿辛呢?”

    “阿姊——”一张小脸一双大眼从陈太初背后探了出来。

    虽然听卫慕元焘说阿辛不傻了,亲眼见到时,李穆桃还是怔了一怔,这双眼这么灵动,盈盈含着泪,似喜还悲。这是她的阿辛吗?

    卫慕元焘看了看四周,挥了挥手。弓…箭手们放下了弓。

    “快上来。阿辛过来。”这时李穆桃的声音才有了温度。

    陈太初和种麟、穆辛夷上了车。种麟看见陈元初手足包扎着,眼眶发红:“元初——”

    陈太初已跪在陈元初身边替他检查起伤势来,又低声询问中毒的症状。陈元初眼珠动了动,落在陈太初脸上,却依然一言不发。

    马车缓缓又往前行,要从纪城往伏羲城出秦州。李穆桃低声询问着穆辛夷所经历的一切,不时抬眼看看陈太初。

    刚进了伏羲城城门,远处就见灯火和兵马疾驰而来,呼喊声不断。

    “司主——夕阳镇遭赵军突袭,应是利州路的赵军,有两三千人!”来人丢盔弃甲,身上血汗混杂,显然刚从战场回来。夕阳镇在秦州西,过了夕阳镇就是渭水,越过鸟鼠山就是洮水,再越过马衔山就抵达卓啰和南军司的大本营兰州。夕阳镇和定西寨同在秦州西边,互为犄角,夕阳镇遭袭,定西寨恐怕也危险。秦州四周还有永宁寨、威远寨、三都谷。因人马不足,他留守的主力全在秦州,周边镇寨都只留了四五百军士而已。

    卫慕元焘利索地勒缰停马,皱起眉头,下意识看了马车一眼。这么巧?但他的人看守陈太初等人十分严密,赵军二十天前就从利州出发,按理应该直达东北方向的京兆府,如今竟然朝西北走经岷州到了秦州城外。但行军路线也不可能是这短短几日或因为陈太初就定得下来的。这时拿下陈太初一行人,总好过放他们走。

    马车车帘唰地掀了开来。李穆桃一双眸子寒光凌冽:“利州路赵军必然是前来攻打秦州的,为的是将我大军切成两截,好断了京兆府攻城大军的粮草。表哥你赶紧去州衙,准备应战。我送他们出城,稍后即返。”

    陈太初轻轻捏了捏陈元初的手心。穆辛夷紧张地看着他们。种麟掀开车窗帘朝外望了望,不远处就是飞将巷。

    马车继续前行,卫慕元焘拍马转头往州衙而去。

    伏羲城的西吊桥缓缓而落,轰然亲吻了地面,黑暗中不起眼的尘土飞扬了寸许,归于沉寂。沉重的城门缓缓地打了开来。马车驶了出来,护城河上的吊桥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种麟背起陈元初,跟着陈太初下了马车。他们随行的几十人被军士们跟着押了出来。

    穆辛夷死死揪着车帘,看着陈太初的身影,眼泪像滚珠一样连绵而落。

    “我们回去了,阿辛乖。”李穆桃改不过来对她的语气,还是哄小孩一样地柔声道。

    种麟背着陈元初越走越快,很快暗夜之中,隐约只能见一团黑影。

    陈太初带着那几十个赤手空拳的种家军精兵,走出去五十多步,齐齐停下了脚,转过身来。

    李穆桃的马车正驶上吊桥。城楼女墙上突然响起了锣鼓声。西夏军士大惊。此处看不到另外四城的情景,但秦州城中的火光已淹没了一城月光。

    李穆桃掀开车帘,跃上马背,提起弓箭:“起吊桥——快!”陈太初好算计,算准了从纪城出城,她必然会走距离最短耗时最少的伏羲城西城门。利州路只怕早就和他联络上了。她要代替梁氏掌权,却不能伤及大军根本。当下只有一条路:战!

    再战秦州,只是攻守颠倒。

    无数声弦响,箭矢飞一样地从暗夜中聚集而至,黑压压如蝗虫压境,越过陈太初一行人的头顶,落向城门口的西夏军士。

    箭矢飞出,五千身穿步人甲的利州路步军,漫山遍野涌向伏羲城还未来得及升起的吊桥。何时悄声无息抵达的,竟无人知晓。

    穆辛夷慌乱中咬牙忍住呼喊阿姊的念头,车帘已被李穆桃拽得掉落下来,她想转身看一眼陈太初,一探出头,却见夜空中一只雄鹰展开了翅膀,在城楼上方盘旋起来,偶尔遮住了下弦月。

    陈太初接过长弓,抱弓在怀,四箭架上弦。

    城楼女墙上四名夏军颓然落地,皆一箭封喉。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便江湖,与世永相忘。出自宋朝晁补之《满江红…华鬓春风》。前一句是“射虎山边寻旧迹,骑鲸海上追前约。”很有意境。

    啰嗦话:

    作者菌注册了一个微信公众号“一麦可望”,还不太会用,今日试水发了一篇二十年前的旧稿《大话星西游》。二十年后看一看,敝帚自珍,还蛮喜欢的,下一篇新文的文风大概就是这样子。

    另外,《汴京春深》的一些福利章节(你们懂的)也会放在里面。欢迎关注,在公众号那一栏点击+号,感谢。

 第241章

    关押赵军俘虏的文庙四周燃起熊熊大火; 浓烟滚滚; 几十条黑影在被临时改为牢房的考房之间奔走。不断有被俘的赵军冲向文庙外; 和夏军争夺兵器。一天只能喝上一碗粟米粥的他们; 伤痕累累的他们; 疲惫不堪的他们; 两眼通红; 面容扭曲; 与生俱来的秦地男子的胆气生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 令守卫的重甲夏军连连败退。

    飞将巷里涌出了几百穿素白衣衫颈系红巾的大汉,手持砍刀、木棍、菜刀,高声呐喊着往西城门杀来。

    “还我秦州——报仇——”

    “杀死夏狗; 收复秦州——”

    “朝廷大军到了——杀——”

    伏羲城、西城、纪城、大城和东城内的六万多户秦州百姓; 男人们像约好了一样,跟着呼喊声冲出家门,往街巷里巡逻的西夏军士冲去。一个人倒在血泊中,就有三四个人上前抢夺过长…枪短刀,再冲。

    一条条巷子抢回来; 一条条街道抢回来,生死已无人放在心上。

    李穆桃伸手拽过穆辛夷; 将她放在自己身后叮嘱她牢牢抱紧自己; 立刻挥刀砍断车绳; 策马往西城奔去。彻夜鏖战在火光中呼喊中开始了。她面色凝重,大军必退,秦州必失; 早在她意料之中,但这么快以这么惨痛的方式,却始料未及。攻城易,占城难。攻的是城池,占却占不住民心。

    穆辛夷拼命转过头,城门口已战成一团,那个手中银枪如龙舞的少年,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到的地方就有人倒下去。终于离得越来越远,一个转弯后,再也看不见了。穆辛夷死死抱住李穆桃的腰,将脸贴在她一身微凉的轻甲上,泪水滚烫。

    一日一夜后,伤亡惨重的西夏守军仅剩五千余人,在卫慕元焘和李穆桃的带领下,从当日破城的东城广武门退出秦州,往巩州而去。陈太初会合利州路大军追杀六十里,方鸣金收兵。

    周边夕阳镇、永宁寨、威远寨、定西寨等重镇也尽数夺回,秦州城头重新插上了大赵的旗帜。三万利州路赵军和一万多秦州将士严守各路,提防巩州的西夏军攻来,更防备二十多万西夏大军从京兆府反扑秦州。

    收复后的秦州,并无欢声笑语。将士们忙于重整军务,布置防御工事。从利州路跟来的民夫和秦州的义勇、百姓们一起,重新将马面楼、箭楼里堆满了石弹、弓箭、火油等物。被西夏缴获的重弩重砲,也一一布置妥当。安置茶马互市马匹的博马场里,剩余的一百多匹被西夏军嫌弃的吐蕃矮脚马也被征用入伍。

    二更天的时候,陈太初方从各城门巡查完毕,回到州衙,民夫们正在将门口的粮食搬上太平车运去各城粮仓,进了大门,远远就见大堂灯火通明,听到嘈杂的人声,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统管秦州军政的经略安抚使、知州、通判等近两百多位官吏殉难,五城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众将便推举精神看起来尚可的陈元初理事。陈元初又不许陈太初种麟泄露他身中剧毒的消息,自收复纪城便一直留在州衙里处理纷杂无绪的事务。陈太初一直无暇和兄长说几句话,更担忧他的身子能否扛得住,见状加快了步伐,匆匆往大堂走去。

    走到廊下,陈太初见外翁魏老大夫带着两个提着药箱的徒孙从偏房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步一回头的外婆姚氏,赶紧上前行了大礼。

    “外翁,大哥身子如何?”陈太初心中忐忑,家书和军报昨日已经派急脚铺的军士四百里加急送回京师,不知道六郎监国后一切可顺利,能否派出御医官和御药的人前来秦州,更担心兄长身上的毒等不等得到京中来人。

    魏老大夫六十有余,须发还未全白,脚步稳健,神色凝重却不慌乱,听陈太初问起,便叹了口气:“今日才开始用药祛毒,还不知道有没有用,我看他精神尚可,不敢给他乱服药,明日请伏羲城的林大夫再一同来看。手腕和脚上的伤,看起来吓人,倒只是皮外伤,已经都上了药,重新包扎过,不碍事的。”

    老人家还算镇定,但姚氏已经老泪纵横,放下手中的食篮,紧握着陈太初的手道:“二郎,我们的话他是不肯听的,你好好去劝劝他,大郎不能这么劳累——”她哽咽着摇摇头:“你大哥从小就是个犟脾气,可是饭菜总要吃一些的啊——”

    陈太初宽慰了外婆片刻,亲自送他们出了州衙,唤亲卫护送他们回羽子坑旧宅,才转身又进了州衙。

    州衙里,陈元初还穿着李穆桃给他换的一身衣裳,正在大堂上和一些官吏说话。陈太初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正在禀报粮草的事。

    “生怕利州路援军所带的粮草不够,百姓们午后就开始往州衙门口送粮。”众人见陈太初入内,纷纷拱手问安。陈元初招手让他在自己下首坐了:“你也听一听。”

    户曹的小吏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账册:“虽说被夏狗们搜刮走不少,但短短三个时辰,百姓们已经送了八千多石粮草来,加上夏狗还没来得运走的,现五城内共有精米三万石,糙米两万五千石,大麦四万三千石,黄河粟三万石。四万禁军和一万义勇,还有七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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