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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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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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只觉得双臂骤然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这几句背后蕴藏的无数可能,的确是绝不可公布于众的,可高似这事似乎和札记和晚诗晚词并没有什么关系。

    苏瞻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远处的夕阳:“高似和我,是过命的交情。阿昉他——只是在生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阿玞,魂归来兮——旧地,故人,还有你一直赞赏无缘结交的陈青也在这里,还有阿昉和他的知交好友,还有他也许已经有了爱慕的少女。

    阿玞,归来兮——

    苏瞻默默上前,伸出手查看起葡萄来,葡萄生病了会是什么样子?他方才是说给阿玞听的吗?他也不知道。还有些事情,自然是万万不能说的。

    九娘呆在原地,千丝万缕,千头万绪,一时想不出关联之处,也无心多看苏瞻一眼,侧身福了一福,飘然离开。

    不远处秋千架下,赵浅予正前荡,挺起了小肚子,伸直了双腿,用力收起双腿向后摆动。

    “是这样吗?阿昉哥哥?”

    “是——是——再用力些!。”苏昉和苏昕站在一旁笑道。他们身后,一个瘦小的女孩儿,紧紧抓着乳母的手,一节节小小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九娘站在小女孩的身后,秋千下的亲友在朝自己招手。她缓缓地走过身旁惊喜莫名又失望之至的女孩儿,忍住自己想伸出的手,忍住想对她露出的笑容。王玞已经对这个人世间,对太多人,好过了头,好得太过了。这个女孩儿再无辜,再值得可怜,她姓苏,她娘是十七娘。

    苏瞻在葡萄架下深深叹了口气,想不起来以前九娘说过要怎么处理,希望王婆婆她们懂得收拾吧。

    观音庙口夕阳斜,吃过第二碗馄饨的赵栩,不时张望着巷口。都什么时辰了,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凌娘子瞪了一脸不满的自家汉子:“你干嘛?”

    汉子努了努嘴:“他怎么还不走?!”

    凌娘子往碗里舀汤:“关你屁事!这么好看的郎君,爱坐多久坐多久。你也不看看这两个时辰,来了多少娘子、小娘子吃馄饨!就连门口卖符纸的婆子都来吃了一碗!”

    汉子看看一边快漫出来的铜钱碗,叹了口气:“天下人都只知道好色!”

    一个皂衫大汉快步走了过来,对赵栩一拱手:“殿下,他们留在苏家吃晚饭了!城门口一直没等到人。”

    赵栩霍地站了起来,摸了摸怀里的牡丹钗,随手扔了半吊钱在桌上,拿起搁在桌上的尚方宝剑,瓮声瓮气地道:“走,出城,去庄子里。”

    明天自己就要出发了,这些个没良心的,缺了他,竟然乐不思蜀了?亏得他还想着给她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尚方宝剑!她们竟然要留在那里吃好吃的!原先是一条两条白眼狼,现在看看,这合计是一群白眼狼!赵栩深深担忧起自己去青州后还有没有人想得起自己。

 第104章

    夜幕渐渐低垂,狗吠声,柴薪燃烧过后的味道,乡间安宁又不失温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们终于歇了下来,三三两两地捧着碗,在晒谷场边上的木凳上,说着田地里秋收的事情。十几个孩子捧着碗你追我赶地不安分,一会儿吃吃你家的菜,一会儿尝尝他家的饭。

    一些趾高气昂的鸡在晒谷场上走来走去,看见摇摇摆摆的鸭子就去追上一追。十几只狗儿各自围着主人不停叫唤转圈摇着尾巴,企盼来上一根便宜的猪肉骨头。

    陈青和苏瞻带着各自的家人,挥别门口的仆从,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那二三十个来帮忙做饭的长房旧仆们也笑着和部曲亲卫女使们告别。

    忽地,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几个亲卫立刻伏在地上,还有一人取出了矢服伏地倾听。

    “报!来者一百多余骑,马上皆有人!”

    陈青皱起眉头,他在应天府外杀死了一个女刺客,另一个却不曾露脸。今日特地带足了亲卫,也知会过城外的禁军。照理说三十里外,就是西城班直军营,怎么可能从天而降一百多人马,到了离金明池这么近的地方还无人察觉?沿途驿站也毫无知觉?会不会是六郎带人来了?

    陈青沉声道:“陈家部曲——”

    二十多个太尉府的部曲飞奔过来。

    “速速疏散百姓,退回屋里,有地窖的全部进地窖。”

    部曲们得令而去。

    苏瞻吃了一惊:“汉臣兄??”

    陈青道:“未雨绸缪而已。和重你带着妇孺先回屋里,看看是谁来了再说。”他朝妻子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四个字。

    你在,我在。

    杜氏和孟彦弼赶紧让孟府的几十个部曲守住院子门口。

    高似皱起浓眉,劈手从马上摘下了长弓,背起了箭袋,站到了苏瞻身边。陈青昨日遇刺,今日苏瞻约他到田庄一晤虽说很隐秘,但有心人总归不难找到陈青。他也是为了预防万一才将长弓带着,谁知果然派上用场。

    苏瞻面不改色,转头吩咐了苏昉几句,让乳母女使们带着苏昉苏昕和女儿随杜氏魏氏入院子。自己却和高似带着众部曲站在陈青一应人等之后。

    陈青一挥手,众亲卫取出袖弩,腾身上了晒谷场的三面土墙,趴在了墙头上。陈太初吸了口气,挂弓,摘银枪。

    得得的马蹄疾驰声由远而近。陈青听着丝毫未减速的马蹄声,提起□□,对左边的亲卫点了点头:“放——宣——!”

    嗖的一声尖啸,空中腾起了橙黄色的亮丽烟火。

    亲卫骑着马围着晒谷场跑了一圈,大喊道:“来着是敌非友——是敌非友——备战!!!备战!!!”声音高亢激昂。

    几十个部曲都手持朴刀长剑,墙头亲卫们的弩…箭已上弦。百多人,严阵以待。

    刚刚被急匆匆赶回屋内的农人们,关起了大门,捂住了孩童们的嘴。晒谷场上狗吠得急,跳个没完,因为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强,鸡群鸭群开始乱飞乱窜。

    九娘在窗口望着那烟火信号,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那两管赵栩所给的信号,吃不准要不要再放一枚,又庆幸赵栩不在。想到苏瞻和陈青,九娘又是感慨又是担忧。一百多人对一百多人,陈青在,大可无忧。可是竟然来了一百多匹的马,这哪里还是刺客,已经是军队了啊。这些人马平时都藏在哪里了!真是越想越让人担忧。

    窗外的孟彦弼手持格弓,背上箭袋里满满的利箭,见她还靠着窗口发呆,轻轻伸手进去弹了弹她的额头:“阿妧乖,去桌子下或床下头躲起来吧。”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话的,除了孟彦弼真没有别人了。

    九娘噗嗤笑出声来,弯腰摸了摸马靴里赵栩给的短剑,心里稍微笃定了一些,才觉得自己手心湿漉漉的。转头看,大伯娘和魏氏正搂着苏瞻的女儿和赵浅予在柔声安慰。

    赵浅予自从雨夜遇刺后,已经有些惊弓之鸟,此时一句不发,小脸苍白,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细汗,人微微发抖,靠在魏氏怀里,忽然说:“哥哥会不会来找我们?”

    魏氏轻轻拍着她:“没事的,舅舅舅母都在,你哥哥不会来的,你放心。太初哥哥也在呢。别怕。”

    苏昉取下墙上挂着的长剑,守在了房门口。苏昕和六娘翻箱倒柜找了两把剪刀,和九娘靠在了一起。

    一阵尖锐的啸声传来,外面似有什么重物崩塌了一般。

    九娘几个纷纷站到门口。

    “二哥!外面怎么了?”

    “二哥?”

    片刻后,孟彦弼从女墙上跳了下来,急急带人打开房门:“快!快出来,到院子里去!贼人用火箭,竟然还有神臂弩!这帮狗娘养的!那可是我们禁军的神臂弩!!!”

    外间已不断传来高呼呵斥声,利箭破空声,还有连续不断的弦声。四周火光已起,尖厉的孩童哭声,妇人撕心裂肺的呼喊,纷杂一团。

    高似将苏瞻护在身后,一看到对方长□□刷刷入墙,那三面土墙瞬间崩塌,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胸口无边的怒火滔滔涌起。刺客所用的竟然是神臂弩!

    来的一百多人到了两百步外,忽地人停马止,射向两边民房的火箭也暂时停了下来。

    周边民房中的不少火花开始蔓延,秋日干燥,不少院子中堆积着的干草堆沾着一点火星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却没有人敢出来救火。

    四个大汉缓缓被簇拥着站到马队前面。手中的弓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射程三百四十步!大赵禁军野外战和攻城利器——神臂弩,此时在夜色中□□出来,带着无边杀意。

    陈青看着对方全部在己方袖弩和弓箭的射程以外,甚至高似的长弓也力不能及,但己方却全部在神臂弩的射程之内,当机立断,深吸了口气:“太初,立刻将屋中妇孺全部带上马,从后村寻路去西城军营!”

    “爹——!!!”陈太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且战且退,待西城禁军来援。快走!”陈青猛然回头:“和重!你和高似随太初一起走!我把家小都交给你了!高似!陈某能否托付于你?!”

    高似胸口一阵起伏,点了点头。西夏梁氏竟然用上了神臂弩,在场所有人的生死,自然不在她眼内。他咬了咬牙,挥手让自己的部下去屋内接妇孺出来。

    土墙上的众亲卫,已经背回袖弩,拔出他们日常专用的长刀,集合在了陈青的马前。

    ***

    赵栩刚过金明池,就看到了橙黄信号。心里咯噔一下!刺客?!阿妧!!!

    他挥手:“快,你们两人持我的腰牌和尚方宝剑,去金明池调兵,就说我在苏相的别院遇袭!不不!!就说我和苏相同时被房十□□贼刺杀!!!快,调五百人剿灭反贼!不!一千人!重盾神臂弩连弩有什么都带上!!!”

    赵栩再也顾不得其他,带着十几个随从打马狂奔。不会有事的,舅舅在呢,太初在呢,还有苏瞻在的话高似也在,高似?!赵栩的心狂跳起来,恨不得将马鞭都抽断了,整个人悬空趴伏在马背上,只恨自己没有翅膀。

    四张神臂弩的后面,缓缓出来一骑,上面的一名红衣女子,高举起手中一物,却是今晨被挂在洛阳城头的梁氏刺客的头颅,她纤手一挥,厉声喝道:“芃芃,你且看着!陈青今夜给你偿命!陈青——!你也试试自己军中的神臂弩!放——!”

    四个大汉脚上用力,踩弩上弦,机关咯噔锁住。他们大喝一声,满弓,每张弓上都是十几枝寒光闪闪的三停箭,弓弦贴近了他们带着面巾的脸。

    四声刺响。第二轮神臂弩的近百枝箭雨如电。

    “弃马!”陈青大喝一声,纵身跃下马,□□横挑竖拨,上击下压,十几枝冲着他而去的箭无一得中。

    这一刹,马儿们悲鸣声不断,后边来不及下马的亲卫有被瞬间倒地的马儿压到腿的,有被箭刺伤的,却无一人吭声,院门前只有长刀砍断弩…箭的脆响,弩…箭落地的声音,还有肉体被刺穿的钝声。四五十人队形不散,依旧站成两排,保护着鱼贯而出的苏瞻、陈太初和妇孺一众。

    “护着大郎和孩子们!”一声苍老却坚定的声音响起。跟着苏昉等人出来的王翁翁王婆婆,带着长房的旧仆们,举着抬着刚刚拆下的厚门板,饭桌,在那两排亲卫后面又站成了两排。

    赵浅予哭着喊了一声:“舅舅——!”已被高似老鹰带小鸡一样拎上了马。高似飞身上马,抱住赵浅予,几下将她绑定了,不顾她含着泪瞪圆的大眼:“别怕,你舅舅把你交给我了。”

    苏瞻转身朝王翁翁他们深深一拜:“我和九娘谢过各位!”抱起女儿,他翻身上马:“走!孟二郎带着人开路,阿似你和太初断后!”

    红衣女子看着远处持枪静立如不动山岳的陈青,眯起双眼:“再放!!!”

    四个大汉踩下机括,每张神臂弩上转瞬又满上了十几枝三停箭,满弓松弦!

    第三轮凶悍无比的长三停箭呼啸而出。伴随着的,还有不断往两侧民房射出的火箭和弓矢。

    陈青对身后的亲卫们比出手势。七八个人纵身没入两侧的民房里,直往对面熊熊烈火里去了,行至一半就被箭雨无奈地逼得连连后退,不能再前行。

    高似大喝一声:“走!”孟彦弼一夹马腿,带着杜氏魏氏六娘跟着苏瞻及护卫们往后村疾驰而去。

    九娘勒住尘光的缰绳,陈太初扶住九娘的手臂,将她的脚放入马镫之中:“上马!”

    厉啸声不断,噗噗两声响过,依然越来越近。九娘还未上马,悚然回首,一根三停箭狰狞之极,穿过门板,穿透一名部曲的身子,仍不停歇,带着血光直扑陈太初的背后。

    “太初——!”九娘反手要去推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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