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谁与共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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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谁与共孤光-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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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该用什么辞藻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惊诧?屈辱?无奈?什么都比不上她抬眸怒视的一瞬间来得可怖。
  可她最后怔住了,因她平生头一次见到狐灵真身。绥绥白狐,庞庞九尾。眼前的胡暹,着一袭白色拖尾裙,通体月华般清濯明净的雪白,平滑的绒毛好似最好的丝绸,身姿妩媚修长,身后九条白影和着长可及地的漩涡般的银发飞舞,轻盈灵动,却依旧掩不住一身的冰冷。就连眼神都是冰冷的。这哪里是清雅绝伦、修养极高的天下第一奇女子,分明是个冷艳贵族。
  胡暹原是狐仙。
  我笑了一下,还真的是狐狸。
  若她是狐,那她说的,大抵就是真的了。
  此时此刻,聂小瑶似乎已然忘记自己身受重伤,唯一的感觉就是胸口一阵乱跳。她没有说话,呆立片刻才缓缓启唇:“你……你说的……是真的?你们,果真是未婚夫妻?”
  “修行五千年才有这般身躯,你好像从没见过呢。”
  聂小瑶抬手拭去唇间的血液,动作却远不及喉间涌出的鲜血来得快,总是擦不完,呕不断。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而是近乎慌乱地复又问胡暹:“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我是什么?”这句话却是认真的,不带任何挑衅,不带任何轻蔑,只带一地碎裂的心。
  胡暹挑眉看她:“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
  她皱眉,垂下一行泪线,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清楚楚:“我……我是他承诺白首之人,我与他有婚约在身。”
  “喔,就当你是吧。”说着便注意到了聂小瑶指尖的翠玉指环,却什么话也没说。端的有极高的涵养,什么都可以忍住不提,纵使心中疑惑万千。
  聂小瑶仿佛瞥见了她的眼神,觉得必须要开口,斟酌了半天,靠着门板坐了下来,咳嗽着说:“华燃亲手为我戴上的,你也觉得好看吗?”却又抢在她之前说话:“很好看对吧?我还凭着它在‘白银谷’取了十万白银。掌柜的还说这是他的一片心。”
  本想刺激她,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掉。
  胡暹只是微微笑,没什么情绪地说:“对于女子,夫君他一向大方。其实也没什么,豪门富户谁不会拿点银子出来修桥铺路、救人水火呢。”
  她止住眼泪,较真说:“如果没有什么,你何必动手打我?因我在他心中真有份量,所以你才生气的吧。”说完抬眼看向胡暹,希冀自其眼中得到需要的一丁点儿肯定。
  胡暹斜眼看她,沉默了一会儿,殊不知这种表情亦迷人无方。她说:“少时自诩国色天香,曾对未来夫君有过极高的要求,英俊、富有、侠义、良善……什么要求都想过,却不知道原来只要遇到了心仪的人,哪怕他贱如草芥,你依然钟情。霍华燃,就是我的劫数。他身带桃花,行止风流,却有一副硬心肠,对旁人总是半真半假,对我这个未婚妻也是不冷不热。我想这样凉薄的狐灵不会有心。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有一个死穴。他将全副心思都给了他最爱的妹妹,为她做尽一切,希望她能成为善狐的守护神。可我偏不让他如愿。我想啊,若是我能成为善狐一脉的守护神,他就不得不关注我,不得不向我乞求善狐一脉的平安永福。我做到了,却也是离他越来越远。从霍卿卿自裁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失去了靠近他的权利。”听起来甚是悲伤,可眼角却盈满笑意,好似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受伤的是别人的心。
  霍卿卿,说的是我吗?

☆、1。21

  她又淡淡地说:“善狐霍宗一脉存在万年,我是头一回看到宗主之外的狐灵以族礼下葬。那般盛大的排场,只为一个她。自那以后,他闭门研究起死回生之术,竟似生命中只有一个霍卿卿。他要她活过来,不要唾手可得的疆土,不要如山如海的财富,只要她活过来。若不是秦广王与他交好,为他指一条明路,怕是他会永远消沉下去。与霍卿卿拈酸吃醋,明知道比不过,却还去争他心中的第一,是不是有点傻?若我识趣,或许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起码天天都能见到他。有时候能与至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便是一种幸福。至于你,不过是他在寻霍卿卿的路途上另眼相看的其中一个姑娘。只要与霍卿卿有相同之处,他都会另眼相看。”
  忽然又斜眼望着聂小瑶,冷然一笑:“一介凡人,奢望善狐圣君垂青,携手白头,是不是疯了?也难怪你。就连我,至今都在等他回心转意。你想知道他身在何方吗?”
  聂小瑶瞪着她,几乎崩溃了:“若我想,你当真就会告诉我吗?”
  胡暹再展颜,慢条斯理拨弄银白长发,举手投足,是难忘的妖娆风姿:“我说了,你当真就信吗?”
  惹得她毫无预兆又呕出一大口血,在她白衣之上绽出血花。她强撑着一口气吼出一句话来:“胡暹,你活该孤独无伴!”
  她是修行之人,不气不怒,绽放笑颜,幽然绝美,直教百花枯萎。只是充满灵气的姑娘展颜欢笑,却没有了应有的灵气,总觉得缺了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是神灵的缘故。
  神灵终归是神灵,高高在上,总要判定凡人,以此抬高自己:“聂小瑶,你虽未做过什么坏事,但你死后,会被批解至第二殿楚江王处,发狱受苦。”
  楚江王历,司掌大海之底,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狱,凡在阳间伤人肢体、奸盗杀生者,推入此狱。
  “到时你可要好好求他。或许,他会看在你与霍卿卿有些相似的份上,网开一面。”
  她微微怔住,感觉心口一阵火辣辣的疼。她静静抬手拭去唇边的血渍:“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
  胡暹忽地幽然一笑,仿佛盛开的百花:“霍华燃,他还在这无边无际的天底下。”
  她顿时紧张起来。
  “但你若不死,就永远见不到他。若是死了,便再不能相伴他左右。这种玩法,对于你们凡人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
  聂小瑶心底一凉,勉强摇了摇头,血液随着唇角流淌下来,对比她苍白如雪的脸色,过分艳丽了些。
  “为免你苦恼,我替你做了抉择。”她淡淡地笑着,“你,挨不过今夜。”
  她平静地说:“我还有许多事想做。”
  胡暹抚着额角,妩媚多娇,却一语中的:“当下却只有一件可以做到。”
  聂小瑶点点头,好像明白了她说的话。而后扶住门板缓缓起身,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身子却再也撑不住了,靠着寺门摇晃了一下,险些便要倾倒。就在此时,一双手臂将她拦腰扶住。
  她以为会是他,结果却是另一个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他为她挡住刺眼的暮光,眼里尽是温柔体贴:“二姑娘,小生编排《美丽说》多年,能进小生书里的姑娘不多,但十之八九,都与圣君有过来往,其中又有大半,一见圣君误终身。《美丽说》,说的是悲伤的故事。”
  她低眉不语。
  “且听小生一言,人生苦短,若能遇真心人,愿真心相待,真心相守,那姑娘的一辈子,也便圆满了。人妖殊途,那些抓不到的握不牢的,莫要去追了,徒然罢了。”
  她若有所思,不一会儿,淡淡开口:“小瑶有一事相求,望先生能够答应。”
  “二姑娘请说。”
  她轻轻拭去嘴角不停流淌的鲜血:“小瑶希望先生能够着一本书,记叙我姐姐聂小倩与姐夫宁采臣的故事。那里面没有聂小瑶,从来就没有,这世上也根本没有聂小瑶这个人。姐姐姐夫白首偕老,儿孙绕膝。”她这么说着,仿佛是真的一样。
  燕赤霞正要发问,她抢在他之前续道:“这是小瑶的私心,先生若是怜悯,千万成全。”
  直到这里我才明白为何燕赤霞写出一个与事实不符的故事。就如聂小瑶所说,“有人物,就一定要有结局。没有人物,就不会有结局,他就不会知道我等了一年就不再等了。他负了我,我便有权向他讨债,但若他知道我跟了别人,他还会还我吗?会吗?若我今生来世都不能受他偿还,那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活着,就是为了讨债啊。他欠了我,以后自然会待我好。”
  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亏欠她,让他待她好。其实她哪里知道,一个人若有心辜负,不论你做多少事,结局都不会改变。
  她拿出袖中的存单,低首将存单双手奉上:“请先生转交我姐夫。”
  这大概就是凡间传说的分手费吧。只不过一般都是男子给予女子。也没有什么,毕竟现在聂小瑶才是腰缠万贯的大款。

☆、1。22

  因是月初,月亮运行到地球和太阳之间,天空有些晦暗,蓬蒿在弱弱的光下投出漫灭不清的几道影子。
  聂小瑶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吱呀声响在空荡荡的寺中显得更为清晰。她没有说话,好像在回忆着什么,脸上淡淡的哀愁如同山上久散不开的云雾。
  良久,耳畔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却是急促不堪。
  “这些日子青城不太平,我跟你说过不要乱走,你为何总是不听话?”他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像是走了很远一段路。依旧穿着浅色紫竹长衫,就像三年前他俩初次相见的时候一样。
  “姐夫……”
  已过不少时光,她却仍一口一个“姐夫”。
  他面对着她孤单的背影,终于平静下来,烛光映出他明暗不清的眸色,窗外无声。
  他开口问她:“你哪里来的存单?”
  “白银谷昨日送了十万白银过来,我存去钱庄拿到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晦暗不明的眼眸充满紧张,无半点虚情假意。
  “姐夫突然在怕什么?”
  “……我担心你。”
  “姐夫担心我,是因为我与姐姐生得一模一样,对吗?我身上有姐姐的影子,姐夫每日看着我,就如同每日看着姐姐。”
  他只是凝视她的背影,呆呆的不说话。我知道他不愿再说谎。
  “如今的姐夫说不了谎,还是已然觉得没有必要再说谎?天天面对小瑶,姐夫腻了,就不愿说好听话了。”
  风拂过窗棂,扬起她瀑布般的秀发,深深夜色里,她幽怨如同当初的聂小倩。只是聂小倩,不会像她这样气势逼人。
  “你怎么了?”
  她又说:“我这么没用,姐夫当年,是看中我什么呢?”说完转身,眼角暗含讽意,眉心坠亦从额前滑落。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上前几步俯身拾起眉心坠,握在掌心,嗓音清润平静:“我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绘出来的紫竹长衫易来的东西,纵你再不喜欢,也该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珍惜它。”
  “今日遇见燕先生,是命中注定也好,他人有心也罢,我只想问你一句,关于霍华燃,你有没有骗过我?”
  他一脸愕然,攥紧了手中的眉心坠。
  “从前的一切,我都不同你计较,我只问你一句,关于霍华燃,你有没有骗过我?”
  他只是抿紧薄唇,似乎已将这个问题视作只要给出答案便会失去一切的问题。
  “我想了好久,等串起全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我不是姐姐,对吗?打从你撑着伞到在山腰找到我,抱我下山,你就已知道你眼中的人,是聂小瑶,对吗?还有你说为我姐姐作的那幅仕女图,画中人穿的是粉色衣裳,袖口还绣着繁复的山茶花。姐姐她喜素净,从来只是淡雅白衣。所以你画的是我,对吗?”
  她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他被她看得没有办法,只好说:“作画的时候想的是谁,画出来的就是谁。”他顿了顿,“我骗了你,终归是我不对。”
  她情绪有些激动:“你骗了我姐姐!我姐姐待你那样好,投胎转世亦不忘为你着想,你却连半点真心都不曾给她!”
  我看见她眼角的泪,含满悲伤与绝望。
  “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是痴情之人,至情至性。我尊重你,也盼你十几年后与我姐姐携手白头,盼你们过正常幸福的生活。但原来我姐姐在你心里一点儿都不重要。原来从兰若寺开始,就是一场阴谋。先是为我姐姐掩埋遗骨,为我姐姐念满经数,为我姐姐找我作伴,还装得万事不知,摆出痴情汉的样子,博我的恻隐之心,然后用尽全力待我好,好得让我以为你真的将我当作姐姐。三年又三年,你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若不是一开始就想好全部,你如何能够大获全胜?到最后还继续扮演无辜痴情掩盖丑恶行径!你,活在青天白日下,不觉得羞愧难当吗?”
  她步步紧逼,他慌乱举步后退。
  逼他到墙角以后,她突然像是明白了自己已没有退路似的,颓丧着脸说:“怪我不够细心。我本该料到你对我姐姐不是真心。回金华以后你甚至没有提起她,一句也没有!这些年你唯一的目的,就是我。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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